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宪一时答不上来,随口拿哥哥来应付:“去四哥家,看四嫂嫂,我想念佟了。”
德妃揉了揉闺女的脸蛋,笑道:“你正经说个去处,额娘就去求皇祖母,求皇阿玛。”
听这话,温宪立时坐起身来,问母亲:“额娘逗我呢,还是当真的?”
德妃笑而不语,环春也在一旁偷偷捂嘴笑,温宪不禁浮躁起来,缠着母亲耍赖:“额娘欺负人,你们都欺负我……”
德妃被闺女揉搓得身上生疼,冲环春皱眉:“这小丫头,好大的劲,快拉她起来。”
此时小宸儿也来了,过来拉着姐姐在一边坐下,温宪好委屈地嘀咕着:“他们天天出宫,一会儿看打铁花了,一会儿去八阿哥府了,他们是做什么好事了吗,这样大的奖赏?”
德妃笑道:“额娘不是才告诉你,正经说个去处,额娘就去请旨。”
温宪却很为难,不是她说不出来要去的地方,实在是深宫里的孩子,哪里知道外头的世界是什么样,难得出宫一趟,连道上飞扬的尘土她都觉得有趣。
见闺女一脸茫然地低下脑袋,德妃反而心疼了。
金枝玉叶的公主又如何,连世间的四季花红、风霜雨雪都不曾好好看过,便是将来成家离宫,言行也处处受限制,兴许一辈子最快活的时候,就是眼下。
“皇阿玛听说太后近日总念叨身上酸痛,打算侍奉太后去城郊以温泉调养,可朝务繁忙,赶着腊月封印前,好些事要处置,实在忙不过来。”德妃说着,故意避开女儿们的目光,对环春道,“我这儿也走不开啊,你说谁侍奉太后去行宫最合适?”
环春含笑看向公主们,不等她开口,温宪已蹭到母亲面前,一双眼睛忽闪忽闪,抬手指着自己说:“额娘,我啊我,皇祖母去哪儿不得带上我,我不在跟前,皇祖母饭也吃不下呢。”
德妃笑道:“在外伺候,可不比宫里,你行吗?”
温宪着急地说:“额娘又逗我,我能不去吗,我当然得跟着皇祖母,小宸儿也是。”
德妃正经道:“宫里忙着过年,额娘去不了,荣妃娘娘恐怕也离不开,万一是宜妃娘娘、惠妃娘娘跟着去,你还乐意吗?”
温宪不在乎:“我和娘娘们挺客气呀,不看僧面看佛面,她们为了巴结皇祖母,也会对我客气的。”
“这话是你该说的?”
“我错了,额娘不生气……”
只见小宸儿乖巧地站着说:“额娘,请佟妃娘娘随皇祖母去吧,一来娘娘和我们最好,二来前阵子宫里宫外都传说皇祖母训斥佟妃娘娘,让储秀宫好没面子,娘娘和我们一起侍奉皇祖母去调养身子,谣言就不攻自破了。”
温宪立刻附和:“就是就是,我也这么想。”
德妃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便道:“你们去储秀宫问佟妃娘娘,可否愿意随驾出行,一会儿来回话,额娘先去宁寿宫等你们。”
一听这话,温宪起身就窜出去,叫德妃主仆和小宸儿都看呆了,小宸儿赶紧追着把姐姐拽回来,规规矩矩地向母亲行礼告退。
德妃嗔道:“在储秀宫可不许没规矩,不可缠着佟妃娘娘吵闹。”
姐妹俩在母亲跟前还老老实实,一出门就忍不住嬉闹,笑声隐隐传来,德妃走到窗前,看着一对小人儿在暮色里走远,回眸对环春道:“再多宠几年吧,她们转眼就大了。”
环春笑道:“娘娘只管宠着,太后只怕您不够宠爱,嫌您处处讲规矩。”
“我若不守规矩,如何换他们几分自在?”德妃说着,又想起一事,吩咐道,“派人去神武门下候着,胤祥和胤禵回来后,不可在宫道上嚷嚷,上回他们就太闹腾了。要知道,其他阿哥们,几年也捞不着出门一趟,他们若得意忘形,就没下回了。”
这事环春不敢不从,立刻去门外安排,而这一边公主们,趁着暮色昏暗,宫道上不见什么人,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储秀宫。
佟妃乍见俩孩子气喘吁吁,还当出了什么大事,听说要她随驾去行宫,伺候太后调养身子,自然乐意,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就你们俩随驾吗?”佟妃一面张罗孩子们吃果子,一面问道,“几时动身,去多久?”
