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敌军已经到了!”
听到声音,已经陷入昏迷之中,至少四个时辰的太上皇李诵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深吸一口气之后,李诵的手微微动了动,然后轻轻的转动了脖颈,看向了军帐之内。
带剑、背弓、一身戎装的张嘉轩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而一身重甲的张泰成脸色则挂满了惊喜的神情。
“陛下!你醒了!”
看着惊喜状态的张泰成,李诵苍白的脸上再次挂上了一抹笑容。
“咳咳,敌人终于到了?”揆</span>
“嗯嗯,其实一个时辰之前敌军就到了,敌我双方已经进入了激战之中,步卒组成的战阵,在硬抗对方的轮番冲击,只不过,裴中郎说人太少,还需要再等敌人多上来一些,不着急反击,所以……”
听着张泰成的迅速,李诵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询问道。
“取义去了第一线?”
“是,陛下,整个战场都交给了裴中郎指挥,张大将军亲自……”
看到李诵准备起身,张泰成连忙上前一步,开始搀扶,在张泰成的眼中,李诵的声音沙哑的厉害,但是无论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态都好了不少,所以张泰成的神情之上充满了喜悦。
相比较脸色挂满笑容的张泰成,而同样在军帐内的张嘉轩眉头皱起,神情变得更为严肃,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转身向军帐之外走去。
而李诵则在张泰成的搀扶之下起身,整理身上的甲胄,完成一系列准备的工作,当张嘉轩重新返回军帐之内的时候,虽然表情上有些痛苦,但是李诵已经在稳稳的站在了地上。揆</span>
重新回到军帐之内的张嘉轩装束未变,不过手中多了一个不大的小碗,径直走向了李诵。
“陛下!”
正当张泰成准备接过,李诵却出人意料的自己伸出了手,在张泰成惊讶的目光中自己接过,将碗中的药液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李诵摆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嘉轩啊,以前不好意思跟你说,你这东西实在太难喝了,就不能放点糖霜或者蜂蜜什么的么,最不济给朕缓缓口味也行啊。”
听到李诵最后不太好笑的调侃,张嘉轩的鼻尖就是一酸,脸上严肃的神情也淡了一下,双手抱拳冲向了李诵。
“臣晓得了,下一次一定注意!”揆</span>
微微的咧了咧嘴,带着嘴角的一丝笑容,静静的调息一会,在张泰成的搀扶之下李诵缓缓的起身。
“泰成,朕的剑!”
紧接着,张泰成将放在旁边的佩剑系在了李诵的腰间。
再次深吸一口气之后,李诵推开了张泰成搀扶的手臂,理了理昨天清晨穿上就没有再脱下来的金甲,戴上铁胄,左手扶剑大步向外走去。
时值九月,序属三秋,如果在山东或者江南,自然是秋高气爽,然而在这陈仓古道,与延绵不绝的山路相伴的却是连绵的秋雨。
不过今日,却是一个罕见的晴日,走出军帐之后,感受到了阳光照射在了身上之后,李诵闭上眼睛,贪婪的享受着午后的温暖的阳光,贪婪的呼吸着夹杂着泥土和渭水气息的空气。
大概四五息之后,李诵睁开眼睛认真的环视四周,环视着周围的军营,士卒,蓝田、白云……揆</span>
趁着李诵享受阳光、空气、微风的时候,在他身后的张泰成看到身边的张嘉轩那不正常的神情之后轻声的询问。
“陛下今天这是……”
没等张泰成问完,对于问题心知肚明之下,张嘉轩提前给出了四个字的答案。
“回光返照!”
