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当苏乙说出这个名字后,王雅桥明显吃了一惊。
他吃惊的倒不是这个人身份地位有多高,他吃惊的是,他这次来金陵,就是为了见胡展堂而来的,他昨晚才见过胡展堂。
胡展堂何许人也?
他是黄兴死后,果党的第二号人物。他是孙德明最信任、最忠诚的助手,没有之一。
孙德明病逝的时候,胡展堂当时的职务是果军代理大元帅,若无意外,他应该接替孙的位置的,只可惜当时在孙中山身边的汪兆铭负责起草总理遗嘱,先声夺人取得苏维埃顾问的支持,一下子成为孙德明死后众望所归的领导人,顶替掉了胡展堂。
之后汪兆铭和常凯申联手,把胡展堂彻底驱逐出了果党权力中枢。
这个人德高望重到什么程度?
到需要常、汪二人联手才能斗倒他的程度!
但胡展堂就这么趴下了吗?
并没有!
后来常、汪斗争,常凯申处于下风,不得已将胡展堂这位大神又给请了出来,两人合作一起斗汪兆铭。
但胡展堂长期担任果党二号人物,亦是国父未点破的接班人,常凯申请神容易送神难,随着胡展堂势力越来越膨胀,有取他而代之的趋势之时,常凯申开始怕了,他干脆耍了个手段,把胡展堂给骗来软禁了。
此事就发生在去年五月份。
胡展堂被软禁,引起轩然大波,全国各地军阀纷纷反对抗议,汪兆铭更是借机联合粤军桂系反常,军队甚至一度攻破了衡州,但因为九一八的发生,战争不得不暂停。
内忧外患之下,常凯申被迫下野,辞去了果府元首职务,释放了胡展堂。
可以说,他的下野,根本原因就是胡展堂导致的。
常凯申现在的职务是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并非果府元首。
从1931年至1943年,果府的元首一直另有其人,此人存在感极低,只怕很多人听都没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林森。
林森做过唯一有存在感的事情,就是在1941年的时候以国家元首名义向德、意、日三国宣战。
林森把果府元首做成了“虚位”,以至于虚到国人居然“目中无元首,唯有委员长”了。
再说回胡展堂。
胡展堂被释放后,开始致力于“反常”,让常凯申十分头疼。
事实上王雅桥虽然没有说,但苏乙却知道,庐山刺常,王雅桥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拿谁的钱财?
就是胡展堂的。
胡展堂被常凯申软禁八个多月,对后者恨之入骨,所以想要杀常凯申而后快。
而王雅桥本身也想杀常,胡展堂还出了二十万大洋,他刚好顺水推舟,答应了下来。
总之,胡展堂绝对是个大人物,大到他就在常凯申眼皮子底下晃悠,常凯申也拿他无可奈何。
大到常凯申可能猜到胡展堂要杀他,也不敢把胡展堂怎么样。
所以仔细想想,如果苏乙要在金陵刺杀常凯申,最有可能帮到他的,就只有此老——胡展堂!
“你想让我说服胡老什么?”王雅桥好奇问道。
“让他前往金陵卫戍部队司令部,去见一见谷正伦。”苏乙微眯起眼睛道。
王雅桥悚然而惊,脱口道:“你这是在逼常凯申杀胡老!”
谷正伦是何人?
他是金陵卫戍部队的总司令,是拱卫首都安危的第一人,也是常凯申最为依仗的左膀右臂。
谷正伦也算是同盟会时期的老资格了,他和胡展堂是旧识了,算是胡的老部下。
其人见风使舵、投机钻营,最擅溜须拍马。他对常凯申恭顺至极,几乎到了吮疽舐痔的地步,这也是尽管他一直和CC系眉来眼去,却能得常凯申信任的主要原因。
常凯申深知其为人,知道只要自己的地位稳固一天,谷正伦就会对自己忠心一天,绝不敢造次。
但若是他常凯申要失势了,那这个谷正伦就不一定继续为他常凯申效忠了。
值此局面,常凯申刚被迫放了胡展堂不久,胡展堂正和西南、两广的军阀们暗通曲款,打算反对他常凯申。m.xiumb.com
这个时候胡展堂突然莫名其妙去拜访手握金陵卫戍部队大权的谷正伦,常凯申会怎么想?他还会坐得住吗?
