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内的高中学校,每周就周末放半天假,高一到高三皆是如此。
天气不算太热,吃过午饭后,本来打算刷刷题的纪南州被发小徐槐拉去打球。
小区外面就有个篮球场,但设施已经老旧,平时就几个老年人在那边锻炼。
纪南州过去时,徐槐已经开始了,他将球往纪南州方向一扔,撩起衣摆擦了擦脸上的汗,“怎么现在才来啊。”
纪南州一伸手便接住了徐槐扔过来的球,脑海里闪过他出门前,在爸妈门口听见的话。
“一会儿王阿婆要带着黎老太太过来,我们让南州出去躲一躲吧。”
这是父亲纪安说的。
王阿婆是荷花街最有名的鬼媒婆,平时除了给街里街坊看个灵异事件外,还帮着未婚就离世的子女的人家拉个阴亲。
她这人在街坊里的评价褒贬不一。
屋里安静了一瞬,女声响起:“老纪,听说黎老太太给的钱多,我们要不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男声打断,“你在说什么?!那种损阴德的事你也能答应?!”
“可是……”
女声断断续续地解释:“可是……小敏正生着病,我们没钱了啊……而且、而且这世上哪有什么鬼啊神啊的,只是黎老太太思女心切罢了,我们就算答应了也没什么的,再说了、再说了南州也不是我们的……”
“我看你得了失心疯。”
男声厉声喝止了她,“你怎么能把南州往火里推?!你知不知道那种事答应了,别人会怎么看我们?他们会说我们卖子求荣。”
“总之这事我不答应!”
“那你就想看着小敏死?!”
女声大声地嘶吼。
男声沉默。
半晌,女声缓缓妥协:“老纪……我们、我们就当是陪着黎老太太玩过家家,行不行?”
“……”
“喂!”
徐槐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
纪南州从刚刚的画面里回过神来,神情寡淡地转着球,纵身一跃,便将球投进了篮框里,坑坑洼洼的篮球场地上也落下了他修长如玉的影子。
他身量高,投篮姿势标准,双手轻轻一勾,球便稳稳当当地进入了筐中。
徐槐眉梢微挑,把滚动在地上的篮球捡起来。
他这位发小平时总闷着事,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虽说是跟他一起长大的,朋友这么多年,有时候他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虽是初秋,但白日里天气依旧炎热。
打了二十分钟左右,徐槐停下来,他抱着球,正准备喝口水时,就看到王阿婆带着一老太太以及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往三栋楼走去。
“哎,南州,那些人是不是往你家去了?”
纪南州正在喝水,听到他的声音后,便转头看了过去。
他喝水的动作停下来,神色微凝。
其实他看见王阿婆来过一次,但那次她没带人,而且母亲李怀微也把他支了出去。
“是吧。”
纪南州放下水瓶,伸手擦了下唇角的水珠。
他半垂着眼睑,遮住了眼底下的情绪。
…
不知是不是看到王阿婆带着黎老太太的原因,纪南州没什么心情打球,玩了半个小时左右,他便回了家。
刚走到家门口,还没进去,就隐约听到王阿婆的声音。
“你们在犹豫什么?这对小敏来说,是救命钱啊。”
“不是我们犹豫。”
纪安说:“这事总归要听南州的意思。”
听到这里,纪南州抽出钥匙开了门,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双眼睛都向他这边看了过来。
纪父纪母明显有些慌乱。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不是和小槐去打球了吗?”
纪安镇定下来。
纪南州:“不打了,准备回学校了。”
渝州的高中生,即便是周末下午放半天假期,晚上也是会上晚自习的。
说完,他留意了坐在李怀微旁的黎老太太,她虽然上了年纪,但气质淡然如水,苍老的眉眼透着点点温柔。这样慈眉善目的老人,还是为了女儿想做出损阴德的事。
纪南州冲客人微微颔首,正打算回房间,就被黎老太太叫住了。
“是叫南州吧?”
纪南州停下脚步,嗯了声。
黎老太太从随身包里取出一张久远的照片,笑意温和地递给他。
纪南州犹豫了半秒,还是接过了照片。
照片有些年代了,底部泛黄,但丝毫不影响画中的人物。
照片里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她穿了件印花的粉色长裙,负着手,站在柳树下,眉眼精致,五官艳丽。
“这是我女儿,叫黎音。”
“怎么样?”
