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气息分外敏感的李阎,一下子就意识到,朏胐没了呼吸,原本红扑扑的脸蛋也变得苍白。
李阎朝对面看了一眼,那金山老祖,同样紧闭双眼全无声息,九翅苏都拱卫在他身旁,似乎没看到自己。
李阎收回目光,嘀咕道:“拿符纸砸过去就是了,这是什么玩法?”
惊鸿一瞥给出的信息往往要结合实际情况,若对方展露全部实力动手,才有实力评级,或多或少有杀气敌意,才有威胁度。
如果对方有感知反制“惊鸿一瞥”的特殊能力,比如蔡牵手下的阎阿九,天威司的朱焰,惊鸿一瞥就会失效。
可朏胐实在邪门,他对李阎没有半点敌意或者杀气,甚至连忌惮也没有,他施展五纹金凤玉清大箓的时候,李阎才探出一点信心,可一样没有实力评价和威胁度。
现在他和金山老祖玩起了双双入定的鬼把戏,这让有心窥探朏胐实力的李阎有些失望。
“镇抚有所不知,昔日在京城,金山与我家天师高坛斗法。两人恐扰圣驾,于是魂魄脱出躯壳,于九天之上,以三魂七魄施展符法。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俱焚的下场。”
瘸腿老头回答。
李阎听了目光闪动,回答道:“道长这话有些玄乎了,我自认见识不差,那光风霁月,天雷烈火,催城焚海,我或是亲眼目睹,或是有所耳闻,魂魄遨游九天这种虚头巴脑的东西,我是不大信。”
白眼罩老妪冷冷道:“镇抚往天上看。”
李阎依眼抬头,天上遮云蔽日,是一张清隽的中年面孔,眼如山岳,须若大河,上半身衣袍烈烈,有不下数百丈,正是金山老祖。
“还有这等法术?”
李阎喃喃道。
金山眼神一定,伸出山岳般的大手,抓向盘踞山头的五纹金凤玉清大箓。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巨大的白色影子越过山头,扑咬开金山的手掌,却是一只狐耳兔身,尾巴蓬松似云团的奇特野兽,约莫有金山天空虚影的一半大小,金色瞳孔中满是冷漠。
又北四十里,曰霍山,有兽焉,其状如狸,而白尾有鬣,名曰‘朏朏’,养之可以已忧。
——《山海经·中山经》
金山老祖无声大笑,衣袍样貌化作金色雾气,涌入云团。
朏胐所化的异兽同样化成道道白色雾气。不多时,两道巨人投影统统消散,化作一金一白两道雾气升入苍穹,消失不见,只能听到阵阵雷声。
盯了半晌,李阎才收回目光。
自己虽然没有这样华丽浩大的手段,但未必就不是朏胐和金山老祖的对手。别的不说,那黄九牙的九幻妖身,威势也不比这两人差。没做过一场,终究是比较不出高下。
只顷刻的功夫,一名残缺老道回过神来率先发难,他剑指捏着一张正燃烧的金色符纸,符头上闪烁太乙纹路,九宫小篆翻涌滚动。对准乾光洞大殿,笔直往下一划。
五雷科一品符,太乙十六神官符
但见翻滚的紫色电光朝金山老祖的肉身劈下,十四义子中的电蛟见状,奋不顾身迎上太乙雷光,之间一条紫色蛟龙在雷海中游动,煞是好看。
三昧火凤怒鸣一声振翅飞翔,张口吐出红色烈焰,落处正是朏胐。白眼罩老妪前踏一步,剑指捏水蓝光符纸,掷出去一团乌云和红色烈焰碰撞在一起。
华盖科一品符,南斗玄祸阴蛇符!
这时节,雷光中的电蛟忍受不住,发出非人的吼叫,随后无力跌落,符纸电光堪堪消散。可电蛟已经遍体鳞伤,很难承受第二道符纸了。
太乙十六神官符,南斗玄祸阴蛇符。这两道都是龙虎山的一品大符,威力之大匪夷所思,就算十四义子天生异种,法力高强,也经受不住。
花青太岁又惊又怒:“这几个是什么人?!”
