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们都错了,李东阳最大的长处不是谋略,而是隐忍。
忍常人之所不能忍,方能成大事。
常风告诉李东阳,刘瑾要整他。而且是通过文字狱这种莫须有的手段。
李东阳沉思良久:“亲家,你能否借我两万两银子。”
常风在弘治朝受了先皇不少赐物,赐田。张太后也有事儿没事儿赏刘笑嫣一些珍宝。
再加上常风的老丈人刘秉义为官时攒了一大笔银子,临死前全给了常风。
两万两银子常风还真拿得出来。
李东阳则不然。他清廉惯了。家里别说两万两银子,两千两都够呛凑得出来。
这也是刘瑾抓不住李东阳的把柄,要靠从李东阳著作中挑毛病整他的原因。
常风问:“两万两我倒是有。你借了做什么?”
李东阳答:“送给刘瑾借以表达一个态度。一个顺从于他的态度。银子少了拿不出手。我又是个穷鬼。就只能打亲家的秋风了。”
常风惊讶:“你要给刘瑾送礼?”
李东阳点点头:“送礼之事,还需你牵线搭桥。若要造福黎民,就要保住这些年内阁制定的那些利国利民的大政。若要保住这些大政,就要先保住首辅之位。”
“我也只能对他刘公公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常风竖起了大拇指:“亲家能屈能伸,不愧当朝宰辅!我这就回家准备银子。”
翌日晚间。
常风和李东阳来到了刘瑾的外宅。
刘瑾正在跟对食翠云下棋。
一名小宦禀报:“老祖宗,内阁首辅李东阳求见。”
宫中宦官爱认亲。官儿越大辈份儿越高。如今刘瑾权倾朝野,底下的小宦皆称他一声“老祖宗”。
刘瑾轻蔑一笑:“不见。你告诉他,若有公事,明日去司礼监谈。若有私事......我与他皆是无私之人。”Χiυmъ.cοΜ
在刘瑾眼里,李东阳已然不是什么首辅,而是個布衣之身。
我大明立皇帝想整的人,绝对保不住官帽!
小宦道:“那玄孙这就去客厅,让李首辅和常都督打道回府。”
刘瑾问:“慢着。常风也来了?”
小宦答:“是常都督领着李首辅来府里的。”
常风的面子,刘瑾还是要给的。夺了人家的权,再不给人家面儿,那也太不顾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刘瑾道:“罢了。让他们稍等片刻。我再下几盘棋就去见他们。”
刘瑾和对食翠云可谓是臭棋篓子下棋,棋逢对手。
二人下了整整两个时辰的棋,下了三十多盘......用的虽是围棋棋盘,下的却是五子棋。
常风和李东阳自日暮时分进了刘府,一直在客厅等到了亥时正刻。
刘瑾姗姗来迟:“啊,李首辅,常都督,让你们久等了。”
常风朝着刘瑾拱了下手:“刘公公日理万机,我这个做属下的等俩时辰不算啥。”
李东阳竟然“噗通”给刘瑾跪下:“下官李东阳,拜见刘公公!”
李东阳跪刘瑾,这给刘瑾整不会了。
老李好歹是内阁首辅,还是先皇钦定的辅政大臣,当朝一品,少傅。
刘瑾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去搀:“李首辅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伱这一跪,我怎么受的起啊!”
李东阳道:“刘公公此言差矣。您如今是大明的国柱。文武百官在您的统领下,为皇上效力、分忧。”
“我既是首辅,也是您的下僚。下僚跪上司天经地义。”
刘瑾心中暗笑:李东阳这厮还挺懂事儿。
刘瑾还是将他搀扶了起来。吩咐小宦官:“给李首辅和常都督赐座。”
“赐座”,是皇帝给予臣下的礼遇。
刘瑾“赐座”给首辅和都督佥事,等于真拿自己当皇帝了。
三人坐定。
刘瑾问:“李首辅、常都督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啊?”
常风半开玩笑的说:“我就一个拉皮条的,你们谈吧。”
李东阳从袖中拿出两万两的银票,起身走到刘瑾面前,双手奉上:“您荣升司礼监掌印,我还差您一份升迁贺仪呢!”