“嗯。”
纪南州将照片还给了黎老太太,“很漂亮。”
黎老太太满意地笑了笑。
三十年前,黎老太太的女儿黎音因病去世,离世之前不过二十二岁。
在一些老人的心中,离世之人生前若是没有婚配,那死后游魂投不了胎,入不了地府,空空荡荡地游荡在人间。
因此,这事在黎老太太心里就成了心魔。
黎老太太本意也没想找过活人,这毕竟是损阴德的事。
但王阿婆找了很多刚去世还未婚配的男子,没有一个是附和黎音的生辰八字的。
——直到王阿婆无意间知道了纪南州的。
她听说纪家穷,纪安出过车祸,不便于行,纪瑜敏又身患绝症,全家人就靠着李怀微的早餐铺子生活。
黎老太太私心想定下来,大不了多给点钱,黎家有钱,养活一个纪家完全不成问题。
纪南州简单地洗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衣服。
他去学校时,王阿婆已经带着黎老太太离开。
周日晚自习的内容不多,第一节照例是班会,剩余两节课是自习。
纪南州没怎么听老师讲话。
其实他知道黎老太太给他看黎音的照片的原因,那会儿他虽然在内屋收拾书本,但客厅里的谈话声还是隐隐地传入了她的耳中。
什么阴亲、什么合八字……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是黎老太太想让他跟她死去的女儿配冥婚。
只是他心里权当是个笑话。
这世上哪有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南州,你跟我出来一下。”
下课铃响起后,讲台上的班任叫住了纪南州。
纪南州抽神回来,他放下笔,跟着班任到了办公室。
冯珠点了下桌,“今晚见你一直不在状态,是不是没休息好?”
冯珠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郎。
这是她的得意门生,是班上唯一一个考清北的料子。
纪南州长相斯文俊秀,即便他心思沉稳,性格冷清疏离,但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依旧很多。
不过冯珠了解他,他不会为少年少女的情情爱爱分心,如此让他不在状态的,应该是家里的原因。
作为纪南州的班任,她知道纪家的情况。
纪南州稍顿,话音还没开口,冯珠的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冯珠看了眼来电显示——
是纪南州的父亲纪安打来的。
她怔了下。
纪安这个点打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她一接电话,手里就响起了纪安着急的声音,他三言两语交代了原因。
纪瑜敏病情加重,纪安让纪南州去一趟医院。
纪南州看着班任的神色,就大抵知道什么事了。
“老师,我想请个假。”
冯珠嗯了声:“需要老师陪你去吗?”
纪南州笑了下,礼貌地拒绝了老师:“我自己去就可以。”
冯珠:“那有什么需求就给老师打电话。”
“好。”
这次纪南州没有拒绝。
从学校到医院这条路,纪南州走过很多次。
小妹这病是天生的遗传性疾病,在医院的时间比在家都长。
打了辆车,司机正在打电话,抽空问了句纪南州去哪。
纪南州报了地址。
司机似乎有说不完的话,“……老徐那闺女还没出院啊?恐怕都花了好几万了吧……哎这年头病都生不起……穷点没啥,就怕这生个病啥的……”
听司机絮絮叨叨地说话,纪南州有些头疼气闷,他伸手打开了窗。
等夜风吹进来,他才舒畅了些。
“她女儿钱凑齐了吗?”
“也是,手术费、治疗费几十上万的,这哪家有啊……”
“要我说,就别治了。”
“……”
白天黎老太太过来时,好像也提钱的事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这话真不假。
从学校到医院,路不远,但司机一路上跟电话说了很久,约莫到了目的地才挂断电话。
“小伙子,五块钱。”
纪南州交了钱,往医院手术部走去。
他到的时候,纪瑜敏的手术还没结束,纪安倚在栏杆上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拐杖就放在他旁边;李怀微则坐在长椅上,将头埋在腿弯上。
纪安见他来了,才勉强地笑了下,“你妹妹还没出来。”
纪南州嗯了声,准备走到李怀微身边坐下,却收到了她冷漠的眼神。
纪南州脚步一顿,脑海里响起了下午纪父纪母在房间里的争吵。
他默然地退回到纪安身边。
“进去多久了。”
纪安:“两个小时。”
纪南州也靠在了栏杆上,垂着眸,浓密的长睫遮盖了眼尾的红。
他没应,只是双手扣着栏杆,指尖泛着冷白,背影也愈发地冷清寂寥。
李怀微突然开口:“钱交了吗?”