只怕常凯申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胡展堂要说服谷正伦倒戈,要搞政变,要杀了他。
以常凯申睚眦必报的性格,还真有可能会惊怒之下,先下手为强,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掉胡展堂再说。
王雅桥深谙官场政治之道,他很清楚胡展堂贸然拜访谷正伦这事儿有多严重,所以他说苏乙这个主意,是逼着常凯申去杀胡展堂。
但苏乙不这么看。
“常凯申绝不敢杀胡展堂。”苏乙道,“他要是敢杀胡展堂,还用等到现在?在他软禁胡展堂之前,胡展堂对他的威胁不比现在大十倍?他动手了吗?”
“他杀胡展堂,就是自绝于党国,到时候他和各地军阀,和汪兆铭之间的矛盾,就会变得彻底无法调和了。他想‘大一统’的野望,就彻底破灭了,这是常凯申绝对不能接受的后果。”
王雅桥皱眉思索,最后不得不承认苏乙说得有道理。
即使胡展堂真跑去见谷正伦,即使常凯申有多么想杀胡展堂,但只要他在政治上还有野心,有抱负,就也绝不敢对胡展堂动手。
“胡老去见谷正伦,常凯申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王雅桥抓住了苏乙的思路,“但胡老性格倔强执拗,又德高望重,就算是当着常凯申和汪兆铭的面,也敢指着他们的鼻子骂娘,常凯申派谁去阻止这件事,都不会达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唯有亲自去一趟,才能既震慑住谷正伦,又能劝回胡展堂……”
捋到这里,王雅桥忍不住皱起眉头:“你想在路上动手?还是卫戍司令部动手?只要出了黄埔,常凯申一路都有他的警卫团随行保护,你根本不会找到动手的机会!如果要在卫戍司令部,那就更不可能了!只要常申凯到了卫戍司令部,谷正伦的部下到时候肯定以常凯申为尊,到那时候更不可能动得了他了。”
“在常凯申去卫戍部队的路上,埋炸弹怎么样?”苏乙问道,“常凯申得知胡展堂去了卫戍司令部,他一定会迫不及待赶去阻止他乱来,所以他一定会走最近的路过去。”
“这样就等于我们提前掌握了他的行踪,我们完全可以在常凯申出门前就在他的必经之路上布置好炸弹,等他刚好经过的时候,引爆炸弹,炸死他!”
王雅桥越听眼睛越亮,不得不承认的是,苏乙的计划很有可操作性,而且他们一群人商量了很久也没能想出个切实可行的刺常方案,但苏乙一来,就给了他一个惊喜。
但是,这个方案并不保险,也并不完善。
“每次出行,常凯申的车队都蜿蜒数里。”王雅桥道,“而且其人一向谨慎,往往故布疑阵,搞出好几辆‘专驾’掩人耳目,他到底坐在哪辆车上,谁也不知道。”
“更何况,就算我们搞清楚了他坐在哪一辆车上,能不能精准炸到他也是个难题。车速很快的,如白马过隙,我们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动手,把握不住,行动就彻底失败。风险太大,失败率太高!”
“一旦我们失败,等待我们的必是全城封锁,地毯式搜捕的结局。到时候我们的损失必定惨重……”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要建立在胡老同意为我们充当诱饵的前提下。这样一个风险极大,且很难成功的刺杀计划,很难说服胡老同意。”
“我可没说,这是真正的刺杀计划。”苏乙笑呵呵敲敲桌子,“路上引爆炸弹,目的只是为了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王雅桥愣住,“什么意思?”
“首先我们可以确定,只要能够引蛇出洞,提前在常凯申的必经之路上埋炸弹,这个步骤是可以做到的吧?”苏乙道。
“可以。”王雅桥认真点头,“但很大可能炸不死常凯申,”
“能一下子解决他当然最好,但如果解决不了他也无妨,只要炸弹响了就好。”苏乙道,“我们不妨想想后续的发展,炸弹爆炸,但常凯申没死,你猜他会怎么做?”
