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徐城主半天沉默不语,夏安饶有兴致开口。
老者展颜一笑,“这有何顾忌?二位随我来。”
说罢,他便带夏安、宁瞳二人重回庭院当中。
眼前的三名女子皆身着素白丧服,此刻跪在院内低声抽泣。
她们容貌相仿,就连抽泣的动作、呼吸声都几近一致。
夏安只觉有些违和。却不知是真如他人所说的四胞胎,还是另有隐情了。
三人身前,似躺着一具尸体。
尸身被白布遮盖,只能靠微隆的胸部来判断其约莫是名女性,那便该是徐城主的小妾了。
夏安上前朝女子尸身鞠了一躬,随后在徐城主帮助下,掀开遮掩身体的白布。
仅是多看了一眼,身后宁瞳就嘴唇发白、身躯颤抖。
无头女尸,的确不假
但如今看来,无论是那丹坊贵妇,或徐城主的说辞,都有所欠缺。
夏安能判断出,此女头颅并非遭妖物所食。
他用手指在女尸脖颈处抚摸。
断面极其光滑,丝毫没有血液渗出。
即便是手段高明的刀客,这一刀斩首下来,也不至这般光滑。就好似她躯体本就如此一般,脖颈之下可随时与头颅分离。
脖颈的断面隐约能看到昏暗红光,以及数道细小的纹路。
但仅凭这些,仍旧判断不出所以然来。
夏安将女子尸身翻了个身,就欲解开她背后披着的绫罗绸缎。
白皙光滑的背颈映入眼帘,可他这般动作,换来的却是身后几女对他的咒骂。
“让你寻杀我妹妹的妖物,你怎对遗体做出这般龌龊行径?!”
为首一名女子痛哭着冲了上来,扒着夏安的后背,就欲将他强行拽离此地。
夏安迫出修为,冰寒刺骨的阴气席卷整个庭院,他本人立于原地纹丝不动。
徐城主面色阴沉,他亦不知夏安此番行为出于何居心。
手指顺着女尸脊骨部位一路下滑,夏安的神情也逐渐若有所思。
摸不到一寸脊椎。
那么头颅离体的同时,脊椎竟同样被全然抽离。并且此女脊椎异于常人,原先在她背后如蛇般盘旋扭曲。
片刻过后,他收手而退。
“你找了个什么人过来?!”一旁女子哭的梨花带雨,拍打徐城主喊道。
徐城主并未搭理他,只是看向夏安问,
“夏公子,如何了?”
“已有些许眉目。”夏安回答。
气氛,似乎有些古怪。
他用微不可查的余光扫视府内四周,除这冲阳人仙的李管事外,隐约还有数位五气境的气息。
就仿佛在警告夏安,若没有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今次别想离开这里。
即便多人围攻他也自有办法全身而退,可宁瞳却不行。
“还望夏公子早日找出妖物。”
“我府中人手你可随意挑选,只愿能早日还城内一个安宁。”徐城主道。
夏安微微颔首,抱拳说,
“既如今已有眉目,我便着手调查此事,不再久留了。”
徐城主一愣,连忙上前托住夏安手臂,“夏公子,我已备好酒菜,何必如此焦急?”
“说来府中还有空房,二位若不嫌弃,大可留于府中。”
夏安连连摇头,
“多谢城主好意,只是我这师弟生性内向,不喜人多之处。”
他望着宁瞳煞白的脸,
“人一多,他便会手足发凉、灵力倒流,很快昏倒过去。”
“我们需在城中找间人少的客栈住下,待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城主。”
徐城主看了宁瞳一眼,虽他不怎相信夏安说辞,但宁瞳这般反应倒也不像装的。
“既如此,那老夫也不过多强留,若有我能帮到的地方,公子但讲无妨!”徐城主拍着胸脯说。
夏安收回目光,拖着身躯已稍显僵硬的宁瞳,匆匆离开城主府。
几双眼睛,似乎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
快步走出数里开外,行至一无人角落。
夏安这才停下脚步,呼出一口气。
“师兄,为何如此焦急?”
宁瞳揉着发红的手腕,不解问。
夏安靠在一旁石壁上说,
“倒是你,一进庭院就不太正常。”
宁瞳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道,
“那三位姐姐,实在同之前阁中所遇妖物太过相像。”
夏安哼了一声,
“当然像了,毕竟是四胞胎嘛。”
宁瞳隐隐觉察不妙,他虽对那无头女尸感到恐惧,但还是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四胞胎……结合方才三名相貌相仿的女子,宁瞳倒吸一口凉气。
“难道因为,她并非死于妖物之手,而是她本就是妖物?”