“还请您不要嫌弃。”
刘瑾看了一眼银票,立马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天下谁人不知,我刘瑾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三思而行,四大皆空......”
“李首辅给我送这么厚的礼,岂不是在辱我清白,污我名节?”
“噗”,常风听了这话,一口茶喷了出来。
刘瑾望向了常风:“怎么了?”
常风连忙解释:“啊,没事。这茶太烫了。”
李东阳道:“刘公公,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您荣升内相感到由衷的高兴。”
“拜佛是讲诚心的。贺仪若送少了,显得我心不诚。”
刘瑾嘴上说不要,手却很诚实。他将银票接过,收入袖中。动作行云流水:“我一贯清廉,下不为例啊!”
李东阳附和:“是是。天下谁人不知,刘公公清如长江之水。我对您的景仰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而不可收拾!”
李东阳大拍了刘瑾一通马屁。其谄媚用词,让常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常风心中感慨:文人要是装起孙子来......是真孙子。
李东阳又道:“哦对了。下官以为,今后内阁票拟,应提前交由刘公公过目。”
“刘公公是理政大才。您点了头,票拟才不会出岔子。”
其实,自从刘瑾开始搞奏疏“红白本”,内阁票拟就成了摆设。
与其被刘瑾废了票拟的规矩。李东阳还不如主动交出,表达一个顺从的态度。
刘瑾开怀大笑:“哈哈,李首辅真是通情达理之人啊!就按你说的,今后内阁票拟先送给我,我帮内阁润色润色。”
李东阳道:“啊呀!有刘公公的润色票拟,大明今后定会政通人和,百业俱兴!”
一旁的常风附和:“对对对。内阁以后要办什么事,得先听取刘公公的建议。刘公公是一千年才出一个的理政奇才!”
刘瑾听了这话,先是喜上眉梢,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笑骂道:“常风啊常风,你这人说话总是夹墙带棒!千年王八万年鳖。你在骂我是王八呢!”
常风陪笑:“刘公公想多了,我哪儿敢呐!”
李东阳一通彩虹屁,拍得刘瑾颇有受用。刘瑾打消了整他的念头:这老李这么巴结我,看架势恨不能给我当干孙子。
我不好将他赶出朝堂。弘治朝前、后六位君子,总要留一位嘛。
只要他听我的话,拿我的话当圣旨。我今后权当他是第二个焦芳就是了。
想到此,刘瑾笑道:“今后李首辅要跟我共同处置好朝政。咱们共同辅佐皇上,开创正德盛世!”
刘瑾的言外之意是:罢了,老李,咱就不整你了。以后咱们哥俩好,一对宝儿。你好好当你的首辅便是。
这一场装孙子的好戏顺利结束,李东阳拱手:“天色晚了,下官就不打扰刘公公休息了。告辞告辞。”
刘瑾笑道:“走好走好!”
翌日早朝,按照刘瑾和焦芳、张彩原定的计划,应该由都察院的一个阉党御史发难,弹劾李东阳的《通纂鉴要》中有不臣之言。
然而焦芳和张彩左等右等,一直等到散朝,也没见那御史动手。
于是散朝后,焦芳和张彩来到了司礼监,找到了刘瑾。
张彩问:“刘公公,您不是说高御史这人对您很忠心嘛?怎么早朝时......”
刘瑾摆摆手,打断了他:“李东阳那人对我还是恭敬、顺从的。没必要把弘治朝后三君子斩尽杀绝嘛。”
“再说了,李东阳始终是帝师,跟皇上有师徒情分在。”
张彩有些发急:“刘公公,您已经扫除了刘、谢和十几名部员大臣,上百名司官、言官。怎么现在倒心慈手软起来了?”
如今的满朝文武,也只有张彩一人敢对刘瑾这么说话。
刘瑾对张彩这人是尊重的。因为他知道,张彩是有能力、有手腕的人。他这位立皇帝不能只用马屁精治国。还得用张彩这样的能臣。
刘瑾解释:“并不是我心慈手软。而是李东阳膝盖软。人家已经给我下跪磕头,明里暗里求我放过他了。”
张彩怒道:“李东阳是在示弱!示弱懂嘛?!此人绝不甘屈居公公之下!”