纪安:“没,护士说过两天一起结算。”
李怀微嗯了声,没再搭话。
走廊重新陷入沉默,纪安刚想在点支烟,就听见了李怀微的轻咳声,他收起烟,自顾地说着,“若不是我这腿……我们家过得也不会这么艰难。”
几年前,纪安出了车祸,右腿自小腿处截肢,他干不了重活,只能帮着纪母卖早点。
整个走廊变得异常安静,几乎针落地可闻。
纪瑜敏这病,不确定性很大。
今后像这样的情况会很多很多,甚至会越来越严重,纪家的经济情况不允许他们喘息。
他们需要钱。
寂静之后,纪南州突兀地开口:“爸,王阿婆说的那事,答应了吧。”
—
纪南州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而且若答应了黎家,小妹就有钱治病。
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纪南州这边答应下来后,双方就开始准备了。
阴亲跟正常结婚不同,白烛红衣,吉时也是定在了晚上。
王阿婆在婚礼开始前,还在问纪南州:“南州啊,你真的确定了吗?一旦和黎家的女儿结了阴亲,这辈子都不能再娶亲生子了。”
纪南州眼底没有犹豫,“嗯。”
他顿了下,“只要黎家答应出小敏的治疗费。”
王阿婆叹了口气,“这是自然,黎家有钱,不在乎这点小钱。”
成亲地点安排了城西的一处小别墅。
这别墅是黎老太太有阴亲的想法后,特意购置的。
阴亲这件事不宜铺张,仪式也非常简单。
纪南州喝下含有黎音生辰八字符灰的酒,在另一杯酒里滴了一滴他的指尖血,并将这杯酒洒在地上,就算是礼成了。
当晚仪式结束后,别墅内只留下纪南州一人,其余人则不留。
纪母最后看了眼身板挺直的纪南州。
为了小敏的病,就算旁人说她卖子求荣,她也认了。
礼成后,纪南州回了房间。
这间房是按黎音生前的闺房布置的。
雕花木器的架子床,对窗而放的梳妆台,墙两边的博古架上放着古董花瓶,书籍字画。
颇具古香古色。
只是床边放着一对白烛,供奉着一张黎音的黑白照,有点渗人。
纪南州不信这些,今晚就当是为这黎小姐守夜了。
他拿出数学卷子,认真刷着题。
房间安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等他刷完第三套卷子时,墙壁上的钟表突然啪嗒一声。
指针指向了十二点。
夜半三更,阴气最盛之时。
窗外忽地起了一阵诡异的夜风,吹得床幔翩然飞舞,将他桌上的试卷吹得满地都是。
他捡起试卷,放在桌上,用书压好,又起身去关了窗户。
等他关上窗回头时,蓦然看见那古香古色的架子床上坐着一穿红色嫁衣的女人。www.xiumb.com
“嘶嘶——”
白炽灯一明一灭地闪着。
冷白的月光透过玻璃窗,落到她身上。
诡异又恐怖。
即便是纪南州不信,此刻也瞪大了眼睛。他屏住呼吸,再三确定自己没看错——
床上确实坐了一个女人。
他嗓子像是哑了一般,无声地张了张嘴。
好在白炽灯闪两下后,又恢复正常。
屋内骤然变亮,将恐怖气氛驱散了几分。
下一秒,那女人便自己摘下了红盖头。
纪南州呼吸猛然一滞,心跳也迅速地跳动着。
她看着并不恐怖,甚至是漂亮的。
一身剪裁合体的红色秀禾服,身段纤秾合度,盖头下满头珠翠,富贵繁华。
这张脸跟照片里的黎音一模一样的。
精致潋滟的眉眼,高挺的琼鼻,绯色的唇,一身冰肌玉骨,艳若桃李,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女人坐在床边,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纪南州。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三秒。
窗外风声俱静。
好像从她出现后,外面的夜风就彻底归于平静。
沉默了半瞬后,女人忽而嫣然轻笑,冷傲灵动的双眸里也带了勾魂夺魄之态。
“你就是娘亲给我找的小郎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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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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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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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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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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