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
老板娘发话,帮工干活的不敢再装聋。
连后院喂骡牛的,灶房的厨子听到动静都赶了过来。
大家纷纷冲进屋里拉仗。
大鹏打得眼睛都红了,拳头擦破。
大飞正将外衣脱下给他姐围好,又紧紧抱住在打哆嗦的姐姐:“没事了,姐,我们回来了。”
十岁的大鸟将怀里哭得弱声弱气的外甥女递给大姐,找空档上脚踹。
三个人被厨子和帮工者们死死拦住:“快拉倒吧,拉倒,传出去就会走样,也会吓到孩子。赶紧给你姐和孩子送回家缓缓神是正经。”
许有仓一直在门外倚墙等待。
他认为屋里只那么一个男的,凭这仨虎小子,要是再打不过可完了。他就没进去。
但是许有仓再抬眼间,从前院来了一伙气势汹汹的人。
“我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伤我义弟。”www.xiumb.com
许有仓扫眼这些人穿着,猜测里面那个和眼前这帮人都是跑货的。
许有仓站直身前,随手拎起门口放的门闩。
叮咣闷响声传来。
屋里大车店老板娘跪在稻草上一愣,顾不上问询脸被打成猪头的人,赶紧爬起来带小跑往外看,结果只一眼,老板娘就差些昏过去。
窑瓷厂于东家从外面赶来,看到院子里倒下几个人也闭了下眼。
许三少,一挑十,你是真虎啊,而对方是小二十人,你们四个就敢和对方干。
于东家和酒楼东家齐齐奔向许有仓:“不至于,不至于,他们什么命,您是什么命。”
许有仓抹了下嘴边的血迹,望着躺在院子里横七竖八的人,又扫眼发憷往后躲的人,扔下门闩说:
“至于,我们要是再晚一步,那妇人就会上吊。剩下活着的亲人,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儿要是没个说法,也会有更多没力气抵抗的妇人被害。”
于东家和酒楼东家对视一眼:头一次听许有仓说这么多话。
接下来许有仓的话,更是让俩人惊讶,让院落里一众人,也听得心惊肉跳。
许有仓先问仨小子:“敢不敢受几鞭子?”
“敢!”
“依据本朝律例,言语侮辱女子,割掉舌头……”
许有仓背诵起,当初侄女教导手下制皂姑娘们的话,连语气都和许田芯差不多,也是背着手,边踱步边看着众人说道:
“……动手动脚,剁掉双手。十二岁以下女子同意,如上。
凡豪势之人强夺女子,成者,绞刑,颈椎断裂而死。
未成者,杖一百,脸刺字,流千里。”
但由于他们伤人了,先出了口恶气,不是发现就扭送到衙门口,所以可能会先受几鞭子。
许有仓回忆,当初侄女对制皂姑娘们说:
“采蘑菇,捡柴火,高粱地,玉米地……
当你落单,无论你在哪,无论你在何时受到侵害,即使对方跑了,你没有抠下他一块肉,也要立马回村说。
不要担心抓不到他,即使未遂,衣服不会是完整干净的,挣扎时他会留下印记,他能否拿出有效的不在场证据。
还有望闻问切,有稳婆,鉴别贞洁的方法有很多,总有一款适合你。
你们只需要记住,村里叔伯们凡是个像样的,就会宁可受鞭刑也要为你们出气,更不要顾虑对方有势力。
二道河玩命挣钱,一百多户人家,请相信乡亲们在吃饱饭的情况下,就有胆敢再不受窝囊气。
总之,自戕最没有出息,我们要让对方恶有恶报才是目的,记住没有?”
当初许有仓是帮侄女抱柴火听到的。
此时,许有仓只想对几十里外的侄女说:
田芯儿,三叔记住了。
谁家没有女孩?
没有女儿还没有母亲和侄女嘛,绝不会选择息事宁人给你丢脸。
二道河,许田芯打了个大喷嚏。
西山镇衙门口,许有仓击鼓鸣冤。
西山镇主薄为难地看眼镇亭,想最后再求求情,镇亭摆摆手:“打,十鞭。”
凡是参与此次斗殴者,通通被按在长凳上笞鞭。
包括对方那一伙人,一共二十三位,对方是十九位。
而打头先脱衣服光膀子趴下的就是许有仓。
接着是大鹏、大飞、大鸟。
大飞问大鸟:“怕不怕?”
大鸟摇头说:“不怕,人活一口气。”
一下,两下,四下……
三兄弟的后背出血印了,但他们在齐齐望向打头受刑的许有仓,泪中带笑呲牙忍住疼喊道:“三叔,痛快!”
倒是在外面的窑瓷坊于东家,搓手说:
“唉,许家人还不知道这面发生的事,要是知道了,也不清楚这样办是对还是错。要我说……太倔。”
明明可以讹对方一些钱,毕竟那伙人听到让报官,后来慌了,特意打商量说多给一些补偿还不行吗。
被打者不敢装死,也连忙嚷嚷说:没成,正好家中无妻妾,纳了还不行?
