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盛京落了春雪,街边巷尾的几株寒梅在风雪中悄然落下,春意将至。今天是会试放榜的日子,一大早,礼部衙门就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民众,大家都想看看这头名究竟是何模样。
“欸……别挤别挤……看清楚是谁得了会元吗?”
“出来了出来了,会元是、是江陵府的解元陆彦!”
“竟然不是江蕴和,嗐,我可在赌坊里把钱都押给了他。”
从开春起,大大小小赌坊里就开设了赌局,猜测这次会试的头名。
“陆彦啊,我一猜就是他。他可是这届学子中最出名的,文采斐然不说,模样还俊俏,我听说京城的大官们有意要招他为婿呢。”
“可他不是娶亲么?”
“嗐,哪有什么?听闻他夫人不过是个落魄的商户女,哪里比得过京城贵族家的小姐呢?”
“……”
说话间,礼部便派人出来唱名。
第一名:江陵府,陆彦。
这下,就算有不识字的百姓也清清楚楚地知晓了会试头名是一名姓陆的江陵府学子。
唱完名,紧接着报喜人敲锣打鼓往陆府而去,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也跟着一同前去。
一队人马敲敲打打停在了西市的陆府后,便有一年轻人开门迎了上来,他穿着竹青色暗纹直缀,眉眼如画,容颜更是清俊无双。
都说陆彦长相清隽俊秀,气质出尘,眼前这人样貌如此出众,想必就是陆会元了。
报喜人作揖,连声道了恭喜。
陆彦应了声,随即便让管家给报喜人发了赏钱,又给围观热闹的百姓发了喜糖之类的小礼物,得了好处的百姓一个劲儿夸赞陆彦是什么文曲星下凡。
陆彦笑着应承了大家的夸奖。
陆府热闹了好一会儿才散去,府中下人皆是喜气洋洋的。
毕竟他们公子中了会元,相当半只脚跨进了官场中,以公子的才华说不定还真能中状元。
送走报喜人后,陆彦回了书房,俊眉微皱着。
跟他一起进来的姜知书见此,问道:“阿彦,今天是大喜日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陆彦顿了下,还没开口,就听见玉瓒开口了,“公子是担心殿试吗?”
不等陆彦回答,她又自顾地说道:“那公子就不必担心了,我们公子肯定能高中状元!”ωωω.χΙυΜЬ.Cǒm
姜知书嗔了她一眼,“这届考生有才之人众多,就比如那青州的解元江蕴和,他祖父曾经是太傅。”
玉瓒不服地努努嘴,“那又怎么样?表姐,你怎么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就瞧着,那江公子不如我们公子。”
姜知书:“……”
听了两人对话的陆彦:“……”
这话他没法接,玉瓒一直对她迷之自信。
玉瓒之所以对她这么自信,皆是因为她从小表现出的‘聪慧’,十二岁那年的童生试,她一举成名,成了最年轻的童生,随后的县考、府试、院试她都得了不错的成绩。
在去年的秋闱上,她得了第一,成了江陵的解元。
陆彦原名陆颜,是活生生的现代人。
至于陆彦本人,是一本名叫《偏执将军的小娇妻》甜宠文里的反派奸臣,原文里他指鹿为马、祸乱朝纲、残害忠良,缺德事都干了。
最后因为得罪了男女主角被判了腰斩。
陆颜是半年前穿来的。
知道自己穿成大反派后,她吓了花颜失色。
书中的陆彦可是男人啊!
而她陆颜可是货真价实的妹子,虽然胸平了点,但女性生理特征一点儿也没少。
她颤颤巍巍摸向双.腿间,光秃秃,啥都没有。
女扮男装?