刘瑾笑道:“你是巴望着李东阳滚蛋,内阁缺员,你能补入内阁吧?”
张彩一愣:“公公竟如此看我?”
刘瑾道:“啊,我是在开玩笑。说真的,我已经决定了,留用李东阳。搞什么文字狱弹劾他的事,就此作罢。”
刘瑾态度坚决。张彩知道劝不动他。
愤怒的张彩走向了司礼监的大门。他嘴里喃喃自语,做出了一个精准的预言。
“亡刘必李!”
说实在的,刘瑾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对于常家来说不完全是坏事。
这日,身为顺天府丞的常破奴来到内厂,交涉一桩杀人案。
这案子其实并不复杂。富商纵容家奴,打死了一个贫苦百姓。
顺天府抓了富商和家奴。准备依律,判富商立斩、家奴斩监后。
然而,富商家里的人却拿出了大把银子,贿赂了内厂的一名掌班太监。
内厂便把案子从顺天府手里强接了过去。富商和家奴得以脱身。
刘瑾正在内厂听取各领班、掌班、贴刑官、档头们汇报这个月的厂务呢。
常破奴未经通禀,直接进了内厂大堂。
现而今文官进内厂,要磕头通禀。
常破奴则不然。谁让他是刘瑾看着长大的呢。
刘瑾见到常破奴,亲切的说:“破奴大侄子来了?你可是稀客啊!快坐快坐。”
常破奴拱手:“刘公公,小侄来此,是举发内厂的一桩徇私舞弊案。”
刘瑾道:“那也坐着说。来啊,给我破奴大侄子赐座。”
常破奴没有推脱,坐到了椅子上:“刘公公,内厂掌班胡诚胡公公,收了人命案的案犯两千两银子。”
“原本属顺天府管辖的案子,让你们内厂强接了过去。没几天案犯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回家了!”
刘瑾面色一变:“什么?有这事?胡诚!”
掌班胡诚吓得面色发白,“噗通”跪倒在了刘瑾面前:“老祖宗,这里面有误会。”
刘瑾冷冷的问:“你收没收案犯的银子?”
胡诚偷瞄了一眼常破奴,他知道瞒是瞒不住的,只好承认:“收,收了。”
刘瑾又问:“你放没放案犯?”
胡诚吓得浑身发抖:“放,放了。老祖宗,属下糊涂,属下万死。您饶属下一命吧!”
刘瑾冷笑一声:“人只有一条命。万死是说说而已,一死也就罢了!来啊,拉下去行家法,砍了!”
几名蕃役上前,将胡诚拉了下去,执行内厂的家法。
刘瑾问常破奴:“大侄子,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常破奴道:“刘公公,您得把这桩人命案还给我们顺天府。”
刘瑾点头:“好说。一回儿你就去交接案卷。”
随后刘瑾又吩咐一众手下:“都给我听了!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任何衙门的事你们都可以强行接手!”
“唯有顺天府的事,你们不准横加干涉、指手画脚!”
“你们得记着,顺天府尹是我干女婿!府丞是我大侄子!”
一众内厂官员跪地拱手,齐声道:“是,老祖宗!”
刘瑾笑道:“破奴,这下你们顺天府成了全天下最威风的文官衙门。连内厂都管不了你们呢。”
常破奴拱手笑道:“多谢刘公公!我知道,您这是给小侄和姑父面子呢!我们定不辜负您的期望,替皇上管好首善之区。”
刘瑾道:“好,好。唉,我还记得你天天拉一裤兜的日子呢!一眨眼的功夫,你竟长大成人,成了朝廷的四品官儿了。”
“你们文人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时光如水,岁月如梭!”
刘瑾是个重感情的人。至少对待常恬、黄元、常破奴,他是真心实意的。
即便是常风,虽走到了他的对立面。他也从未想过要对常风不利。只是想着将常风架空,让常风今后做个闲散安逸官儿而已。
就在此时,西厂督公谷大用火急火燎的走了进来:“厂公,出事了!”
刘瑾问:“哦,出什么事了?”
谷大用没有答话,只是看了一眼常破奴。
刘瑾道:“大侄子,你先回顺天府去。我还有公务要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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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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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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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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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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