不行。
结果自己还要受罪,这不就是认死理。
酒楼王东家和于东家有不同看法。
本来他觉得挺晦气的,不过就是个合作关系,就因为他想显得热情些才腿欠跑到大车店,然后遇到这种事。
帮不是,走也不是。
生意人嘛,何必为了旁人的事情得罪人。
可随着许有仓那是真有本事真能打,再加上一向不多言的人,今日掷地有声说出那番话,酒楼东家认为,这种“认死理”的品性,才是最值得交往的。
许有仓被鞭打完,连眉头没皱就来到大车店两口子面前。
他望着老板娘道:
“你一定在后悔,当初不该雇佣大鹏的姐姐,不雇就没有这麻烦事儿。
你也很担心,有了这一遭,你的店还会不会有人来住。外面是否会瞎传是黑店。
我家也是开店的,有些难处,我理解。
所以如若你信我,因这一遭造成的损失,即使眼下不成,我将来也一定会给你介绍客人。来的都是正儿八经的人。”
大车店老板和伙计们,通通有些发懵地看向许有仓。
老板娘更是愣愣地抬头。
许有仓继续道:“所求就是,看到和大鹏姐姐这种情况的女子,你帮了不会后悔。你下次也比这次更敢为可怜人出头。”
于东家从旁听到这话,忽然拍了拍许有仓的肩膀。
罢了,人活一世就该如此,曾经自己也是那种会为一口气敢死磕的人,不知道是从何时才变得油滑,于东家对大车店老板娘说:“也不用等以后了,过两日就会来一批客商给我家作坊送货,看在许三少的面子上,我安排他们住你店里。”
啊?
大车店老两口急忙道谢,原来是有好人好报的,虽然一开始有点儿私心犹豫。
大车店老板来了精气神,解释道:“我刚到店里就问过,我老妻连同伙计们最开始不敢上,那是怕过后报复。这回妥了,都备案了,敢报复我也告,还没王法了呢。”
老板还指着老妻说:“真不是我夸,这镇里日子穷苦的妇人都找她,知道她热心肠,能留下干活就给发两个铜板。你只看大月还背抱个孩子,换别人家不收……”
这面唠起来了,作证时还突然有了底气有一说一。
保证自身的情况下,多数人还是愿意做个正义之人。
大鹏姐姐也被安排进去检查。胳膊腰胸口被掐出指印子,案件清晰。
家里的许老太却骂了起来:“下次不能让老三去西山镇,他回回去回回打转,这又是遇到啥事耽误到那了。”
西山镇镇亭脑瓜子也嗡嗡的,他在犯愁如何量刑。
一般徒刑都是往他们这里派。
这要是给流千里,既要上报县衙重新状告,两面耽误功夫,又要派专人往外送。
快拉倒吧,千里外,这不等于是从苦寒之地送往江南了,还去好地方了呢,那不行。
镇亭也很看不起犯这种罪行的人,放着准许的青楼小巷不去,为难良家女算什么东西。
“你去找苦主那面谈谈,给定性轻一些,要不然还要送往县衙,治所没权利定千里的事,就百里吧。另外商量一下,百里只有徭役的活计,问苦主同不同意。你就告诉是我说的,再朝北送送,能给冻半死就得了呗。”
主簿趁机说:“那他们挪籍……”
“挪挪挪。”西山镇亭差点脱口而出:赶紧挪走,怎么不挪完再出事,这样他就能推给隔壁赵大山审理。
他很羡慕赵大山,那位可不怕麻烦敢往上捅,因为上面不是县衙而是镇北军,那能给这种人弄死。
听说自从镇北军来了,那面连偷鸡摸狗的都没有了,怕直接给弄成军奴。
主薄从旁磨墨:“话说,大人,您见过大将军吗?”
镇亭用舌头舔下劈叉的毛笔头,头不抬就回道:“地方上,有几人有幸见过?府城那些排队等接见,人家大帐撂下,压根儿没理。唉,三品大员啊,岂是我等能见的。”
与此同时,霍允谦打个大喷嚏。
想必是在二道河捕鱼脱衣裳受凉。
军帐外,九宝正问十安:“你舔过铁吗?你尝尝,味儿不一样。”
十安斜睨他一眼,从二道河回来就来了大营,然后九宝就四处让人添铁,贼坏:“我想尝你带回来的香肠。”
九宝立即立正站好,那不可能,同时对贾将军问好。
帐内,贾莱正向霍允谦汇报,已经预备在镇北开多少家“国有工厂”。
就是那种名义上私人的,但实际上,背后由霍允谦所有。所得会用在军资。
这次来北地,为了不让皇上猜疑,霍家管理类人才,甚至连霍家护卫军都是有名额限制的,他没带那么多得用的人。
所以许多事情,不得不让贾莱既管军务后勤,又要和朝廷派来监管互市的官员打周旋,另外,还要操心这些。
“辛苦。”
“将军不必如此,都是卑职应当做的。”
霍允谦亲自给贾莱倒杯茶,示意坐,然后才说这次去二道河,发现有一位真挺适合做这些事情。
起码是一位备用人选,做“国有工厂”的总管会长。
管理在北地的所有作坊。
“将军,您所提之人是田芯儿吧?”贾莱端起茶杯,想起许田芯面上带笑。但太年幼镇不住,还有点孩子气,心机也不够。所以名下管一个试试手,先锻炼起来尚可,不出二年就会成长很快,可大总管还不够格。
只能说几年后的许田芯,如果成长的还不错,还要她不因成亲受限,才是能掌控玛瑙翡翠黄金等等暗下钱庄的好人选。
“她奶。”
“咳咳……”贾莱差点烫到嘴。
他怎么没发现?
