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榆带着人来到一座恢宏的墓前,四周雕着战马银枪,有瑞兽镇守,鹤唳山岗,威风凛凛。
巨大的墓碑上写着“大盛宣远将军叶政陵之墓”,碑边题着数行小字,诉说着平生功绩。
少年功绩本是罄竹难书,最终却缩略成了寥寥几笔,概括了那波澜壮阔的一生。
周围山风浩荡,声震幽谷,摩那娄诘垂眸看着小丫头弯腰祭拜的动作,眼眸波动,心潮难止。
经年之久的风霜瞬间被山风带来,沧海变幻,原来早已物是人非。
他肃立良久,任声涛震着耳膜,随后抬手摘了面具,右手抚肩,单膝着地,对着墓碑端然一拜,厚重的玄袍散了一地,肃穆而庄严。
“谢归归来,将军,久等了。”
可他终究做不成谢归,他如今已为西域的君王,当以君王之礼相拜。
叶昭榆怔愣的看着这一幕,西域的君主为她们大盛的将军献上了西域最高的礼仪。
四海皆道,他们若是生在一个时段,必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劲敌。
殊不知,两人之间,早有恩义,会是劲敌,但亦会是友人。
“我着实好奇,你一个西域王庭的少主,当年怎么会与我三叔有了交情?还让我三叔欠下了一个恩情?”
叶昭榆眨了眨杏眼,蹲在地上,一脸好奇的看着他。
听那迦说,十四年前,那秃驴的阴谋暴露,诘兔兔屠了整个沙门,随后带着母亲的骨灰逃了。
想是那会儿与她三叔有了交情,但具体是怎么一回事儿,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
并且,她从未告诉过他,她已经从那迦那里知晓了一点他的过往。
她不想让他觉得,她是怜悯于他,才对他百般娇哄。
心疼他,倾心他,才娇哄他。
等某一天,他能拂去肩上旧雪,她要喝着茶,看着窗外雨打落花,慢慢听他道来。
摩那娄诘长睫微敛,抬手将清酒洒在碑前,琉璃色的眼眸盈满一抹沧桑之感,音色沙哑。
“当年,我跌入谷底想要就此沉沦之时,是他抬手,将我扶起。”
那时周身荆棘爬满,盖过希望,人间十载虚妄,刻满荒唐,本想就此沉浮,却有人破开荆棘,将他拉起。
他自此便要做风的君王,生的主宰,无人敢阻,任他翱翔。
就算踏着满地尸骨,他也不会回头,要高坐,要俯瞰,要杀伐,要人人惧怕。
“原来,我三叔才是债主,小谢公子,不解释解释?”
摩那娄诘思绪一顿,看来还是不够凶狠,还有一个不怕他的小丫头。
随后他又自然的接着将酒洒开,轻笑一声,“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作甚。”
叶昭榆抬眸瞪他一眼,咬牙切齿道:“一家人?那时你以此要挟,让我做牛做马时,你怎么不说是一家人!”
“那时你我初遇,确实还不是一家人,说不得的。”
叶昭榆:“……”你有理。
叶昭榆咬了咬腮帮子,随后抬手指着他,对着墓碑告起状来,“三叔,就是你救的这只白眼狼把我叼走了,他还欺骗我,恐吓我,奴役我!”
摩那娄诘嘴角一抽,抬手揉了揉眉骨,周身的伤感瞬间烟消云散,他抬手将人拎走。
“走吧,勿要拿这些小事扰了将军长眠。”
叶昭榆被人拎着领子倒着往外走,不停地朝着离的越来越远的墓碑伸手。
“三叔!有空你一定要找他聊聊人生,让他愧疚,让他忏悔,让他良心上受到谴责!”xiumb.com
摩那娄诘:“……”
走出青冢林,叶昭榆将歪了的领子拉回,看着一派风轻云淡的人,哼了一声,抬脚朝着一处幽径走去。
摩那娄诘摇了摇头,背手跟在她的身后,身姿修长挺拔,矜贵倦雅。
他轻啧一声,人不大,脾气倒是不小。
沿着山势而上,翻过一处背阴,入眼便是灼灼芳华,遍布山野。
风一吹,桃花簌簌飘落,清香袭人,旖旎多姿。
一条小溪绕着整片桃林蜿蜒,花瓣随波逐流,碧浅红深,桃花染红衣袖,花间醉,寒烟翠。
叶昭榆抬手折下一束桃花抱在怀里,随后来到一座孤茔前,弯腰将花放下,眼睫眨了眨,喃喃开口。
“听三叔说,这是谢家哥哥的娘亲,生前长的可好看了,可惜,未曾给她寻到家人,索性便将她安置在了这里,有这漫山桃花作陪,她肯定会喜欢的。”
“啪嗒”
一滴泪砸在地上,惊起了满地桃花。
见无人作答,叶昭榆回头去看,只见他双目垂泪,神情破碎,直直的望向林中孤坟。
母亲……
周围桃花飘零,她隔着簌簌落花看他,心尖一颤,“原来是…谢归哥哥……”
叶昭榆起身来到他的身边,抬手将人抱进怀里,双手抚摸着他的脊背,轻声开口。
“谢归哥哥别哭,我每年都会来看她的,给她带花,陪她说话,她一点也不孤单。”
人生还真无常,有些人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奔赴,到头来却是相见不相闻。
而有些人,就站在那里,便见到了他人梦寐以求想要见到的人。
原来她们早已不是两条平行线,相交甚早,才得以跨越山海,彼此相见。
夕阳欲带春雨,陌上花开数朵。
叶昭榆陪着他在孤茔前待了许久,看着雨势要来,才匆匆下了山。
刚到家,门人便拿了一封信来,说是给盛安郡主的。
叶昭榆颔了颔首,让他将信放下,随后遣散了屋内的婢女,自己拿过毛巾,给身边之人擦头发。
刚刚紧赶慢赶,还是淋到了雨。
她看着眼眶还有些许微红的人,心疼不已,低头亲了亲他的眼睛,抱着人哄道:
“没事了没事了,我会一直陪着谢归哥哥,我把我的家人和朋友分你一半,好不好?”
摩那娄诘抬手将人紧紧抱住,填满了空寂的心房,闭上眼睛,音色沙哑。
“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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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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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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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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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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