自了道人满脸沉重:“天下龙虎皂役数万,个个身经百战,悍不畏死。其中有大功于社稷者,得张天师青睐,请圣旨册封“灵宝道”。位同高功,不参与天师道一切事务,专务除妖。眼下这六个,只怕天师道的灵宝道已经倾巢而出了。”
云鸩嘿嘿冷笑:“亏他天师道封山降妖,如此紧要关头,还敢把这些老不死的派出来。”
“关外五仙闭门不出,覆海大圣身死道消,白莲教逆销声匿迹,云贵巫教自顾不暇,伏龙山才多远?他们有什么不敢的。”
玄皮犼叹息道。
“事已至此,说这么多做甚?并肩子上,摘了那小娃子的脑袋。”
鬼头貘扛一只金刚水火棍,一马当先,带起阵阵妖风。诸异种大妖齐齐杀向朏胐。只有水旱魃,九翅苏都,金钱青牛成一个三角,拱卫金山老祖的肉身。
“小高功系我山门根基,镇抚务必上心,尤其是那天神客,李镇抚千万留神!”
瘸腿老头急声道,他掐符唤出金甲银枪,周身甲胄密不透风,只露出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
“这是自然的。”
说着,李阎低下头凝视朏胐的后脖颈。心中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想:“抓我女人,诳我入局,怎么还把心腹弟子交给我保护?姓张的简直精神分裂。朏胐啊朏胐,你不是有他心通么?你来探一探我现在是想保你?还是想杀你?”
砰!
他心中闪如电念,手臂横出如雷,居然抓破空气如水瓶乍破一般,五根手指掐住一只脖子。
空气扭曲破碎,露出里头一道人影。却是个头顶戴花,油头粉面的公子哥模样,手里捏着一柄乌金锥。
他正要对准朏胐的脖子扎下去,就被李阎攥住脖子,像拧鸡崽子似的举到空中。
不是花青太岁,却是何人?
三昧火凤眼看义弟被拿,冲李阎张嘴吐出一道火团,李阎看也不看,抬脚把红火踩到地上,脚下“龙吐雾”熄灭火团,掐住花青太岁脖子的手臂高举,精钢一般动也不动。
花青太岁死命去掰李阎的手腕子,眼看挣脱不开,乌金锥反手一拐,刁钻扎向的李阎胳膊肘。
李阎眼疾手快,攥着花青太岁的脖子把他砸进泥土里。那花青太岁眼前一黑,乌金锥不由得松手落地,李阎往前,一迈步扔铅球似的,把花青太岁打着滚儿扔了出去,砸进山壁当中,生死不知。
李阎拿脚踢起乌金锥,接到手里把玩两下,觉得挺好看,就收进了个人印记。
灵宝道毕竟只有六人,战场又乱,加上金山老祖有数百钻风,数千妖兵从旁协战,不可能拦住所有异种的进犯。wWW.ΧìǔΜЬ.CǒΜ
说时迟那时快,几丈高的鬼头貘瞅准间隙,避过灵宝道冲向朏胐,手中水火棍砸向李阎的脑袋,单是刮起的罡风便压出几寸深的泥土印。
李阎反手拔出金母大剑,面对小山一般压来的鬼头貘反手上撩!
碰撞声扩散开,巨大的音爆吹散朏胐头上法冠!
鬼头貘溢血倒飞而出,李阎正要进步刺出大剑,双眼突地一眯,也象征性地后退几步。
自了道人在远方瞧着,见那李武曲神勇无匹,不由得深吸一口气,双眼中生出无数黑色血丝,凌厉肃杀之意直奔李阎而去。
李阎似有所感,回身阔目直视自了道人。
抵抗先锋!
杀气波动!
自了道人痛嘶一声,捂住双眼,指缝溢出血来。
李阎也闷哼一声,双目紧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李阎正看不清眼前,双脚被人扯住,一条腿没入泥土当中,整个人动弹不得。
金山十四义子,陷地大虫。
此人天擅掘土,身体入土如同鱼儿钻入大海,若不是有五纹金凤玉清大箓的限制,他甚至能掀起地震。
就这一会的功夫,李阎虽然眼睛通红,但已经能够睁眼。他恼火之余,直接唤出祸水灌满地穴!
只听见大地深处传来一声惨叫,再无声息。
李阎拔出右腿,甩臂荡开一只飞来的钢刀。只听得空中传来一声悲嘶。
“十二!”