那是那位老太太在你面前隐藏。
霍允谦依旧没放弃那个想法,明年年底,先让许老太带几十位里正试试,年底是限期让忙忙许家的事,否则女子通常恋家,也更踏实,自家没发展起来时,不会朝外面看。再择选出一些能干的里正后,就可以将许田芯的祖母往这面调了。
霍允谦缓过神,虽然很缺得用能干之人,但是还太远的事儿,又聊起别的,问贾莱军务。
在贾莱离开前,霍允谦命他走私账,派人去二道河订五万斤荞麦面条,两万斤白面条,五千根香肠,给数九寒天年节期间巡防兵将,作为夜间补贴。
再购置一千头猪,订十万斤鱼。
听二道河的搓澡的人说,这里二月之后不能再捕捞,直到开江五月才能捕捞,四月也才刚开化,可以冻着留给将士们一直吃到四月,镇北军的第一年,年夜饭应该丰盛。
还能让百姓们趁机过个松快的年。
后面这两样,霍允谦特意没有提二道河。
在他看来,那个村落已经可以了,自己去扑腾。
赵大山要是有脑子,沿江就应该开始检查冰冻情况,哪里适合捕捞,再派衙役驻守维护百姓安全,组织百姓们自发去捕鱼,再统一收购上交。
所以说,霍允谦才觉得二道河之行,不虚此行。
那些小孩的话,才是这世间至理名言。
不能将士们待遇上不来,还要人讲奉献。
要承认坐在上面太久,有时就会想得太过主观,教育要爱国要为边境百姓。那是他的想法。不能强求别人。对将士们,他尽力要做的,就是身前事的待遇,还有身后事的安置,这些做好了,用那些孩子们的话,只要钱给到位,许奶奶错了也是对。
“再订两万斤送往京城。”
贾莱当即就明白了,这两万斤要千挑万选,看来将军今年打算送鱼做贡品。
贾莱出去遇到吕岩。
吕岩早已等候多时,正在等通报,直到十安示意可以进了。里面九宝已经换了新的茶盏。
“将军。”
霍允谦在低头写字,没抬头道:“你觉得我会因你是女子,才没有升你为中将吗。”
吕岩当即单膝跪下道:“回禀将军,属下该死,实话讲,前不久刚到北地心浮气躁,确实误会过将军。但前日与武卫将军和贾将军喝酒,霍然想通。属下是您特意带来的人,将军定是对属下另有安排。”
“吕岩。”
“属下在。”
“即日起,由你练兵,你最好能利用女子身份,好好震慑住这一盘散沙,四月大比武,我要不一样的三军。”
“属下遵命!”
霍允谦认为互市特别不安全,这个不安全来自于财富不对等。
境外匈奴,一口小铁锅换一匹战马,那里的人觉得赚大了。朝廷也觉得赚大了。还瞧不起那里连针线都造不出来。
却从不正视那面为何有“锻奴”一词,说明一直在研究,匈奴人哪朝哪代能千年都缠着打,不是表面看到的那般简单。
而财富不对等更可怕,因为要抢刚需的物资,所以敢于拼命。
连二道河搓澡的都知道这个道理,说他们当初活不下去了,不把江面抢回来不行。
中原呢,灯红酒绿谁卖命。
也不要以为游牧民族没有贸易活不了,实际上,有刀枪就什么都有,没战力,有什么都是给别人准备的。
随着这一条军令下达,镇北大营原来的三万兵士议论纷纷,让女的操练他们?
了解吕岩的霍家军们笑,女的怎么了,有你们哭的。
果然,吕岩第一次在三军面前亮相,站在比武台上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有谁不服我这个女的操练你们,站出来。”
吕岩期待地望着下面。
真有不服的站出来,吕岩心里赞句好在还有些血性。
原镇北军的那些将军,还挑衅地问,请奋武将军挑选一下,我们哪个先上。
吕岩脱下盔甲,递给亲卫,随手点了几个:“你们,一起上。”
一盏茶后,霍允谦在大帐里听到外面震天响的叫好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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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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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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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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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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