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刘东阳嘴唇一动。
“你方才说谁?谁请求觐见?”
太监咽了口唾沫,总算是缓了口气,吐字变得清晰无比:
“柴红玉…就是那个肆虐青宁三省多年的女反贼请求觐见!”
“什么?!”
郑忠张着嘴,一脸难以置信。
“这怎么可能?确定是她本人吗?有没有核实身份?会不会有人假冒……”
然而他的话音还没落下,不远处已经彻底反应过来的顾思妙突然冷哼一声。
“怎么?回溯影像里和陆侍郎并肩作战的红衣女子,你们就有十成的把握确定其是柴红玉本人,而在这种时候出现的,能看得见碰得到的柴红玉,你们就要怀疑了?”
她冷冷地注视着郑忠,俏丽的小脸上猛地闪过一抹冰冷的杀意。
“难不成这世上只有你们愿意相信的才能是真的,你们不想相信的就是假的?”
听到这话,郑忠额头不由得渗出几滴冷汗。
“大将军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
顾思妙质问道。
“在下只是觉得奇怪。”
郑忠辩驳道:“如果是真的柴红玉,她一个反贼大将,怎么可能主动送上门来?就算陆晨是她……”
说到这里,他突然本能地感觉到一阵瘆人的寒意从心底升腾,脑海中瞬间响起之前女帝在朝堂上的警告,顿时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而后赶忙改口道:
“总之,一个反贼头子来紫极城自投罗网实在太不正常了,本官有所怀疑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顾思妙冷笑一声。
“那陆侍郎这个数次为陛下效死的忠臣和反贼有所牵扯,在你眼里就很正常了是吗?”
那太监也适时说道:“诛邪司的打更人已经核实过了,那红衣女子的灵相和通缉令上留影符的焚天圣女一模一样,确实是柴红玉本人没错。”
闻言,郑忠下意识地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然而,就在这时——
“来人。”
却是女帝开了口。
她面无表情地瞥了郑忠一眼,淡淡道:“把这个妄图干涉朕的判断的大胆狂徒推出玄极门外,杖责二十。”
女帝话音落下的瞬间,郑忠顿时面色一白,高呼冤枉。
钱益谦等人也站出来求情。
然而女帝却一点儿也不买他们的账,直接大手一挥,让御前侍卫把郑忠带了下去。
随着郑忠被架走,方才站出来让女帝以大局为重,请求女帝诛杀陆晨的朝臣登时心底一寒,不敢再开口。
居然如此果决地对三品大员动刑,陛下这是动了真怒啊!
倒陆派的人偃旗鼓息,太极殿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随后女帝便下令,宣柴红玉觐见。
约莫盏茶时间后,太极殿外突然响起一阵金属交错的清脆响声。
“哐当…哐当……”
来了!
众人当即面色一凝。
没过多久,玄极卫便押着一个容貌俏丽、却被囚灵锁束缚着双手双脚的红衣女子走了进来。
看到那红衣女子的瞬间,陆晨便知道,自己的后心又保不住了。
没错,那红衣女子,毫无疑问就是柴红玉本人。
柴红玉走进太极殿后,直接无视了一众文武百官面色各异的眼神,在他们之中快速寻找着什么。
当她看到站在文官前列的陆晨时,面上原本隐藏得很深的一丝忐忑不安和急切,几乎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显而易见的喜悦之色,似乎陆晨现在安然无恙,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一般。
片刻后,她的嘴角微微扬起,流露出一抹安心的笑意。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为何,陆晨莫名感到一阵揪心,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当初柴红玉特意赶来,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背刺)他的时候,对他说过的话。
下一秒,他的眼神逐渐流露出一丝复杂之色。
就在这时,女帝突然开口。
“你就是柴红玉?”
她的声音很冷,同时透着一股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跪下的威严。
然而这股威压,对柴红玉似乎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只见她面色如常地抬起头,和高坐于龙椅上女帝四目相对的刹那,朱唇轻启:
“正是。”
“为何?”