李阎往半空一瞧,金山十四子中的电蛟被一道金色剑符撕开血肉,肝肠内脏洒落一地,直接气绝身亡。
李阎皱了皱眉头,下意识又看了拱卫金山老祖肉身的九翅苏都一眼。背后突然被一道毒火炸得踉跄两步,衣衫铠甲统统破碎,露出被烫得通红的背肌。
云鸩是一只羽毛艳丽的鸟身人面妖,与过去九翅苏都的形貌有几分相似,此时因为义弟惨死,双目通红,咬牙切齿地盯着李阎,那道毒火正是出自她的手中。
李阎鼻中灼热,涌出一股黑血,他抹干净人中上的黑血,嘴里骂道:“你妈的。”
紧跟着,李阎暴跃至半空,云鸩要拍打翅膀升空,却碍于五纹金凤玉清大箓,飞不到太高,加上李阎的速度出乎意料地快,居然叫他抓住一只云鸩鸟翅膀。
李阎五指攥紧,把云鸩鸟狠狠摔在地上,有意无意,却叫云鸩让过了一道中营五岳神符。
瘸腿老头张了张嘴,还没等他说什么,眼前的玄皮犼逼了上来,叫瘸腿老道无暇它顾。
六大灵宝道,和七名金山义子连同妖窟兵将绞杀在一起,整个战场上环绕朏胐,形成六个血肉旋涡。
这六名灵宝道符箓无匹,以寡敌众,却毫无疲态,直杀得乾光洞前血流成河。
蓦地,天空中传来阵阵低鸣,深空飘下人头大小的白色毛团,有的还沾着鲜血,李阎见那白毛团,貌似是朏胐身上的毛发……
鬼头貘闷声大笑:“老不死们,你们小高功撑不住嘞!”
众多灵宝道面无表情,直专心对付眼前的大妖。
风声愈急,天上飘落的沾血毛团越发多了,不时还能听到幼兽的啼鸣声,尽管电蛟已死,众多大妖还是抖擞精神。
咔嚓!不知从何处劈来一道再细小不过的白色雷电。
朏胐突然睁眼,张口吐出一大口血,里面带着脏器碎块。他脸色枯槁,双腮凹陷,眼圈发黑,几乎要昏死过去,瞧着让人心疼。
【丧魂】:部分魂魄受损。
随即,一大团黑影笼罩山头,带着风声重重落下,却是一颗山头大小的头颅,面貌三缕长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模样。
金山老祖的肉身从双脚开始燃起金色烈焰,肉身衣带一点点烧成灰烬,最终化作无形。
“老祖!”
玄皮犼骇得心神摇曳,被一名灵宝道看准机会,趁机掐诀大声唱符:“恭行天律,部领雷兵,如有下界精邪,北阴午酉,出没岩穴,蟠踞山林,窥阚家庭,损伤人命,神威所到,一切扫除,福佑生人,肃清魔魅!”
玄女科一品符箓,九天消孽肃魔符!
符纸化作一道玄色人像,驾骑鸾凤,羽衣飘动,一手托兵书,一手掐丹指,霞光万道,瑞彩千条。
玄皮犼没来的及反应,被彩光一照,顷刻间血肉融化,尸骨无存。
乾光洞大势已去!
众妖齐齐悲吼,那宫殿中也止不住地沸腾起来,各路妖魔外道从大殿各处向山下逃窜。至于乾光洞的众多大妖和妖兵,却爆发出哀兵的气势,更加奋不顾身地杀向朏胐,要为死去的金山老祖报仇。
李阎这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双眼突然锐利起来。
那金钱青牛在众多义子当中,也是法力高强之辈。依仗强横肉身撞开两名灵宝道,双目赤红撞向朏胐。
李阎拦在半路途中,那金钱青牛呼出恶臭腥风,不管不顾,挟裹风雷威势撞了过去。
一杆錾金虎头枪突出两米多,白金光彩和帝女投影齐齐爆发。
虎挑!
李阎手背青筋暴起,四下凹陷半尺多深,散开的罡风如同钢刀四溢,一名灵宝道见势不好,急忙把朏胐抱起来,躲开余波。
枪光激荡,金钱青牛四肢朝天,貌似昏死过去。
李阎怒目圆睁,进步上前,虎头大枪朝前猛突,径直劈碎妖牛头颅,热血四溢。
妖风毒火齐齐奔李阎而来,被几道龙吐雾托住,李阎仗枪上前,两枪扎透云鸩胸口,反手一剑背轰碎摸上来的花青太岁头颅,原来刚才他没有死。
一个呼吸时间,三名金山义子便死在李阎手中,他却还不肯罢手,而是转身朝诸多灵宝道大吼:“除恶务尽,速战速决。”
说罢,也不再管朏胐,径直朝乾光洞杀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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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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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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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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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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