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仙盟书斋,看过师父写的覆冥后表。”夏安说道,“他曾经是怎样一个人?”
纪鸢思索片刻,随后莞尔一笑,
“我遇到他的时候,的确意气风发风流倜傥,也不怪能诓骗到师娘那等大家闺秀。”
“不知道怎的年龄大了就变这样了。”
“中年危机吧。”夏安说。
“什么意思?”纪鸢一愣,认真的想了想道,“不过挺有道理的。”
“对了,覆冥后表里,师父当年为瞒过人间几位六劫地仙,对真实情况做过不少修改。”
夏安似懂非懂点了点头,之前在书斋观书卷后他便有个疑问,似乎冥界六劫地仙多年来并未有过太大变化,而人间却已换了多位。
按理来说,修至六劫地仙境界便已可获长生,不说与天地同寿,但拥有千年寿元还是不再话下的。
“为何人间地仙更代如此频繁?”夏安问。
“气运。”
纪鸢抬起一根手指,“在天庭封锁后,人间气运便被冥界窃取多半,仅存的气运注定每一代只会出现这等数量的地仙。”
“新生地仙的出现,便会带来前辈地仙的陨落。地仙极难病故,多半会亡于对敌时,或是破境天劫中。”
“对人间来说,龙脉会带来气运。”
“中州道德宗便占据着一条龙脉,故而道德宗这天下第一宗门之位千年不倒。而在中州与西地接壤之处,大周皇族同样占据一条龙脉,也正因此西地魔族与窥世法门在边境征战不休。”
虽说听上去玄之又玄,但夏安大致已明白六七成。
难怪大周王朝如此重要,甚至有三宗之一的窥世法门镇守。
“同样,西地也有龙脉存在。”
纪鸢接着说,“当年道宗九子入西地,便是意图斩其龙脉。西地龙脉被断,那么其气运便会转至中州一方。”
“说起来,你答应那件事了?”纪鸢看向夏安。
夏安低眉笑了笑,“我受盟主之命替他杀了江倚木,碰到这等事也不奇怪。”
纪鸢一怔,神情有些惊诧,很快又恢复如常,
“把你当刀使了啊。”
“那么他是想将你雪藏,还是想将这把刀折断?”
“谁知道?不过没事。”夏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沈望都能从那活着回来,我定然比他要做的好多了。”
纪鸢揉着他的脖子,轻声说,
“别逞能就好,一切听窥世法门安排。如今出了几次事后,他们会将你们这种年轻天才看的相当重的。”
说着,她从腰间摘下一个缝的相当精致的香囊放到夏安手心。
“上次不说你的储物袋已破烂不堪了么?我为你做了一个。”
夏安握着香囊,
“怎么突然这么温柔?我受宠若惊啊。”
“吃错药了你?”纪鸢骂了一声,一巴掌抽在他后颈,
“此行凶险万分,此物也可当个护身保命的物事。”
夏安忽然想起,前些年纪鸢入冥界之时,自己也没怎么留恋,反而在暗自窃喜,如今不免感觉有些惭愧。
纪鸢注意到夏安右臂上的伤痕,便径直扯过他的胳膊。
“怎么了这是?”
她皱眉问,从这伤痕当中,莫名察觉到一股庞大的灵力。ωωω.χΙυΜЬ.Cǒm
没等夏安回答,她指尖便冒起几缕颜色各异的火苗。
火苗从夏安右臂划过,他只觉浑身上下如烈火焚烧。
炙热之感持续片刻,随即夏安右臂的伤痕彻底消散,这伤痕化作于他身侧撕开的虚空裂缝,裂缝中传出无尽吸力,撕扯夏安的身躯。
纪鸢护住夏安屈指一弹,一股灵力将那片虚空裂缝击碎。
旋即,裂缝中大量事物散落一地,惹得本该古井无波的湖面上灵气充裕、光芒大盛。
夏安微微喘息着,汗水浸透全身。
他望着眼前景象,微张着嘴目瞪口呆。
那盟主还当真未诓他。
这伤痕当中,的确藏着为夏安准备的赏赐之物。
纪鸢摊开手,一股无形之力托着大片物事悬浮在湖面上,她略感惊讶的将之向后一拽,随即那足能堆成小山的灵石丹药等散落一地。
“陈玄忧给你这末府魁首的赏赐?”纪鸢挑眉问。
夏安木讷的点头,望着一地灵石默然无言。
“可以啊。”
纪鸢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到大宗门里,这都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夏安粗略估计仅仙品灵石便估摸不下五十枚,搁于木盒中的丹药、天材地宝更是不计其数。
“先收起来吧,省得某人……”
纪鸢话音未落,便是双目一凝。
“咳,咳。”
这咳嗽声由远及近,随即陆道人高大的身影便异常突兀的出现在夏安与纪鸢身后。
夏安回头望去,只见陆道人捋着胡须,对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枚。”
夏安扶额叹息,“哪有灵石哪就有你吗?”
