“故而,这些护卫,源自于一份恩情。”
一片寂静。
顾棐南听着自家亲亲娘子满口正经的胡说八道,头低的更深了些,绷住唇边难以抑制的笑意。
还是他那个爱忽悠人的阿钰。
朱襄眉目间,却是覆上一层冷色。
“你是在戏弄于朕吗?”
顾棐南见状,按住卫枕钰的手,缓步而前,嗓音清隽如水。
“陛下,并非是戏弄,此为实言。”
“彼时有一女子身负重伤被草民娘子救下,在那女子醒来之际,才知她是大家族的重要人物,救命之恩难以回报,两日后,她便把这些护卫留在了我娘子身边。”
“唯恐……追杀她的人,再祸害了草民一家。”
卫枕钰憋笑憋的辛苦。
若非是他抢了先,刚刚自己一准也要这么编。
更何况本就是有所取舍的事实,要合情有合理,逻辑上都说得通。
果然,朱襄像是听进去了一些。
他容色稍缓,而后又问:“这家族是哪家?”
顾棐南微微摇头:“她并未告知,只说不欲掺入朝廷纷争。”
朱襄闻声,久久无言,望着顾棐南的面容,眸色逐渐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混入其中的眷恋。
“也罢,今日朕找你们来,只是问问,莫要紧张。”
说完,就起身抬手道:“随朕来。”
卫枕钰被朱襄搞得心头七上八下的,茫然的看了眼顾棐南只得叹口气跟上。
不是她想象中的爱而不得恨意不断吗?
怎么觉得……这死皇帝看自家相公的眼神那么微妙呢?
跟着朱襄进到里面之后,就看到一处宽阔的茶屋,在最侧边放着一副棋盘。
朱襄走在棋盘前转头望着卫枕钰。
“明子,给这丫头看座。”
“嗻。”
明公公很快取来一方铺着软毛的椅子,轻道:“卫夫人,请吧。”
卫枕钰倒也没扭捏,“民妇谢陛下恩赏。”
言罢,便旋身落座。
她的正前方,对着棋盘。
朱襄望着顾棐南,幽幽叹息,“阿南同朕下一盘。”
“是。”
卫枕钰:“……”这就阿南了?
顾棐南微微侧眸之时,给自家娘子递了个眼神这才静静地坐下,仪态天成,让一直盯着他的朱襄越发满眼喜意。
落座之时,朱襄执白子,顾棐南则是执黑子。
他淡笑了声:“你先来。”
顾棐南双指捻起一棋子落于中元之位,垂眸道:“到陛下了。”
朱襄拿起白子,却是在指尖滞留稍许,凝着对面人许久才道:“你,同你母亲真的很像。”
言罢这才落下一子。
顾棐南沉默片刻。
“草民对母亲,没有任何记忆。”
朱襄猛地攥紧手指,沉声问:“那你父亲呢?他又是何人?”xǐυmь.℃òm
顾棐南低低地自嘲般笑了声:“草民父亲在年幼之时便离开了,至于他究竟是谁……陛下觉着,一个几岁孩童,又从何处得知?”
“混账!”
朱襄倏然将棋子重重地按在棋盘上,眼中满是怒火。
顾棐南见状手指尖的棋子稍稍停在半空,微微挽唇:“陛下似乎很熟悉我母亲。”
朱襄望着他,轻叹。
“是啊,朕很熟悉。”
“年少之时,就同她认识了。”
顾棐南听见这些,依然声音平静无波:“容草民问陛下一个问题,您为何会一眼鉴定,我就是她的孩子?”
朱襄抿唇,逐渐正色:“容貌。”
“你与你母亲至少八成相像。”
顾棐南沉默片刻,随后将手中的棋子落下。
“是吗。”
他声音很轻,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淡漠,像是在听旁人的一个故事。
朱襄看着面前人,忽然心头抽疼起来。
室外鸟声渐近,飞花偶至,里间却是静寂无声,极为沉闷。
清脆的棋子敲击在棋盘木上发出‘哒’的一声响。
朱襄敛眸,看不清其间神色,只望着棋盘。
“年少之时,朕与你母亲情投意合,聘礼婚书样样备好,提亲当日,她就失踪了。”
卫这钰心里一个咯噔。
即便不用朱襄说,后面的事也就能和湖姨说的接轨了。
但朱襄却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并没有看任何一人。
“朕当时急疯了,但可惜的是,找遍整个京城都没有踪迹,人们都说,她死了。”
“但是朕不信,正欲再寻人之时,却逢朝中乱世,无奈只得集中精力对付诸事。”
“可没想到的是,她竟是又回来了。”
卫枕钰暗中打量着皇上的神情,八卦之心悄无声息的被勾了起来。
如此相见,总该变成仇敌了吧?
然朱襄下一句话,就让她小脸僵住。
“朕发觉她已经有了孩子,可是那又如何?朕对你母亲的爱已经超过一切,情愿为她抚养孩子。”
“情愿……当成是我们的孩子。”
顾棐南眸色淡淡,笑了声:“陛下,何必执着。”
谁知朱襄竟是满眼痛色的望着他。
“是,你母亲当初也是这样同朕说的。”
朱襄絮絮叨叨了很久。
讲到当时他如何努力的挽留楼萱,最终她是如何绝情,再度销声匿迹。
时间过了很久,屋外竟是日上中天,烈阳灼灼。
顾棐南似是喟叹一声,最终指尖点在微暗的黑子上,由着光晕打在指骨周遭。
“陛下,你输了。”
朱襄望着棋盘竟是瞬间失声,他忽而抬头紧紧锁着顾棐南。
“你说,朕究竟输在何处了?”
顾棐南眸如沉渊,似是攀缠春寒料峭,只淡淡回视。
“草民不敢妄言。”
“朕给你这个权力。”
顾棐南缓缓抬头,薄唇开合,字字珠玑。
“陛下输在,鱼和熊掌两者皆失。”
卫枕钰心头倒吸一口凉气,虽不知顾棐南为何会选择这般直言,但定有他的道理。
这般心理博弈之时,她能做的,也只有沉默待之。
朱襄神色终于变了。
少了刚刚的那份愁思萦绕,幽深逐渐重归面上。
“哦?朕愿洗耳恭听。”
顾棐南轻轻一笑,竟是又拿起一颗棋子,放在空缺处,朱襄见状,眼底闪过震惊!
只见刚才散乱的一片黑子,竟是呈四路搏杀之态,五子相连直指四处。
顾棐南低笑了声,长指微拢微扬掌心。
“草民妄言,尽在棋局之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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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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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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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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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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