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去后,阿兮意外的失眠了。
明明和韫玉才见过几面而已,结果梦里全是他。
隔天,阿兮很晚才起床。
她在床上挣扎了会儿,还是决定去竹林里看看。
她到的时候,韫玉已经起了,此刻正在院中练剑。
清晨的云江山无疑是美的,空气里氤氲着竹叶香。清风掠起,竹叶洋洋洒洒地落在了韫玉的肩头,更衬着人清俊无双。
阿兮心跳快了几分,着急道:“你伤还没好,不能舞刀弄剑的。”
听见阿兮的声音,韫玉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不碍事。”他唇角牵了牵,“医仙说多练练剑,有利于伤口恢复。”
阿兮哦了声,“那你昨晚上有没有吃灵芝?”
韫玉撞上阿兮担忧的眼神,点了下头,“嗯。”
“那有没有效果?”
“有。”
阿兮小小地松了口气,“那便好。”
不枉她特意去悬崖采摘。
韫玉收了剑,又走到院里的石凳面前。
“过来。”
他招了招手。
阿兮眨眨眼,跟着便走了过去。
韫玉挽起了长袖,取了一只碗,盛了几勺锅炉里正在咕嘟咕嘟煮的米粥。
他端着米粥走到石桌面前,推给了阿兮,“这么一早过来,饿了吧。”
阿兮看着碗里的米粥,咦了声,“这是什么?”
“米粥。”
都说神仙不食五谷,但来了凡间,他便喜欢上了这烟火气。
阿兮端起碗来,嗅了嗅,并没有嗅出什么味道来。
她学着韫玉的样子喝了一口。
“怎么样?”
阿兮如实道:“没什么味道,但喝下去有点甜。”
跟她平时喝的花露差太远了。
“不过。”阿兮话锋一转,“还挺好吃的。”
韫玉嗯了声,眉间的笑意不减。
阿兮很快将那碗米粥喝完,“这是人间的食物吗?”
“是。”
“那人间是什么样子的呢?”
韫玉没回,反而是撩起眼皮看她,“你想去吗?”
阿兮迟疑了下。
她很少离开云江山的,外界的故事,只是山里的精怪出去玩后,带回来讲给她听的。
以前山里有只狐狸,化形成功后就去了人间。她爱上了一个男人,但男人负了她,并且还找道士来收了她。
像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
这也导致,在她的记忆里,人间并不是什么快乐的地方。
“你陪我去吗?”
“嗯。”
阿兮松了口气,“那我们就去玩玩。”
韫玉唇角漾开了一圈涟漪,“好。”
…
去人间之前,韫玉让天宫的侍女给阿兮准备了一套衣服。
毕竟她身上这套穿去人间可不行。
阿兮看着衣裙,皱巴起了小脸,“这衣服怎么穿呀?”
这些衣服跟韫玉身上的相差无几,好看又繁琐。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了一淡粉色的兜衣,并在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件衣服好小啊,是穿在里面的吗?”
看着阿兮手上的小衣服,韫玉脸色也开始不自然起来,连耳根都泛起了红。
他走到书架前,在一众竹简里翻了翻,最终找到了一张绢布,“这上面有穿法步骤,你可以按照这上面的来。”
阿兮没接,天真地问他,“你不能帮我穿吗?”
韫玉耳根上的红转移到了脸上,他摇了摇头,“男女有别。”
说着,他便丢下一句‘我在外面等你’后,就离开了房间。
阿兮捏着绢布,失落地应了声,“好叭。”
韫玉走后,阿兮打开了绢布,上面画了男女上襦下裙的穿戴方法。
她很聪明,看了一眼就会了。
穿好衣服,阿兮拉开了房门,在韫玉面前转了个圈,“好看吗?”
韫玉视线落到了阿兮身上,有些愣神。
这衣服是凡间女子最爱的样式,她穿上以后,虽然多了几分人间之气,但身形娉婷,丰盈窈窕。
即便是天宫里的仙子也不过如此。
“怎么了?”
阿兮见他走神,不由得靠前了一步,“是不好看吗?”
韫玉回过神来,却不敢再这么直白地看着她,“好看的。”
阿兮顿时心花怒放。
“还有这个。”
她拿出一块巾帕出来,“这个我不知道怎么穿?”
“这个是扎头发的。”
话落,倒韫玉从她手里接过了巾帕,“我帮你。”
“好。”
韫玉动作并不是很熟练,约莫两炷香后,才堪堪帮阿兮弄好了头发。
随后,他又打了盆清水,招呼她过来看看。
阿兮看着水中的倒影,新奇的很。
她从未见自己这般打扮过。
“韫玉。”她眸子澄澈,“我很喜欢这个,谢谢你。”
韫玉心尖一荡,“喜欢就好。”
【5】
人间比阿兮想象中的热闹许多。
他们刚去的时候,恰逢三月三的上巳节。男女老少戴花踏青,外出游玩。
阿兮眼里流露出艳羡之色,她也想像他们一样头戴鲜花。
韫玉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便在老妪那里买了一朵花,俯身帮她戴在了头上。
阿兮摸了摸花,笑容羞涩。
她刚想问韫玉好不好看时,就听卖花的老妪连声夸奖,“女郎真漂亮,人比花轿,跟这位小郎君是郎才女貌。”
阿兮眨眨眼,没懂倒‘郎才女貌’是什么意思。
韫玉笑笑,说了声谢谢后,便带着阿兮离开了。
之后,韫玉又带着阿兮去了一家坐落于江边的酒楼。
正值傍晚,落日余晖洒在水面上,半江瑟瑟半江红。
这是阿兮在山里看不到的景色。
菜刚端上来,阿兮就听见啪的一声,吓得她夹住的菜掉在了桌上。
阿兮不由得看向声源处。
酒楼中央坐着倒一说书老人,他一拍惊堂木,底下便响起了噼里啪啦的掌声。
“上回我们说到,太祖皇帝拒绝崔家联姻之后,直奔长安,势要夺下昏君的天下……”
老人说是太祖皇帝的开国历史,他说的激昂,阿兮也听得津津有味。
等老人说到皇帝率着几万兵马破了皇城,斩下前朝皇帝的头后,她跟着观众鼓起了掌。
“韫玉,你也是将军,可是跟那太祖皇帝一般英勇神武?”