“哪能呢?”陆道人信誓旦旦道,“为师这不担心你落水吗?”
“……”
夏安摸起几块灵石砸向陆道人,陆道人眼疾手快接住后,喜不自胜。
“上道啊乖徒弟!”
在收了灵石之后,陆道人是心满意足,他目光从杂七杂八的物事上扫过,抬起手指便是数块幽光荡漾的璞玉从木盒中飞了出来。
“为师,也来帮你一把。”
方寸尺不受夏安控制的离体而出,落在陆道人手上。
璞玉入手,就如流水般潺潺流动。
随后,陆道人将这玉水涂抹在方寸尺上,顿时尺身裂纹消除不见,戒尺通体如浑然天成。
唯独那抹玉白正逐渐转为漆黑。
陆道人再将方寸尺丢回夏安时,戒尺已不再复昔日光芒,反倒变得漆黑如墨杀意奔腾。
夏安一怔,戒尺刚入手便给他一种远超往日的厚重,开山碎石是一挥而就。
他将戒尺敲击在地面上,顿时大地便出现一片龟裂凹陷。
“若真要同魔族交战,不可暴露身份。”
陆道人说,“末府魁首,代表年轻一辈绝顶天赋。你这白发红瞳,走到哪都能被人认出来。”
夏安恍然大悟,拍手道,“那我该去皈依佛门?装成佛门弟子。”
“改个容貌而已,何至如此麻烦。”
陆道人手一翻,一道光芒从天而降将夏安笼罩其中。
夏安浑身发热,愕然发觉自己的长发在逐渐转黑,湖中倒影也再看不出眼瞳猩红,而是一片的青蓝色。
“不错嘛。”
纪鸢揉着夏安的头发笑道,“比白毛狐狸顺眼多了。”
白毛狐狸?
夏安皱起眉头缓缓转动戒尺,虽五官身形并未改变,但如今再难辨出曾经的相貌,更像周身肃杀之意的剑客。
他静静盯着湖面看了许久,在陆道人同纪鸢相继离开后叹了口气。
似乎一直便在颠沛流离当中渡过。
蛮以为这次事情结束后,能在阁中多休息些日子,没想到那盟主就如将自己流放一般。
也罢,兴许在生死拼搏中,自己能有新的感悟也说不定。
不过纪鸢竟没因宁瞳的事怪责自己,这倒令夏安松了口气。
在收起堆了满地灵石丹药之后,夏安掂量着纪鸢赠他的香囊,随后转身离去。
还有半月时间,正好休整休整。
待夏安走后,先前他所站立的湖畔阵阵阴风卷起。一位与夏安相貌衣着全然一致的少年站在那里,静静望着湖面,一如夏安那般。
晚秋至寒冬的这段日子,总过得很快。
轻衫还未褪去,这转眼间雪花便如盐粒般徐徐落下。
渡天阁在中州偏北侧,对于新入门的弟子而言,修为不足以御寒,便总是很难熬。
尽管陆道人在宗门外设下庞大法阵笼罩,以此来隔绝凛冽的风雪,但那刺骨的寒意还是不时令弟子们直打哆嗦。
“所以说,选址很重要。”
陆道人站在渡天阁山门前,踩碎身前的冰雪道,
“道德宗那地方四季如春啊,连大周那边想来都不会遭这种雪天。”
“看来,又得麻烦你师姐了。”
夏安换上一身黑白相间的新装,站在陆道人身侧打着呵欠。
今天便是他动身前往中州最西侧大周境内的时候,他倒没觉得有什么失落,就如平常一般。
“大周那地方好啊。”陆道人捋须道,“与西地接壤甚是富饶,而且那里西域美人都别有一番风情……”
他啧啧赞叹,偏头看到夏安却是昏昏欲睡。
“想好说辞了么?”陆道人一巴掌抽在夏安后脑。
“自然。”
夏安揉着脑袋将长发束起,装模作样朝空气抱拳道,
“在下来自六仪剑宗,还望各位兄弟多多担待。”
“行了。”陆道人摆手,“你这装样子的本领真是一流,就算不修行当个戏子也能过活。”
“我再说一次,此行凶险莫要逞能,一切听从窥世法门安排,别落得像道宗九子当年那样便好。”
陆道人叹了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若真遇到九死无生的险情,你捏碎玉符便是。为师拼着同魔族开战,也会保你性命。”
夏安踢了一脚身前雪地,稍稍咳嗽两声,“知了。”
“我这一走,不知何时归来。临行前我想问你件事。”
陆道人心想果然是逃不过,“你说,为师自会如实回答。”
“你跟沉花阁阁主究竟什么关系……”
话音未落,夏安便被陆道人一脚踹翻在地。
“没事找事啊?”陆道人怒气冲冲,“不早给你说过,没关系!”