听到这四个字,张泰成心中咯噔一下,脸色的笑容直接僵住。
“那你给陛下的……”
“陛下没有说,但是我知道陛下不想在最后的时刻表现得……”揆</span>
虽然早就做好了思想的准备,但是真的到了最后这一刻的时候,两个汉子依旧陷入了沉沉的哀思之中。
两人的身前,不知道是听到了两人微弱的声音,还是看够了最后的风景,李诵停止了动作,轻轻的说道。
“泰成,去准备一下吧。”
李诵的话打断了两人的低沉的状态,张泰成应命迅速离开,很快驾驭着一辆经过改装,看起来威武霸气的战车,来到了李诵的身边。
从羽林军在渭水畔的大营到预设的战场有着整整三里的距离,以李诵现在的身体状态既不能骑马,也不能步行,至于车仗这东西确实可行,但是李诵却希望有东西遮蔽自己最后的视野。
于是,许久之前,长缨军的工兵们为李诵打造的战车派上了用场。
在张嘉轩、张泰成的搀扶之下,缓缓迈步登上战车,紧接着,在一队禁军的引导之下,在车夫的驾驭之下,缓缓的离开军营,向着南侧的战车而去。揆</span>
虽然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但是这长达三里的路程,对于李诵来说依旧是一段艰难的旅程。
陈仓道阴雨连绵,但是为了方便羽林军所需要的军械的运输和战斗准备的进行,从军营到预设战场的的道路已经比较的平坦,再加上精选的车夫高超的驾驭之术,使得战车的行驶也相当的平稳,借助战车前段的栏杆,李诵甚至可以在不需要他人搀扶的情况下,稳稳的站在战车之上。随着时间的推进,战车和护卫的禁军距离战车的距离越来越近,喊杀声、战鼓声也由远及近,李诵感觉自己的心中的战鼓也在隆隆作响。
只不过,还没等李诵行程过半,甚至还没等李诵距离战车到达一里,一队禁军就拦在了队伍的路线上。
“陛下,裴中郎有令,反击的机会尚未来到,还请陛下稍等,等裴中郎的令旗,届时方可前行!”
裴植专门派人在这里等自己,李诵自然不会不加理会,随即从战车到护军静静的停留在了这距离战车大约一里半的地方。
人虽然不能继续往前走了,但是却不代表目光不能随之眼神,说着站在李诵身边的张泰成从腰间取出了千里镜,放到了李诵的眼前。揆</span>
借助千里镜,整个战场已经渐渐的呈现在了李诵的面前。
由于地形的限制,整个战场由北向南,由外向内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喇叭形,接近一万五千羽林军在喇叭形的外围组成了厚薄不均,功能不同,但是层次清晰的四道战线。
包括六百重骑兵在内的三千骑兵排成的战斗的队形,但是此刻静静的矗立在羽林军战阵最后的位置。
从骑兵的位置向前,是整整两排一百二十架八牛弩组成的巨大扇面。
每一架八牛弩的旁边都放置了一摞摞,准确说是两个基数,一百二十枚八牛弩使用的重型弩矢。
在八牛弩和弩矢的旁边,则分别站立了七到八名操持八牛弩的工兵、后勤兵、号令兵。
八牛弩组成的扇面再往前,是一排排身披重甲的步槊手和手持木盾、横刀,穿着半身甲的轻步兵组成的突击阵线。揆</span>
突击战线再向前则是禁军标准的以营为单位,由重步兵、弓箭手、弓弩手组成的千人规模的战阵。
此时此刻,六个标准的战兵营中,有五个已经和吐蕃、剑南、南诏军组成的反唐联军进入了激烈的交战之中。
哪怕是不懂军事的李诵也可以看出,最后的一个营级的千人战阵显然已经是交战之中裴植手中最后的援军。
千人战阵之间,则是禁军步卒营级单位配属工兵连所构建的小型八牛弩组成的弩阵。
比起后方动辄百余架八牛弩组成的大规模弩阵,前方用来填充空隙,防止敌人包抄偷袭的小型八牛弩弩阵要小太多,但是在千人战阵和千人战阵狭小空间之内,五架八牛弩的连续射击已经可以形成一种恐怖法的火力饱和。
战阵和战阵之间空隙的地方,则留下了一串串被八牛弩那坚硬、粗壮、黝黑所穿成的人形糖葫芦。
在羽林军步卒组成的战阵前方,和步卒直接对阵的则是由剑南军、吐蕃军组成的三倍与一线羽林军步卒的兵力。揆</span>
在对方步卒的后方,还有由吐蕃和剑南组成,但是泾渭分明至少三万混编的兵马。
之所以用泾渭分明,是因为原本属于剑南道的唐军,使用的是和禁军类似层次分明的战阵和体系,而吐蕃人一方层次则相对混乱,但是乍一看凶悍的程度却更强几分,从传统意义上对吐蕃人和唐军的判断而言,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特色,没有异动,也没有沙鸥到影响都可以算是各自的强军。
当然,如果不是各自的强军,在禁军右卫拼死的抵抗麾下,偷袭这种行为也未必能将大散关一举拿下。
看着那些唐军色彩明显,但是和吐蕃人狼狈为奸的家伙,李诵握紧栏杆的手不禁狠狠的抓牢。
说实话,从自己以太上皇的身份执掌大唐权力之后,李诵对自己的所做的事情很少有后悔,然而关于从刘辟手中分出剑南北道或许是真的有所后悔的。
