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一把抱住软倒的小身子,顺着灶房墙面瘫倒在地。
谷素芬炸着两个膀子僵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望着躺在她男人怀里,一动不动的小女儿。
许有书半张着嘴,哆嗦着食指,壮胆放在妹妹鼻子下方:“爹、爹?没、没气了。”
直播间背景音乐正播放着:
“向云端,山那边,海里面,真实的我,应该走向哪边。
日落前,风来临,石墩下,我在盘腿坐着。
人到底靠什么来定义丑恶。”
直播间家人们总说,开屏暴击这句话。
可和今晚比,原来以前真的只是吐槽。
今晚,才叫真的暴击。
此时,直播间的另一端,有多少男人情不自禁说了句:握草。
有不少家人本来是困顿着,这一瞬间一激灵,急忙趴到屏幕前。
更有不少吃着外卖,看着直播打发着时间的家人们,他们已经忘了手里的饭,嘴里的面条,和风里雨里忙碌一天后的疲惫。
灶房土墙面出现个窟窿。
额上以肉眼可见起了鹅蛋大小血肿的许招娣,她不知道自己正在牵扯许许多多人的心。
直播间背景音乐,还在继续播放着:
“神啊,你在哪。山啊,我害怕……”
许田芯第一时间冲了过去。
“让开,平放!”
许有粮急忙推开所有人,将傻愣愣跪坐在招娣旁边的旺娣,包括老老太一手一个全部拎到一边。
又以最快的速度,从许大伯怀里小心接过招娣,按照田芯示意慢慢平放在地。
“二叔,去外面用雪浸湿帕子。
旺娣,找香油。
奶,将这里郎中尽快请来。”
许田芯只看一眼就有了急救判定。
许招娣额上已经出现血肿硬块,要涂上食用油,局部重压包扎,防止肿块扩大。
不能摇晃,最好也不要多挪动,可能会加重脑损伤和出血程度。
二十四小时内需要冷敷,用手捂住,用压力压住肿块。
要尽快让郎中针灸。
这里拍不了脑CT,只能靠针治穴位,以最快速度调节脑功能和神经系统,促进血液循环和脑组织恢复。
许田芯一口气说完命令,就迅速用手探招娣鼻息捏开口腔,用手伸进去掏,又将对方头部微微调整,以极快速度解开许招娣的上衣领子和衣扣。
出现晕厥闭气,需要做心肺复苏。
还有活的可能。
除了直播间家人们和许老太能看懂这是在抢救,没人能看懂许田芯在干什么。
只能看到,她正跪坐在许招娣身侧,两手交叉交替,不停按压胸部和胸中线交叉位置。
许田芯很有经验,怕按压过程中再造成肋骨骨折,她手先贴在胸腔,贴好后,才用力压下去。
一下,两下,五下,十四下。
许田芯压根听不到周遭的嘈乱,她正在心里数着,每分钟一百二十次。
黄金四分钟,如果能利用好这四分钟,救回来的就会是一条鲜活的生命。
可才过一分多钟,不到两分钟,许田芯这个身体就有些没劲儿了,她在咬牙坚持。
而以直播间家人们的视角,能够看到许田芯的手有些发抖。
不知不觉间,屏幕上慢慢出现加油二字。
加油,许田芯。
越来越多的人放下屏幕前正在做的事情,开始纷纷留言:加油。
以前小助理说过,她毕业于全国医药类高校第五名的宁古塔医大,大家没有当回事。
这一刻,当大家看到许田芯额上的汗滴,一滴滴滚落在许招娣身上,却不放弃一丝一毫救活的可能性,才有些明白香瓜奶奶为何曾自豪着说:
“我孙女曾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宣誓过:健康所系,性命相托,一向坦荡,不负白衣。
她要是工作的时候,那是很认真的,别和她插科打诨,什么男的女的,好不好意思的,那是在和生命赛跑。”
可此时此刻,就是会有人捣乱!
对于直播间家人们第一视角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甚至无论许田芯能不能看到,许多人在自发地帮田芯计数。
可对于在现场的人,感觉只过一眨眼的功夫。
甚至变故大到,让所有人缓不过神。
谷素芬看到许田芯在不停按压她小女儿,恨不得给许招娣的小身板按瘪,还给衣裳解开了。
谷素芬突然嗷得一声,拍大腿放声大哭起来道:
“我可怜的招娣啊!