她吓得连忙脱了裤子查看,这才确定,原来权倾朝野的大奸臣竟然是个女人。
随后,她也搞清楚了情况——
陆家是江陵首富,家中子弟众多,家主的位置就是众狼口中的香饽饽。
陆彦本是哥哥,他还有个同胞的双生妹妹陆慈。
三岁那年,兄妹俩生了一场病,结果哥哥没保住,只活下了妹妹。
陆家群狼环伺,皆是为了那个家主位置。
在这样的情况下,嫡子就意味的继承权。陆夫人铤而走险,说当初是妹妹没保住,哥哥活了下来。
就这样,妹妹陆慈就顶替了哥哥陆彦。
陆彦一直由陆夫人亲自照料,就连她房间里的丫鬟小厮,都是精挑细选的。
外人都说,陆夫人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所以对陆彦格外看重,事事都亲力亲为。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愣是没人发现陆彦其实是妹妹陆慈的原因。
陆彦本人自小就比别的小孩聪慧得多,三岁识千字,五岁背论语,七岁熟读四书五经,连族中的私塾老师都夸她是神童。
陆老爷子见此,感动的眼泪涕流。
两百年了,他们陆家终于出了个秀才。
——在前朝时,陆家也是官宦世家,奈何前朝皇帝昏庸,大雍先.祖揭竿而起,夺了天下。而陆家作为前朝余孽,被罢了官,举家迁徙到了江陵,做起了生意。
又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陆家成了整个江陵的首富。
陆家虽然富裕,但陆老爷子还是想让陆家重拾以前的辉煌。
于是,陆彦就这么被迫参加了科举。
…
姜知书顿了下,看向陆彦,笑道:“玉瓒虽然爱说大话,但以为你的才学,就算不中状元,也会在三甲之内。”
陆彦听罢,心里有苦说不出。
她不是担心自己成绩,她是担心自己的性命。
她穿来的时候,原主已经考完乡试了,连榜单都出来了。
祖父握住她的手,双眸苍老而希冀,说:“陆家能不能重拾以前的风光,就看你了。”
她只能赶鸭子上架上京赴考。
好在,她继承了原主的“学识”,又拿出了当年高考冲刺的态度,这才顺顺利利地参加完了会试。
只是结果——
令她如此都“意外”。
如今她做官已经是铁板上钉钉的事了,为了不腰斩,只要做个好官,不惹男女主,性命……大约是能保住的。
陆彦当然不能说自己担心的事,只能顺着姜知书的话点了点头。
姜知书道:“阿彦,不管你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姑母都会为你骄傲的。”
陆家人想要陆彦金榜题名,重振陆家当年的荣光。
但陆夫人只希望陆彦能平平安安的,她女扮男装参加科举已经是重罪,若是被人知晓了身份……
那后果不堪设想。
陆彦嗯了声。
正说着话,书房门就敲响了。
管家推开门进来,开口说道:“公子,青州解元江蕴和江公子差人送来了书信,邀您明日去玉江楼赴宴。”
说着,他便递上来书信。
陆彦眉头稍皱,接过了书信:“我知道了。”
江蕴和的名气她在的江陵时就听过,他祖父是曾是太傅,门下弟子无数。
不管在青州还是盛京都颇受追捧。
陆彦去岁来盛京时,极少赴考生们私下里举办的宴会。
她不是不想去,是太冷了。
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在家里待着。
如今会试过后,她是不得不去了。
-
今日是陆府大喜的日子,整个陆府热闹了一天,大门外不停的有人过来恭喜道贺的,直到酉时才安静下来。
古代晚上有宵禁,也没什么娱乐活动,戌时以后就差不多该就寝了。
陆彦回了房间,不久后,玉瓒就过来了,“公子,热水好了,可要沐浴?”
陆彦:“好。”
随后,丫鬟们鱼贯而入,送进来一桶桶热水。
送完水,丫鬟们就相继离开,唯独玉瓒没有走。
陆彦捏了捏眉心,“我自己洗就可以,你出去吧。”
玉瓒笑道:“公子,我们都是女……”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彦捂住了嘴巴,“小心隔墙有耳。”
玉瓒眨了眨:“公子,现在不就只有我们俩人吗?”