女帝紧紧抓着龙椅,看着柴红玉,缓缓问出一众朝臣都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
“你与朝廷不共戴天,死在你手中朝廷命官无数,朝中有不少人对你恨之入骨,甚至为此不断增加悬赏令的金额,为何你这个反贼头子会主动来紫极城,并且束手就擒,任由玄极卫捉拿?”
“因为……”
柴红玉转过头,深深地看了陆晨的背影一眼,而后毫不犹豫地道:
“在下不希望陆总督被奸臣用莫须有的罪名构陷,既然构陷陆总督的罪名与在下有关,在下无论如何都要还陆总督一个清白。”
听到柴红玉这么说,虽然心里有所猜测,但众人脸上还是不由得流露出震撼之色。
就连颜松,那浑浊的老眼中,竟也闪过一抹讶然。
他怎么都没想到,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要知道在大夏的律法里,无论什么缘由,不管有什么苦衷,只要有谋逆之举,就是死罪,而柴红玉作为反贼头号大将,这些年来为于九渊的壮大立下了赫赫战功,手中早就不知道沾上了多少朝廷命官的鲜血。
绝对是妥妥的罪不容诛的超级反贼。
这样的人只要被朝廷抓到,绝对难逃一死,而且死状还会极其凄惨,最终身死道消。
这柴红玉为了给陆晨证明清白,竟然连命都不要了?!
虽说她这样做,并不一定能改变陆晨被罢官去职、甚至斩首示众的悲惨命运,但无论如何,她宁愿被凌迟处死都要还陆晨一个清白的决心,都让人难以想象。
颜松实在无法理解,这陆晨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让一个如此仇视朝廷的女反贼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真如之前陈沧所说的那样,是因为陆晨俊吗……
女帝微微皱起眉头。
“为了还陆卿一个清白?”
“正是。”
柴红玉淡淡道:
“除此之外,别无他意,只求陛下给在下一个机会,让在下证明陆总督是清白的,此事了却之后,陛下斩在下头颅也好,凌迟处死也罢,在下都绝无怨言。”
听到这话,感受着这番话中的决意,女帝不禁眼神一颤,而后神色莫名地瞥了陆晨一眼。
脑海中缓缓浮现出和颜松一样的念头。
随后她缓缓问道:“为何你一个反贼,会为一个朝廷命官做到这等地步?陆卿是大才,有他在,我大夏的国运定会蒸蒸日上,而等到天下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尔等反贼岂还有立锥之地?”
顿了顿,她又道:“朕想不明白,陆卿对尔等反贼威胁如此之大,尔等应该视陆卿为眼中钉、肉中刺,为何为于九渊那逆贼立下无数功劳的你,反而要为陆卿洗清冤屈。”
说完,她便直直地注视着柴红玉的双眸,似乎是想从她的眼眸中看出什么东西来。
然而,在她的注视下,柴红玉的眼眸却没有一丝晃动。
平静如水。
“因为,天下无数千百年来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百姓,需要一个心怀苍生的有济世之才,而陆总督,就是在下心目中唯一的济世贤才。”
她一脸平静地述说着,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陆总督为禹州所做的一切,施行的所有仁政,为禹州各地百姓所带来的改变,让在下看到了一种希望,一种历朝历代从未出现过的希望,所以……”
说到这里,她微微仰起头,声音中透着某种特别的力量。
“在下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总督这样举世罕见的好官被朝中奸臣构陷,而后郁郁而终,无论如何,在下都要为天下百姓保住这一线希望,哪怕要为此付出一切。”
闻言,无论是刘东阳还是方平,亦或者是萧韵、顾思妙等与陆晨关系颇为密切的人,在震撼之余,脸上都不约而同流露出了动容之色。
这个传闻中极度仇视朝廷,杀人不眨眼,以屠戮朝廷命官为乐的女魔头,心里竟然真的装着天下百姓……
和向来主张以民为本的陆晨,竟然是同道中人!
