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杨处长可不是这么说的。”杨宝瑞道,“他说这次的问题你们每个人都有责任,你苏援朝应该负百分之八十的责任,剩下的百分之二十,你手下的小姑娘张春梅要负百分之十五,李路程负百分之四,李登峰负百分之零点九,他自己负百分之零点一。”
苏乙在心里又给杨树谭记了一笔。
他感慨道:“杨处长在责任划分这块儿,真是精确拿捏到小数点以后了,专业啊。”
“来自杨树谭的恶意+99……”
“这么说你认可你们处长的话了?”杨宝瑞问道。
苏乙笑了笑,道:“厂长,其实这件事太清楚不过了,我不知道杨处长怎么划分的责任,但最终还是要以事实说话的。不如这样,涉及这件事的同志都在这儿,当着各位领导的面,我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一遍,大家也就都一清二楚了。不过这需要所有人配合我,诚实回答我的问题。”
杨宝瑞点点头:“你捋吧,我在这儿,没人敢编瞎话!”
李新民笑呵呵道:“援朝,放心大胆地问,组织不会让认真做事的好同志受委屈!”
“是,多谢两位领导!”苏乙道谢,转过身来,目光环视一周,又收获一波五花八门的情绪值。
“小邱。”苏乙目光落在综合办的邱立军身上,“昨天张春梅拿着签好的出库单去找你的时候,有没有告知你这批物资的用途和时间?”
邱立军点点头:“告诉我了,春梅说这是今天早上十点学习班考试用的物资,让我务必提前准备好。”
“出库单上有没有沈主任和杨处长的签字?”苏乙又问道,“这张出库单和以前的出库单比起来,有没有程序不合规,或者说缺少领导签字的情况发生?”
“有签字,该签字的领导都签字了。”邱立军点头道,“跟以前的出库单也一样,没什么问题,我拿到出库单后,跟小张也说了,仓库里这部分物资齐全,第二天一早我就给她送去。”
苏乙笑呵呵道:“各位领导,同志们,我们按照厂里正常的规章制度走出库流程,并且该签的字都签了,也把出库单递交给了综合办负责出库的小邱同志,得到了小邱同志明确的答复,说是第二天一早给我们出库单据所罗列的所有物资,这部分的流程,大家有什么异议吗?有异议现在可以当面提出来,要是没异议的话,这个阶段咱们就算是清楚无疑了。”
没人说话,只有杨树谭、李登峰和李路程三人又给苏乙贡献了一波恶意。
“杨处长,李科长,苏援朝说的这些事情你们认不认可,吱個声!”杨宝瑞直接点名。
“这部分情况我不了解。”杨树谭急忙道,“不过综合办刘科长不在,我让李科长监管综合办,本着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他规定出库单必须由他签字才能出库,这是合情合理的。”
“没错,我监管两个科室,生怕出什么纰漏,所以才临时加了这么一条规定。”李登峰道,“苏援朝的出库单虽然走了正常流程,但问题是我开会宣布这条新规后,出库单上的东西并没有被申领出来。所以等张春梅要求出库物资的时候,李路程按照我的新规要求她补齐流程也是合情合理的。”
“对呀,所以说这事儿它就是两个部门没有沟通好。”杨树谭道,“最重要的是你苏援朝自己不主动找李科长沟通工作,所以才出现这样的误解。你要是及时了解综合办的动态,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对不对?”
这就是职场上软刀子杀人的恶心之处,这群官油子最擅长玩弄规则颠倒是非,指鹿为马。
苏乙笑呵呵道:“杨厂长,据我所知咱们厂里每项规章制度的制定应该都是要上会讨论,不但要经过常委们投票通过,还要上报区委审核批准,再经过公示,群众无异议后才能正式生效,这个流程应该是没错吧?”
杨宝瑞点头:“是这样,但因为不可抗力的特殊原因临时增加的规定条款不需要上报给区里,我们厂里自行决定就可以。”
“这个自行决定的权限,是下放给基层的科级干部的吗?”苏乙笑眯眯问出了关键点。
你们拿规定说事儿,那咱们就好好聊聊规定,跟谁不会玩弄规则似的?
“这怎么可能?我都没这个权限!”李新民嗤笑一声,“杨处长刚才说李登峰乱加规定合情合理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合的哪门子情,又合的是谁的理?杨处长,你解释解释?”
“这……我的意思是说,李科长暂时负责部门仓库管理,他要求亲自监管出库流程是合情合理的。”杨树谭也算有急智,立马偷换了概念。
“那李登峰要求他签字后才能出库也合情合理吗?”李新民问道,“别回避这个问题,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他李登峰是不是可以连你这个部门一把手签字的单据都不认可,还需要他自己批示后,这个单据才能生效?”
“这个……这个他也不是说必须要签字,哪怕给他看一眼,让他亲自监管到就可以……”杨树谭讪讪狡辩。
“你们这个部门真是奇怪,处长签字的单据还要科长审批,这个科长还是没经过组织认可私自委任的。上不上下不下的,无组织无纪律,我看得让纪委好好查一查你们。”李新民战斗力很强悍,冷笑着说出杀人不见血的话。
杨树谭表情更惨白,闭上嘴没再说话。
苏乙笑眯眯道:“关于我们的出库程序合规合理的问题,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人说话。
咚咚咚!
杨宝瑞铁青着脸敲桌子:“说话!”
“没、没有异议!”杨树谭身子一震,急忙说道。
“没异议。”李登峰也颤声道。
这话一出,李登峰就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
在进厂长办公室之前,他和杨树谭紧急商量过应对措施,两人一致认为,只要一口咬定是双方沟通不畅才引起现在的问题,这事儿就还有一线生机。m.χIùmЬ.CǒM
他们一度觉得渡过难关的机会不小,但现在,苏乙用铁一样的事实告诉他们,此路不通,没门!