陆彦:“盛京不是江陵,说话做事得小心些。”
玉瓒哦了声,乖巧地点头。
陆彦打发了玉瓒,唇角敛了敛。
知道她身份的除了陆夫人外,就只有三个人知道,一是陆夫人的乳母,二来就是姜知书和玉瓒。
从小陆彦的院子都没有什么小厮和丫鬟,一直都是由玉瓒服侍。
而玉瓒是陆夫人的丫鬟,算是知根知底的。
姜知书是陆夫人亲妹妹的女儿,比陆彦大两岁。
姜知书三年前定了一门亲事,江陵知府的庶子。结果她还没嫁过去,姜家父母就因病去世了,她守了三年的孝。
等出孝后,男方又跟一美妾好上了,连孩子都有了。
两人由此便退了亲。
陆夫人可怜她,便将她带回了陆家,并准备给她张罗一门好亲事。
经过知府庶子那事,姜知书便对姻缘看淡了。
去岁又逢上陆彦进京赶考,她便想着一同去盛京看看。
陆夫人知道自家闺女扮上男装,相貌不俗,文采也出众,以前在江陵时,说亲的媒婆就踏破了门槛。现在到了盛京,万一给达官贵人看上,拉去做女婿可不好了。
与姜知书商量后,陆夫人便让陆彦“娶”了表姐。
陆彦听完后,震惊不已。
她怎么能娶表姐呢?
先不说血缘关系,就说她这性别,表姐跟着她能有什么幸福?
陆夫人劝道:“若是知书以后想嫁人了,直接和离放她离去就行。”
陆彦仔细询问过姜知书后,便答应了这门“亲事”。
至于玉瓒——
陆夫人怕陆彦上京没人照顾,就让玉瓒一起了。
只是,玉瓒毕竟是个姑娘,跟着陆彦总归是不好的,就让她以“妾”的身份陪着。
玉瓒心里也想着去盛京,不就是换个身份和小姐去盛京嘛。
她不假思索就同意了陆夫人所说。
陆彦:“……”
合着,她去参加一次科举,一妻一妾都有了。
陆彦郁闷地叹了口气,站在浴桶前,慢条斯理地脱下了外袍。
陆彦身量要比寻常女子高,混在男子中间倒也看不出来。
脱掉外袍里衣后,她又一层一层地解开束胸。
她不似平常女子那般丰盈,裹上束胸后,还真一马平川。
用句通俗话说:她平胸。
脱掉衣服,陆彦刚准备跨进浴桶里,就听见外面有狗叫声。
“阿福?”
阿福是她上京后,养的一条狼狗。
阿福听见她的声音,依旧叫个不停。
平时阿福很乖的,不会无缘无故地叫个不停。
陆彦皱了下眉,胡乱地套上衣服,打开房门出去了。
阿福见她出来,又汪汪地叫了两声。
陆彦顺着它的视线看了过去,是邻居家的衣服吹到树上了。
在这夜晚看,就像是树上挂着一个人。
难怪阿福会汪汪地叫个不停。
陆彦:“……”
她拍了拍阿福的脑袋,“没事了。”
又一阵风吹过,树上的衣服掉了下去,阿福这才止住了叫声。
陆彦心下弟好笑,重新进了屋关上门。
她脱掉胡乱套在身上的衣服,舒舒服服地滑进了浴桶。
她眯着眼,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浮现出从穿越到现在的画面。
要是搁以前,她压根都没想过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考试。
这般想着,她就开始哼哼起后世流传的戏曲,“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人人夸我潘安貌……”
-
在陆彦进屋后,安静的小院里忽而有一道鬼魅的身影跃上房顶。
阿福似乎听到动静,它机灵地抬起了头。
发现没什么动静后,才重新低下头,趴在小窝里睡觉。
而那道身影跳上房顶后,如同入夜的猫一样,飞檐走壁悄无声息。直到脚下的房间里传来了那句“原来乌纱罩婵娟”后,脚步这才稍稍一顿。
但他没停留多久,就看见七八个锦衣卫从永宁街出来,朝他这边跑来。
这帮锦衣卫的,一点风吹草动,就像惊了弓的鸟一样。
“抓活的,别让他跑了。”
他按住腹部受伤的位置,咬着牙,身影没入了黑暗里。
是夜,公主府。
府中丫鬟往蒹葭院送了水,就在退到外面候着,公主沐浴时,一向不喜旁人伺候。
丫鬟刚离开,一直打开的窗户直接跳进一黑影。随即,就有一小厮打扮的男人迎了上来,“殿下。”
他视线落到来人的腰腹处,“您受伤了。”
宋灵均摘下脸上的面罩,“不小心中了锦衣卫的埋伏。”
小厮一听,连忙去取来了纱布和药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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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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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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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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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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