在这件事和刘辟这方面,李诵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判断错了,他考虑过十分有可能会把刘辟逼迫到吐蕃人的阵营中去,但是最终排除了这个可能。
毕竟,如果没有自己的逼迫,或许就不至于把刘辟这样一个掌控了近二十万精锐剑南军的军阀逼得投降了吐蕃人的怀抱,如果刘辟不投靠吐蕃,哪怕保持中立,如今长安的局势,大唐的局势就会缓和太多。揆</span>
试想,如果没有吐蕃人的大举压境,没有勾结吐蕃的剑南军偷袭散关,数量高达十八万的新编禁军能有多少兵力被释放出来。
到那时候,郭戎可以带走的可就不只是区区的一个长缨军,又有多少精锐的禁军可以在郭戎的带领之下参与到和河北叛军的决战之中。
只不过,这所谓的后悔也仅仅是一闪而逝,人心这种东西,饶是自己也无法做到百分之百的判断。
而且,说到判断失误,还有一个比刘辟还离谱的家伙,李师道,如果人心、忠诚、礼义、廉耻这些东西真的在他们这些家伙的心中有一席之地,那么也不会出现这种数典忘祖,以大唐为血肉饲养自身的家伙。
从这个角度来说,提前将拥有大量蜀地番兵的剑南北道分割而出,还很可能提前削弱了对方的举动,否则如果没有剑南北道的组合,反唐联军直接从剑南道北上,偷袭陇南、陇西后方,那才可能导致整个战线的瞬间崩溃。
当然,更重要的是,到了这一刻,李诵认为自己真的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做得了,除了做为最后的一次人形擂鼓。
从反唐联军后方主力的位置再向后,则是有南诏番兵、剑南、吐蕃骑兵组成的杂牌和辅兵,而从这个位置再向后不到五里,陈仓道最北端临近渭水喇叭形的区域开始陡然收紧。揆</span>
只不过,就在战斗开始的时候,在对方战阵后方,依旧有大量身材矮小、步履蹒跚的兵马源源不断的进入这里。
整个战场从羽林军最外端宽度达到了五六里,而在反唐联军掌握之下喇叭形的最里面宽度只有三里不到,而整个战场的长度,则达到了整整十里。
虽然研学过兵书,研究过兵马,但是太上皇李诵不懂军事人尽皆知。
饶是对军事完全不懂的李诵,从战场的形势和最前方八牛弩小型战阵的动向来看,吐蕃、剑南、南诏联军也在凭借人数的巨大优势,正一点一点的将长缨军的战阵向后方临江的方向逼退。
而且从战场的遗迹来看,后退的速度虽然很慢,但是一直在进行,从李诵的判断来看,这一点一点的退却甚至可能持续了一个时辰。
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况似乎愈加的对羽林军不利。
李诵不知道裴植的安排打算,他也不懂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将军,他相信自己的士兵,他相信自己一手重建的大唐禁军可以战胜一切魑魅魍魉、妖魔邪祟,护佑大唐重新走上巅峰,真正实现郭戎曾提出的那个想法:太阳无论何时都不会在大唐领土上落下。揆</span>
所以手持千里镜的李诵,依旧选择静静的等候在这里,等候自家将军的命令。
与此同时,在距离李诵十里之外的地方,吐蕃、剑南、南诏联军中枢的地方,年轻的尼玛巴扎也在叹息。
“对方禁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实在太强了,区区六千人不到,硬抗着近我们近三万精锐的进攻,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那是当然,不过,我恐怕他们也就到这里了,六支千人队已经投入了五支,等到第六支也投入的时候,就是他们的死期!”m.χIùmЬ.Cǒ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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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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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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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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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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