窗户都给你焊死!
“所以两位厂长,这件事跟沟通一点关系都没有。”苏乙摊摊手,“这事儿很简单,莪们从昨天开始申领物资,但是在程序都完善合理的情况下,综合办一直都不给我们出库,这就是事实。至于综合办为什么不给我们出库,为什么在杨厂长您亲自打电话敦促之后,依然不出库我们所需的物资,我想这就应该由综合办给出合理解释了。”
“杨处长,你解释解释?”杨宝瑞冷冷道。
杨树谭沮丧摇头:“厂长,我检讨,这件事我负有不可推卸的失察责任。”
他已经放弃李登峰了。不是他不想保,而是这个坑李登峰根本跳不出来,现在连他也被坑了。
他要是还不懂得割尾求生,只怕自己也会彻底陷进去。
“你不是挺会算吗?你算算现在你分百分之多少的责任?”李新民皮笑肉不笑道。
杨树谭擦了擦汗,低着头不再说话。
“杨处长要负失察责任,李科长呢?你负什么责任?”杨宝瑞冷冷看向李登峰,“你要不要喊冤?”
李登峰惨然一笑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解释的,杨厂长,我承认我是因为苏援朝做辱骂我才借机报复他。但我只是想为难一下他,根本没想要把事情搞大!我是党员,我有自己的小心思,但不会拿工作和事业开玩笑!事实上只要他苏援朝给我说几句好话,我就会照章办事!但我是真没想到,我中了他的计!”
“杨厂长,各位领导,我不怕把话挑明了,这事儿就是我中了姓苏的圈套。不然在杨厂长给我打电话的第一时间我就把东西送过去了!关键时候我跟杨厂长对着干,我没疯到这程度!”
李登峰咬牙切齿,仇恨瞪着苏乙。
他已经彻底破罐子破摔了,他就算死,也要把苏乙拉下水来。
“苏援朝,你敢说你没跟梁艳秋合伙儿坑我?”李登峰厉声质问,“库房的钥匙被小邱借走了,关键时刻他和梁艳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找人都没地儿找去!我只能破门!可等我砸坏仓库的门进去,我才发现里面是空的!给你准备好的物资,居然被人转移了!这怎么解释?”
“是,我是以权谋私,我有罪!但是没有丧心病狂到丝毫不顾大局!反倒是你不把厂里的大事放在眼里,利用这件事打击报复我!苏援朝,你屁股底下干净吗!你敢当着两位厂长的面解释清楚吗?”
李登峰目眦欲裂,声如啼血,真是闻者动容,听者心惊。
杨宝瑞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却给苏乙贡献了一波恶意值,显然他对李登峰的话信了八分,对苏乙产生怀疑。
“苏援朝,要解释吗?”杨宝瑞淡淡问道。
苏乙面露不解:“厂长,他说的这事儿……除了他的主观臆测,其余的跟我有关系吗?仓库里有没东西,我上哪儿知道去?您要我解释什么?解释他编的这故事为什么这么荒谬?还是解释为什么一个科级干部会如此对我怀有这么大的恶意?真的抱歉,我对此没有任何解释!我对此解释哪怕一个字,都是对我人格的巨大侮辱!”
杨宝瑞眉头紧皱看着苏乙。
苏乙的表情太正义了,每个毛孔里都仿佛写着“我是无辜的”,这让杨宝瑞刚才还浓烈的怀疑又有些动摇了。
“援朝,怎么跟厂长说话呢?厂长让你解释是让你澄清事实,怎么就侮辱你人格了?”李新民板着脸呵斥,“你这个年轻人怎么这样?怎么?容不得别人说你几句?你以为你多精贵?”
苏乙低下头:“对不起厂长,我有点情绪,所以态度不好。”
李新民看向梁艳秋:“梁大姐,论年龄,我都得叫你一声大姐。首先我声明,我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但既然李科长提出了质疑,我想这个问题由你来解释最合适。这件事你有没有在其中捣鬼?”
梁艳秋不慌不忙道:“能让我问李科长和李路程几个问题吗?”
“当然,就是要丁对丁卯对卯,当面说清楚才行。”李新民道。
“李科长,先不说我跟援朝有没有勾结陷害你。我想问问你,你临时把仓库的管理权从小邱手里拿下交给李路程的时候,你了解过他们除了钥匙,还交接过什么吗?”梁艳秋问道,“你关注过他们交接的时候有没有核对仓库物资,清点库存吗?”
李登峰破罐子破摔:“没有!我临时让李路程管仓库,就是为了报复苏援朝,所以并没有让他们做具体交接。”
“那我就不奇怪你为什么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了。”梁艳秋淡淡道,“你说你砸开仓库的门,发现里面根本没有为苏援朝准备的物资,由此得出结论,我和苏援朝联合起来坑了你……”
“还有你和小邱同时消失了!”李登峰补充道,“关键时刻你们都不在,你敢说你们不是在躲着我们?”
梁艳秋笑了笑:“李大科长,你忘了你给我和小邱分配的什么工作了?你要我们两个去统计厂里所有需要重新粉刷的标语数量,我们满厂跑着统计这个数量,这怎么能说是故意躲着你呢?”
“当然,我得承认,我们当时之所以在大礼堂,是因为觉得厂里难得的盛会,得去瞧瞧热闹。上班儿时间溜号儿,我跟小邱承认错误。”
李登峰冷笑道:“那仓库里什么都没有,你怎么解释?小邱之前从李路程那里骗走了仓库钥匙,然后里面的东西就不见了,这又怎么解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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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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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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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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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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