他喘了口气,沉思片刻道,
“真要说,是我从冥界返回的时候救过她一命。不过为师是有家室的,断不会做沾花惹草之事。”
夏安坐在雪地中,吃痛道,“你在冥界娶妻生子,是为了伪装?还是说动了真情?”
陆道人没说话,只是表情稍显怀念。
“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想同师娘见上一面。”夏安道,“看看什么人居然能看上你。”
陆道人哼了一声,
“为师当年可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还是她倒追的我来着。”
远处传来如黄莺出谷的笑声,随后纪鸢周身裹挟漫天火光落在陆道人身边。
“这件事,我倒可以证明。”
她一现身,周围皑皑白雪顿时融化,露出其中棕黑的泥土。
纪鸢虽面带笑意,但却能从中看到深深的疲惫。
“现在问这种话,你真是闲得慌。”陆道人指着夏安,恼火道。
夏安站起身笑了笑,“思来想去,似乎也没什么重要的事。”
他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通体素白的丹药,将其丢给纪鸢。
纪鸢一愣。
“鼍围命魂丹,据说可以养颜。”
“师姐,多谢你。”夏安轻声道。
纪鸢握着那枚丹药,脸颊微红,小声嘀咕了句什么,夏安并未听清。
陆道人咳嗽两声,开口道,
“窥世法门严禁外人入内,此行你需先去趟大周境内广阳城。城中有窥世法门执事观,到那说明来意后,自会有人同你接应。”
“前几日听闻,三宗四阁中似乎还有弟子与你同行。你估摸在末府认得,也便无需担心人生地不熟。”
夏安撇了撇嘴,三宗四阁只有姜心同自己关系不错,但烛龙阁怎么想也不会响应这等事务。
至于其余几位,遇上了别寻自己麻烦便好。
“这次同你在末府不同,若真碰到应付不来的魔族,一定要以逃命为主。”
纪鸢上前几步,替夏安整了整衣襟,她眼眶忽的一红,垂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了师姐,又不是上刑场。”
夏安淡然一笑,转过身前行数步。
通往大周的路程虽遥远,但以他如今半步地仙的修为,已无需再借助灵马。
“不送了。”
夏安摆手,
“师父、师姐,走了!”
他高声喊道,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夏安脚踏雪地一跃而起,他乘风而行,身形很快便融于风雪当中。
穿过这片凛冽风雪过后,便是大周王朝。
陆道人盯着夏安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缓缓开口道,
“真是长大了。”
回想起初见夏安时,他还只是个备受村民欺凌、白发红瞳的妖物。唯独眼眸,却比陆道人见过的任何人都清澈。
十多年过去,曾经向自己讨一口饭吃的孩童,如今已长成能独当一面的半步地仙了。
“不愧是我的徒弟。”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如此年岁的半步地仙,更是力压群雄夺得末府魁首之位。人间所有年轻修士,便需高看夏安一眼。而那些曾与陆道人交恶的地仙,如今也需高看他陆道人一眼。
“是啊。”纪鸢轻声说,“也许他已超过当年的师父了。”
“而在边境一行过后,他甚至有望成就人间最年轻的地仙。”
夏安穿梭在风雪中,他眼神锐利,如冬日里展翼的鹰隼。
他拥有惊世天赋,身负顶尖功法,便势必会在同魔族的战场上大放异彩。
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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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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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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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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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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