这样一来,她舍命救下陆晨的事,就说得通了!
根本不是什么郎情妾意,夫妻情深,只是单纯的惺惺相惜而已。Χiυmъ.cοΜ
柴红玉看到陆晨在禹州身体力行地为百姓谋福,大受震撼之下,心底里对朝廷的憎恨,没有一丝作用在陆晨身上,反而忘却了身为反贼的立场,不仅没有对陆晨这个巨大的威胁下杀手,反而不惜一切代价的保他无虞。
这都是因为他们追求的,乃是同一个道啊!
一念至此,几人看向柴红玉的目光逐渐变得复杂起来。
如此心怀百姓,不失仁义的奇女子,倒是有些可惜了……
唉,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
而陆晨本人在听到这番话后,心底原本一直潜藏着的某种悸动,竟开始快速升腾,不断涌入他的脑海,让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但是他知道,自己并不排斥这种感觉。
以往都是他表面上不惜一切地坚守道义,做出种种让人难以理解却震撼莫名的惊人之举,而现在,竟然有人为了他不顾一切,舍身取义……
他现在还没成仙呢,还做不到铁石心肠。
柴红玉此举,却是狠狠地触动了他的内心。
为百姓谋福…兼济苍生……
禹州城的所见所闻,那些饥寒交迫,却被官府和禹王欺压,如同蝼蚁一般肆意杀害的百姓,破旧的农舍,百姓们收到他亲自送上门的救济粮时那喜极而泣的神色……一幕幕不断冲击着他的脑海。
他虽然沉默着,一副没有反应的平静模样,实际上内心却在翻江倒海。
沉默的,并不只有陆晨,之前对他口诛笔伐,扬言要是“不诛陆晨,国将不国”的朝臣们也沉默了下来,一语不发。
好一会,女帝的声音才再次在太极殿中响起。
“原来如此,朕知晓了。”
说着,她轻轻转过头,看向玉阶下静默不语,看起来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大事的陆晨。
“陆卿,这就是你之前所说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吧?”
听到女帝询问自己,陆晨顿时回过神来,然后莫名轻叹一声,轻声道:
“是的,陛下。”
“陆卿果然理念不俗。”
女帝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施仁政,行义举,竟然连敌人也能感化,陆卿,你当真是给朕好好上了一课啊。”
说到这里,她看向陆晨的目光中,逐渐流露出一股崇敬之色。
“这个道理,朕今后定当铭记于心,并且用毕生的时间将其贯彻到底,朕…也要踏上陆卿你所追寻的济世之道!”
陆晨:“……”
就在陆晨一脸便秘的时候,其他朝臣听到女帝这话,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尤其是陈沧。
见女帝如此认可陆晨,爱屋及乌之下,竟然对柴红玉这个女反贼那明显有利于陆晨的话毫不怀疑,眼看着这件事似乎就这么尘埃落定,他的面色陡然变得苍白无比,连呼吸都变得有些粗重起来。
一想到这件事以此告终之后,自己的下场,他的眼中便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随后,就在女帝和陆晨君臣相得的时候,他猛地站了出来,目光紧盯着柴红玉,冷声问道:
“柴红玉,你不是说要为陆侍郎证明清白吗?难道这番话,就是你的证明方式?”
此话一出,女帝瞬间皱起眉头。
紧接着,不等其他人开口,陈沧又道:“正所谓口说无凭,办案需要证据,翻案也是需要拿出相应的证据的,不然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为了保住陆晨而说的谎言?”
“自然不是。”
柴红玉面无表情地回应了陈沧一句,随后突然单膝跪下,同时朝女帝拱了拱手。
“陛下,在下愿以搜魂之术,证明陆总督与在下清清白白,绝无勾连之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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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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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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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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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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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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