“想来的确如此。”夏安道,“头与脊椎同身体分离,倒也符合飞头蛮特征。”
“想来,你们先前在阁中遭受到飞头蛮的袭击,便是因那妖物清楚师父去了道德宗,阁内就只剩下你一个,故而意图对你下手。”
宁瞳挠着头,还是有些后怕。
飞头蛮并非寻常可见妖物,尤其在这修士遍地的海妖城中。
此妖擅化形女子,白日与常人无异,唯夜晚会身首分离,行食人饮血之事。
它们脖颈处往往有一道细长红痕,多用项链遮掩。
妖物与修士不同,想要修成大妖需经上百年沉淀。尤其能与人仙所匹敌的大妖,不光需潜修,还要吸收大量凡人精血,甚至人仙内丹。
此妖若留于凡人居所,必会引起极大恐慌,但在海妖城这修士聚集之处怎能肆意妄为?
除非它们本就受城主庇护。
如此,城主方才古怪的反应也说的通了。
“若不走,怕那城主府内人会对我们不利。”夏安道。
“那位管事?”
宁瞳皱起眉头,“修士与妖物之间不该是死敌么?我们来替他们处理妖物,为何还会对我们不利了?”
夏安四下观望一番,并未回答宁瞳问话,只是示意他跟上自己。
“师兄,咱们这是去哪?”
“道观。”夏安道,“跟上便好。”
自从城主府离开后,似乎有道气息正不急不缓跟在二人身后。
一只妖艳女子的头颅拖着狭长的脊椎,仅是看了夏安一眼,很快便又躲回阴影当中。
夏安目光一闪,四指相交,以苍白无间之力唤出数只孤魂野鬼。
孤魂野鬼引动阵阵阴风及雾气,很快将二人行踪遮掩。
走出城主府数里外,夏安双目微闭,感知道观方位,带着宁瞳快步行进。
在海妖城街巷内一路走走停停,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后,后方的岔道旁可见一小道观。
道观虽小却也算五脏俱全,是陆道人先前托人建成,估摸想着用做渡天阁分观。
不过渡天阁如今也刚起步,道观内便数月都空无一人。
观外今已杂草丛生、荒芜萧条。
夏安右手按在门前轻轻一推,便解除陆道人所设法阵,一步迈入。
待二人进入道观内,法阵又悄然关闭。
入观后,他甩袖卷起一阵阴风,将道观内的灰尘席卷一空。
待一切尘埃落定后,夏安再察觉不到身后他人气息。
“已远离城主府,此道观有师父法阵加持。他人无法轻易闯入,妖物亦是如此。”
夏安皱眉望着宁瞳,
“怎感觉你还是气色不佳?”
“师兄,有些饿了。”宁瞳不好意思道,在城主府内他还没来得及动筷子,便被夏安带离。
夏安一拍脑袋,他倒忘了以宁瞳凝气四层的境界,如今未能辟谷。
他从储物袋中倒出几枚草药丸,将其递给宁瞳。
“先垫一垫,寻处房间歇息。”
宁瞳接过草药丸面露难色,“师兄,这不灵马吃的吗?”
“你吃百家饭时怎不跟人谈条件?”
夏安叹了口气,
“那我去城中买些饭菜。你记得留在观内,切莫外出。”
宁瞳应了一声,再抬起头夏安身影已从眼前消失。
夏安身轻如燕,直跃上城中楼阁。
他放出几只野鬼,任凭其在自城中飘荡,自己则屏神静气于楼顶间行进。
甩开宁瞳,行事倒也方便。
海妖城上空,还有数位剑修御剑而行。
虽不知是为显摆,还是搜寻妖物踪迹,夏安只与他们擦身而过。
“这位兄弟,近日妖物伤人事件频出,我等受城主之名巡视。看你面生,是初到城中?”