她见过韫玉穿盔甲的模样,意气风发,气宇轩昂。
韫玉笑了下,“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兮顿时便想到了他身上的伤。
是啊。
打仗是要死人的。
她天生天养,不知活了多少年,也不知道死亡的滋味。
可如今,她却害怕了——害怕韫玉会死。
“可以不打战吗?”
她心头苦涩。
韫玉摇头,“那只是我的希望而已。”
六界动荡,天君虽然准许他卸职修养,可迟早有一天,他还是会上战场的。
到时候是生是死,犹未可知。
话题有些沉重,直到老人再次拍下惊堂木。
在人间游玩了几天后,阿兮便发现,人间跟精怪所说的并不完全相同。
虽然有痴男怨女,但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韫玉答应阿兮,若有时间,定会经常陪她来人间游玩的。
【6】
韫玉的伤比想象中的严重。
在云江山修养了一个月,依旧不见好。
这天,阿兮像往常一样,来竹屋找韫玉时,便嗅间了一股血腥味。
她心头一震,连忙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此刻,韫玉躺在床上,脸色病态苍白,身形消瘦得令人心疼,哪里还有之前潇洒意气的模样。
阿兮扑了过去,顿时红了眼睛,“你怎么伤得这么重?灵芝没吃吗?”
韫玉摇摇头,“只是伤口裂开了。”
“我帮你看看。”
说着,阿兮就要去剥韫玉的衣服,却被他按住了手,苍白的脸跟着涨红,“阿兮不可以,男女、授受不亲。”
阿兮生气。
都什么时候,他还要在意什么男男女女的。
“你如果不让我看,我就把你赶出云江山。”
阿兮蛮横道。
云江山是她的地盘,她想让谁来,想让谁走,都是一句话的事。
“你听我的话,我就不让你走。”
韫玉怔愣了下,随即便放开了阿兮的手。
只是脸上的红晕久久都未消散。
“好。”
韫玉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的,阿兮花了不少时间才拨开了他的衣服。
这么一掀开,她才发现,韫玉清俊的外表下,身上竟然有那么多处伤口。这些伤口有的已经愈合,留下一抹粉色的疤痕,另外一些还在往外渗血。
难怪天君会准许他修养。
受这么重的伤,再上战场的话,就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她心疼极了,不争气地留下了眼泪。
“你、别哭啊。”
韫玉也慌了,他抬起手,一点点擦掉她脸上的泪珠,“不碍事的,以前又不是没受过伤。”
阿兮抽噎了声,“你骗人,这么重的伤你为什么不说?”
韫玉哑然。
阿兮虽然抱怨他不跟自己讲实话,但她还是找来了干净的帕子,替他擦掉了渗出的血水。琇書蛧
阿兮仔仔细细地检查了这些伤口,发现有几处伤口有妖毒,妖毒清不干净的话,伤口确实会反反复复地裂开——
这也是他伤势迟迟不见好的原因。
“我会治好你的。”
阿兮手指在伤口处轻抚过,那些没有妖毒的伤口便慢慢开始愈合,至于有毒的,已经不再往外渗血。
见此,阿兮松了口气。
血肉重新长合,伤口又疼又痒。
韫玉闭上眼,并未吭一声。
处理完伤口,外面的天色已暗。
阿兮也打算离开了。
她刚一起身,双眼瞬间一黑,人也不由得向后倒去。
为了治疗韫玉,她耗费了太多元气。
韫玉顾不得穿衣服,双手接住了阿兮下坠的身体,将她揽在了怀中。
“阿兮。”
他声音很低,话音里无法言语的哀伤,“对不起。”
“我没事。”
阿兮冲他笑笑,“我很厉害的,这点小法术对我来说不足为据。”
韫玉没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这天晚上,阿兮便没有回去。
她元气损伤不少,靠在韫玉的怀抱里,闭上眼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次日醒来时,阿兮才发现自己躺在韫玉的床上。
身边已经没了韫玉的身影,她连忙起床,跑到了竹屋门前。
此时,韫玉正在练剑,动作依旧利落。
“韫玉!”
她大喊了声。
韫玉停下动作,还没开口,阿兮便冲了过去,作势要扒他的衣服。
韫玉还来不及阻止,胸前的衣服已经被她扒开了。
“……”
他脸色也不自在起来,“阿兮。”
看到韫玉的伤口不再流血后,阿兮这才松了口气,“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再练剑了,不然伤口又会崩开。”
她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韫玉一直在隐瞒着自己的伤情,不顾疼痛也要带她去凡间游玩。
想到这里,阿兮又控制不住红了眼睛。
“怎么了?”
韫玉见此,也乱了方寸,他连声保证,温柔地哄她,“阿兮,我不练剑了,以后我只听你的话,好不好?”
阿兮破涕为笑,“好。”
这一幕刚好被前来送东西的红灵看到。
他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心里忍不住感叹。
自从这个韫玉将军来了云江山后,阿兮就变得不再像自己了。
她跟山里那些精怪一样。
——思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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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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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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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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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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