“不知道……”
“傻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把你们高兴成这样?”
不久后,佟妃带着公主们来到宁寿宫,德妃已经在了,又把荣妃也找来,毕竟要将宫里宫外的事都安排妥当,太后才能安心去调养。
而这个时辰,胤祥和胤禵已经和八阿哥说了半天的话,胤禛也忙完手里的差事,赶来接弟弟们回宫,但不能来了就走,自然也要坐一坐。
八福晋奉茶招待,很是殷勤客气,这人前的礼数和体面,于她而言并非难事,也就是心里不服乌拉那拉毓溪,对眼前这几位同样没什么好感。
不过她看得出来,丈夫很喜欢与十四弟往来,即便那还是个小孩子,可谁都知道,十四阿哥的前程注定不平凡。
“你安心养病,户部的事他们自会解决。眼下外头传言满天飞,看你笑话的,看户部笑话的,各有各的心思,不要放在心上,你做的好不好,皇阿玛都知道。”胤禛对八阿哥说,“往后有难处,只管与兄弟们商量,他们敢拿捏你,将来也会对其他兄弟不敬,我们学本事受些委屈无妨,但不能纵容他们践踏皇阿玛的威严。”
胤祥和胤禵在一旁,安静老实地听着,都将四哥这番话记在心里,他们早晚会长大,也要入朝当差,可不能给皇阿玛丢人。
而胤禩大病一场,感受到手足情分,面对兄长和弟弟们的关怀,一时也敞开心扉,咳嗽着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以为只要用心做事,就能改变他们的偏见,是我太天真了。四哥,原来皇阿玛几十年来是如此的辛苦,原来朝臣与我们,并不是一条心的。”
“胤禩,言重了……”
“不,四哥,让弟弟们听着,他们将来才不会太过失落。”
胤禩看向十三和十四,两个脸色红润、满身朝气的小家伙,他忽然想起自己这么大时,十分瘦弱。xǐυmь.℃òm
皇祖母见了他常常心疼,皇祖母不能责备惠妃的不是,只能叮嘱宝云好生照顾,可长春宮里的一切,宝云说了不算。
自然日子并不苦,也不至于饥一顿饱一顿,然以皇子的尊贵而言,对比眼前这两个被德妃娘娘养得茁壮结实的弟弟,胤禩根本没享受过一天皇子该有的待遇。
他忽然意识到,此刻的肺腑之言,想要让弟弟们明白前途艰难的道理,似乎也是多余的。
四哥的仕途辛苦吗,哪怕佟国维有心作怪,他暂时也不敢压着永和宫的光芒。
最重要的是,谁在皇阿玛心里,是最心爱的儿子。
胤禩的眼神越发晦暗,心里的光亮正要熄灭时,十四大声道:“八哥,你和四哥都要好好的,你们先杀尽了那些大臣的威风,我和十三哥将来,就能少受些委屈。”
胤祥一时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跟着弟弟点头,说道:“八哥,养好身子,去叫他们看看您的真本事。”
胤禩笑了,看向一旁的四哥。
很难得,胤禛没有责备弟弟们胡言乱语,反而对胤禩道:“咱们可不能认输,想想皇阿玛冲龄践祚的艰难,如今那些人,难道比鳌拜、吴三桂还难对付吗?”