几名剑修拦下夏安,倒也算有礼,
“还请亮明身份。”
他们修为不弱,皆有真净人仙境界,合力也不会弱于一名五气境。
虽从夏安身上察觉不出异样,但仅凭此人这白发红瞳,乍一眼看去便与妖物无异。
夏安伸手去摸储物袋,才想起先前已将六劫道令还给陆道人了。
“在下是徐城主请来调查妖物一事的鬼仙,还望几位兄弟行个方便。”他抱拳道。
几人上下打量夏安,还是觉得此人不怎值得相信。
省得浪费时间,夏安干脆唤出一只野鬼,套上自己的外形及气息。
任凭几名剑修将之拦住盘问,本体借机抽身而逃。
海妖城,一如往常那般平和,全然不似被妖物搅乱秩序。
看来城民们对自己修为颇具自信,即便已有数人身死,亦认为妖物在城中掀不起风浪。
如今没有确凿证据,除了能肯定城主小妾是飞头蛮之外,他对城主便只能停留在猜疑上。
说来,若那城主真选择庇护妖物,又为何要将此事告知自己师父,指望他以地仙威能将其镇压?
夏安将白发束起,整顿容貌后,随意走进一间饭庄。
饭庄人声嘈杂,抬眼望去大多是些凝气期的年轻修士。
修至人仙后,修士能以灵气为食,达到餐风饮露的辟谷境界,不会再轻易感到饥饿。
至于像陆道人那般终日喜饮酒吃肉,也只是将其当个兴趣,并非为果腹。
“客官要点什么?”
见夏安进店坐下,一名店小二连忙上前搓手询问。
虽从夏安身上感受不到修为,但这店小二也算见识过冲阳境高手,凭借气息就能判断出此人绝非常人。
夏安扫了眼周围几桌饭菜,说来自己已许久未再入饭庄了。
他思索一阵,也只得道,
“随意备些饭菜,给刚入门弟子吃的。”
“带走。”
说罢他从储物袋中摸出一枚中品灵石交于小二。
这海妖城遍地修士,饭庄也自是灵石结账。
小二将其揣进兜中,心领神会道,ωωω.χΙυΜЬ.Cǒm
“放心客官,我们用的都是些自家养殖的灵兽灵植,包您满意。”
夏安轻声一笑。
待小二走后,他竖起耳朵去听周围人话语。
年轻修士,所言便大都是相互吹捧,或是大宗门间的隐秘往事,也不知真假。
鲜有人提起妖物一事,偶尔有说起城主的,听来这些修士对徐城主也无不佩服。
据说徐城主是在海妖肆虐时,接仙盟任令,集合一众修士接管海妖城,而后才让城中逐渐稳定。
这些年来虽说他治理的只算是乏善可陈,但城主却也为海妖城呕心沥血。
若告诉他们城主包庇妖物,只怕这些修士也不会轻信。
夏安摸着下巴思索。
半柱香后,小二将一木质饭盒提至夏安身前。
夏安掂量着还算沉重的饭盒,同小二作别后快步折返。
天色渐渐阴沉,海妖城街巷内的人烟也渐渐稀少。
行至一处被巨树所遮掩的小巷时,便只剩夏安一人。
他停下脚步,晃动着木质饭盒,目光投入前方空无一人的小巷。
“二位若打算就此动手,不妨先行现身?”夏安轻声开口。
一阵凉风吹过,头顶无数枯叶飘落。
“夏公子,莫非我城主府饭菜不合胃口?”
前方街角的阴影处,一名黑衣男子悄然现身,正是方才见过的李管事。
“何至于去饭庄打饭?”
“我还当是谁,原来是李管事。”夏安展颜一笑,“方才也说过了,我师弟见不得人多的地方。还望城主同管事多多体谅。”
他偏头瞄向身后。
果不其然,另一位身材壮硕、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大步从后方墙壁处缓步走出。
此人一身横练罡气,气势逼人,修为俨然不下于李管事。
这徐城主也当真了得,竟能让两位冲阳人仙心甘情愿为他卖命。
“看来二位,是没想给我拒绝的机会。”
夏安收回目光,神色淡然。
李管事俯身一笑,“坊间有传闻,都说渡天阁夏安夺得此次末府之行的魁首。”
“我们自不愿放弃同这等青年才俊交好的机会,城主也望夏公子赏几分薄面。”
夏安皱起眉头,“既徐城主想让我留于府上,为何当时不明说?”
“城主事务缠身,这等事不是他该做的。”李管事接着道,
“为不让夏公子操心,我们已先行将您师弟接至府上了。”
一听此话,夏安面色微变,眼神渐冷。
“不知夏公子,还是否愿意赏这个脸呢?”李管事眯起双眼。
“我自会再去拜访城主。”
夏安冷声说道。
玉白色戒尺入手,顿时整个街巷都刮起阵阵阴风,
“只是在那之前,需让你们长点记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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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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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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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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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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