“他绝不会再以身涉嫌,我赌他一定会回到黄埔军校里。”王雅桥不假思索地道。
“那他的警卫团呢?”苏乙问道。
王雅桥眼神闪烁,大脑急剧运转,沉吟着道:“他一定会怀疑胡老,也更担心谷正伦会不会已经背叛,所以他大概率会派他的警卫团包围卫戍司令部,控制局面。”
说到这里,王雅桥又有些懂了,忍不住皱眉看向苏乙:“调虎离山?你想调开警卫团,再行刺杀?但常凯申一定会回到他的憩庐里,确定自己绝对安全后,才会派出自己的警卫团。你调开了警卫团是没错,可常凯申也回到了他的虎穴里。在黄埔军校里,三千多名师生,都是常凯申的警卫,没人能在那里刺杀他!”
“常凯申一定也是这么想的,”苏乙眼睛微眯,“不但是常凯申,还有戴春风、黄埔军校所有师生,甚至是全天下的人,都会认为,没人能在黄埔军校里,杀掉常凯申!”
王雅桥心砰砰直跳,激动看着苏乙。
苏乙果然不出他所料,说出一句让他激动振奋不已的话来。
“当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时候,我成功的机会就来了。”苏乙缓缓道,“我有办法在黄埔军校里杀了常凯申!”
“什么办法?”王雅桥激动问道。
苏乙却笑着摇摇头,露出抱歉之色:“九哥,事情涉及到他人性命,请恕小弟不能透露太多。我只能说,我可以平平安安潜入常凯申的憩庐里去,在那里等着他归来。”
王雅桥悚然而惊:“耿兄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你知道要进憩庐,需要经过几重严密检查吗?至少三重!哪怕是胡老,他想要进憩庐去见常凯申,他连多余的一张纸、一支笔都带不进去!你怎么可能潜入进去?”
“总之,我有十成把握!”苏乙露出自信的神色,肯定地道,“九哥,若非如此,我不会轻谈刺常之事!”
王雅桥脸色阴晴不定,面露斟酌之色。
“总之,这次我来找九哥,一共就两件事。第一,请九哥说服胡展堂,配合我们;第二,在常凯申必经之路上引爆炸弹。”
“九哥只要做到这两件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了!”
“耿兄弟,这件事一旦开弓,可就没有回头箭了!”王雅桥深深看着苏乙,“一旦我作出决定,外面的那些兄弟,甚至包括胡老的性命,就都搭在这件事上面了!可你到底怎么杀常凯申,其实一点也没透露啊……”
“没错。”苏乙点头,“不但如此,因为某些原因,我只有今晚一晚上的机会。明天天亮之前若是我没有成功,此次刺常,便可彻底宣告失败了!时间对你我来说,十分紧急!”
“你这是让我压下所有人的性命陪你赌!”王雅桥苦笑起来,“可你连输赢的规则都不告诉我。”
“所以九哥你愿意陪我赌一把吗?”苏乙笑了笑。
“当然要赌!”王雅桥眼绽精光,斩钉截铁一挥手,“如果换了别人,我绝对不跟,但是耿兄弟你却是例外!在津门,你冒着天大的风险送我离境;在北平,戒备森严的六国饭店,你说进就进,轻轻松松就杀掉了张敬尧这个狗汉奸!”
“无论是因为你对我的恩义,还是你本身的能力,我都没理由拒绝你!更何况,这件事归根结底,冒最大风险的是你!小耿,你实话告诉我,就算你能潜进军校,但你能安全撤出来吗?”
苏乙沉默。
他不妄言,能不能安全撤出来,还真是需要运气。这件事本身就不可能不冒一点风险,能有成功的几率本就是奇迹了,要想全身而退……
谈何容易?
苏乙的沉默,让王雅桥愈加动容感慨,忍不住叹道:“耿兄弟,看来你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不,我没有,我还是非常想活下来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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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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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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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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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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