你们能不能放过我闺女,我算是看好了,你们这是想让她死都不消停,谁让你们伸手的。
你们咋糟践我都可以,许田芯你给我滚开,我闺女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不能临走临走衣裳敞怀。
你们这是想让她到那面都……”
许老太一把扯住要哭嚎跑过去的谷素芬,咬牙回手啪的一声,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大嘴巴子甩了过去:“闭嘴!”
“嘴堵上,人捆了,老二!”
许有粮拿冰雪进来,真就过来了。
许有粮听到谷素芬嚎哭声脑子都要炸了,所以他娘前脚发话,后脚他就迫不及待像拎小鸡一样,将谷素芬和许有书往门外推搡。
“二婶?二婶你开开门!”
许有书搂住被扇得一脸懵逼的谷素芬砸门,又不敢和二房有粮撕吧。
许有书心噗通噗通狂跳着,怕要是再出点什么事儿,他也会支撑不住。
耳边还要充斥着,谷素芬在院子放声嚎哭的声音:
“你们这是要干啥?要趁着我这个亲娘不在杀人,孩子他爹,你是死人啊!”m.χIùmЬ.CǒM
许大伯确实好像死了一样。
他依旧坐在墙边一动不动,瞳孔涣散,眼睛发愣,心想:小女儿是被他逼得撞墙了吗,可他没想打死她啊。
她为啥要撞墙啊。
许老太连瞟这些人都没瞟,没空。
满屋子已经乱套。
让旺娣找香油,旺娣手哆嗦的将香油瓶子碎了。
碎完,那姑娘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感觉不到被碎瓶子扎了手心。
满手血,嘴里只会不停念叨着:“我没有妹妹了,没了……”
老老太躺在旺娣不远处的柴垛上,头杵在灶台边在抚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
从出事到眼下这一两分钟之内,她感觉自己也鬼门关走了一遭。
老老太也在控制不住念叨着,只不过没人能听清她在说啥。
老老太说的是,她不能倒下。
心里明白,她要是这功夫倒下了,纯纯地给人添乱。
到时郎中是救她还是救小孙女?小孙女真就一点活路也没有了。
“对,要油要帕子。”好在老老太踉跄着爬了起来,起来时身子还一晃,拽开橱柜翻出猪油坛子,又勉强扶住墙进屋开始扯帕子。
而许老太看到这一屋子不中用的人,早在第一时间就让许家庄里正快去寻郎中。
许老太一把扯过老老太取来的帕子,正跪坐在许招娣头部上方,按照孙女说的,在用凉帕子按压住血肿硬块。
许老太不敢打扰孙女,可看到躺在面前的招娣,一点反应也没有,说实在的,她心跳也有些快。
哪里能想到来了许家庄,进屋连口气还没喘匀,就遇到这种事情。
招娣给她的印象,是不爱多言多语,但是特别有眼力见,懂分寸的姑娘。
许老太犹记得上一次见面,还是招娣被她爹领回许家庄。
招娣并没有像那种会来事的姑娘,到跟前儿,嘴挺甜地说谢谢二婶照顾之类的话,而是知道她不愿意和大房人打交道,只远远地对她鞠了一躬。
一个活生生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从鞠一躬变成一动不动躺在这里。
许老太心想:遇到什么难事也不该这般,啊?
像是小时候鞋脏了,怕被娘打,觉得那是天大的事儿。上学高考失利,觉得这辈子完了没考上,等工作了再看,那算啥过不去的。只要趟过去,回头看,都不算啥大事儿。
她都穿越到这里,这不也挺过来了嘛。
也多亏田芯跟来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三分多钟后,皇天不负有心人,许招娣突然有了反应。
许老太第一时间发现,眼睛亮亮的急忙试图唤醒。
“我是你二婶啊招娣,醒醒,好孩子,招娣?”
而伴着这一嗓子,许大伯终于有了反应,连滚带爬凑过来,用哆嗦的手,探小女儿鼻子下方,又眼睛通红连声问许老太道:“是、是醒了吗?”