“是,四哥。”胤禩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我一定好好养身子。”
天色不早,皇子出宫时辰有限,就算胤禵贪玩也不敢耽误回宫,主动说该走了,请八哥好生保重。
胤禩不得挽留,唯有感谢兄长和弟弟们前来探望,彼此叮嘱一番后,八福晋便来送客。
兄弟几个与八福晋本就不相熟,几句客套话之外,再没什么可说的,到了门前客客气气地道别,马车飞驰而去。
八福晋站在门下,心底并无几分感激,反倒是对珍珠说:“数这一家子最会做人,果然德妃娘娘人精似的,才能在宫里左右逢源吧。”
珍珠搀扶福晋进门,说道:“奴婢年纪小,进宫时德妃娘娘已如日中天,但听宫里的老人说,娘娘早年并不顺意。偏又那么奇怪,昔日将德妃视作死敌的孝懿皇后,忽然就和永和宫好了,不得不说,德妃娘娘的确是有本事。”
八福晋叹道:“是啊,怎么比得过……”
很快,夜幕降临,胤禛送弟弟们到神武门下,听闻永和宫已派人候着,还有绿珠在,就不再让小和子跟进去。
但今日,不忘一脸严肃地叮嘱:“上回带你们看打铁花,听说你们在宫道上吵吵闹闹,是不打算再随我出门了是不是?”
两个弟弟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这事儿额娘早就训斥过,还以为哥哥这里翻篇了。
胤禛冷声道:“老老实实回去,再敢不守规矩,你们哪儿也别指望去了,听见没有?”
“是……”
“去吧。”
胤祥拉起弟弟的手要走,可胤禵却按捺不住满心好奇,问道:“哥,你为什么来接我们,额娘派你来的吗?”
胤禛问:“不愿意见到我?”
十四扬起笑脸,在城门火把的光亮下,毫不掩饰他的欢喜,高兴地说:“在八哥家坐着,眼看天色越来越黑,想到要走夜路回宫,我心里有些害怕,哥你一来,我就不怕了。”
胤禛没能克制心里的高兴,一样露在了脸上,可还是要端起哥哥的威严,凶巴巴地说:“才叮嘱你不许嚷嚷,快回去,别叫额娘等着急。”
“哥,我们走啦。”
十四怎么肯受规矩约束,拉着他十三哥就往里跑,胤禛欲出言喝止,又不愿叫侍卫看笑话,只有忍耐下了。
小和子在一旁,就着火把的光亮,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四阿哥脸上的笑容,那眼里对弟弟们的喜爱和疼惜,和从前看待六阿哥一样,只是那会儿四阿哥自己还是个孩子,如今,更多了一份长兄的责任。
“走吧。”
“是……主子,您在八阿哥府一口茶都没喝,饿坏了吧。”
胤禛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在胤禩家中连茶水都没碰,可不知为何,看见八福晋来招待,心里就不自在,她碰过的茶水,当然就不愿意享用。
“是不是太失礼了?”
“奴才觉着不至于,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吃点心喝茶,您并没有没拦着,还不许您不渴不饿吗?”
待回到家中,在毓溪房里大口吃饭时,提起这一茬,胤禛才很不客气地说:“对你不敬的人,我自然厌恶,老八实在可惜,遇上这样的媳妇。”
毓溪不在乎,只是笑悠悠地看着他,胤禛察觉出妻子的心思,没好气道:“又笑我是不是,笑我见不得弟弟们跑去探望老八。”
毓溪摇头,可实在藏不住笑容,索性不装了,说道:“你就不怕弟弟们也察觉,哥哥在与其他兄弟争风吃醋?”
“就没有这事,是你瞎胡闹,他们能察觉什么?”
“弟弟们可聪明了。”
没想到,胤禛咽下口中的食物,说:“就算如此,让他们知道我的心意,不好吗?”
毓溪道:“可你也别盯得太紧,弟弟们若是烦你,你会更失望。”
然而想起今晚分别时,十四说的话,胤禛又吃了一大口饭菜,心满意足地咽下后,说道:“他们还是孩子,将来长大,我们兴许要面对利益纷争,又或是政见相左,难免会有争吵和冲突。到时候会不会伤了情分,我现在不敢说,这不是还早嘛,如今多疼他们一些,多享受几天纯粹的手足情,看着他们高兴,我心里也快活。”
毓溪温柔地说:“不是笑话你,是替你高兴,你在乎的兄弟情意,我定会好好为你守护。”
胤禛却故作嫌弃:“别以为我不知道,如今他们都明白,把四嫂嫂哄高兴了,在我跟前就没有办不了的事,是你教唆的?”
毓溪笑得扶起了肚子:“哎呀,你说这四阿哥惧内,到底怎么传出去呢?”
“等等,什么惧内?”
“青莲啊,炒米茶备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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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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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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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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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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