许有粮赶紧拦住,要伸手摇晃招娣的许大伯:“先别碰她。”
许大伯那颗要跳出嗓子的心终于落下,有气了就好,他艰难地咽咽吐沫。
而许田芯是虚脱地跪坐在一边,额前刘海湿得像洗个热水澡,还打了绺,错乱得像个二维码。
她脸色通红,嘴唇有点发白,看到招娣这口气终于挺过来了,起码这一瞬是活着的,咧唇笑了一下。
只一下。
因为许田芯心里清楚,即使眼下许招娣活蹦乱跳站起来,也很可能还会死去。
毕竟头上的伤,造没造成颅内出血颅内骨折,还是未知数。需要观察。
另外,有没有脑震荡呕吐等现象,这都是问题。
与此同时。
被派去寻郎中的许家庄里正,这位更是个不中用的。
他才离开许大伯家门口就滑倒在雪地上,摔得半晌不敢乱动。
许家庄里正家今日杀猪,和媳妇出门送族里辈分高的长辈,就这样偶遇了许老太。
要怪就怪他眼神太好,许家那辆枣红色牛车太过扎眼。
许家庄里正当时寻思着,他得搭话啊,要告诉一声许老太,今日他家杀猪,还特意给许大伯叫去吃杀猪菜,看得无非是许老太的面子。
要不然以前席上压根儿轮不上许大伯。
虽说知道两家关系不咋和睦的传言,但是万一哪日又好了呢,实在亲属关系没法预料。
可他万万也没想到,他的天老爷,寻思陪同接老太太换个好,没想到进屋就看到自刎。
眼下还给自己摔够呛。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庄子里都是姓许的,出了五服也是亲属。许家庄里正顾不上面子,坐在雪地上连忙大声呼喊:
“快来人啊,去寻郎中,来人!!”
然后他媳妇就从后面跑着出现了。
许家庄里正媳妇,是被许老太打谷素芬的那个大嘴巴子吓出来的。
许老太打完,她就先撤了。
心想:她可别在那里瞎帮忙,万一急懵圈打错人呢。
而且万一招娣没死透,谷素芬过后怪她伸手瞎帮忙给弄死了咋办。
谷素芬那娘们不是个好饼,拉不出屎怪茅房盖歪的货,这是能干出来的。
里正媳妇看到她男人栽到雪堆上,没顾上骂让你少喝点猫尿就是不听,也没空搀扶,就从她男人身旁一阵风跑走。
里正媳妇心想:她不冲谷素芬,冲那是一条命,孩子花骨朵的年纪。
“快来人啊,我跑不动啦,四哥你家小子呢,快让去他们姑父家,背药箱子赶紧来!”
这村的赤脚大夫住在村边。
妇人的嗓门可尖利多了,还嘴快,边跑边敲路过的大门,希望有小子能接力把赤脚大夫背来。
所以郎中还没到,以村中间往外扩,大伙全都知道了许大伯家出了人命。
且二婶一家也来了。
黑天没啥事儿干,五奶奶都快要躺下,爬起来往脖子上套头巾子,听说出事赶紧趿拉鞋往外跑。
五奶奶边跑边和她男人骂许大伯:
“孽障,那是最是虚伪不过的人,今日老姐姐来家说,我就想骂他去了。
其实早先我也看出来了,那阿才相中大闺女,诚心诚意来求娶,让我当说和人。
你说你要是想要三十两聘银,你就说呗,人家二十两银钱都掏了,要是咬咬牙捏鼻子认给呢。
不说,想在外面装作不卖闺女,结果三十两给花骨朵闺女嫁个挺大岁数山里汉,还以为村里人看不明白你呢。这又坑一个。”
她老头皱眉说:“你可别嘟囔了,到那里是帮忙的。”
这话可提醒五奶奶了,回身对赶来的儿子儿媳说:“快回去熬点小米粥,赶紧着,我那大姐姐备不住到眼下还没吃上一口饭呢,正好招娣要是有救,也喝点有热乎气。”
这功夫就不能寻思舍不舍得粮食的。
而和五奶奶一样想法的,还有老老太下午去唠嗑的四哥四嫂。
老两口是带着板子和被褥来的,心想:他们村郎中啥也不是,附近医术最好的还真是二道河的关二秃。
不行的话,要运走用板子抬,盖暖和的,让招娣身上有点热乎气。
要是活了,也不需要去镇里,或是不能马上挪动去二道河,就抬到他们家。
别人不知道许老大啥德行,今日下午他们家人算是看得明明白白。
四嫂气怒忍不住和同行人说道:“啥玩意儿呢,给他娘扔家,橱柜锁上。要不是他那媳妇出去埋汰二道河那面,他娘还给他面子不往外说呢。他娘不说,我说!”
越来越多的许家庄宗族亲戚涌到许大伯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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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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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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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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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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