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喊话的是庭卉。
她佩刀往胸口一立,双手环胸,着声音对小禾道:“一个丫鬟,也敢三番两次对郡主无礼!”
小禾被她的气势吓的退了两步。
柳玉姝眼珠了转了两圈儿,带着几分轻蔑:“郡主开设舆安堂,不是未向外人公布身份?那看病之人,便不需以常礼对待吧?”
宁岸给庭卉递了个眼色。
庭卉瞥了柳玉姝一眼,放下刀,退后几步,站回了宁岸身后。
宁岸轻笑:“确实不用。”
小禾闻言露出来几分得意,更加肆无忌惮起来:“那你还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赶紧过来给我家姑娘看伤啊。”
宁岸:“好。”
起身自诊案里面绕了出去,边走边问:“柳姑娘自北境过来,这一路吃了不少苦吧?”
柳玉姝回:“有殿下安排,自然吃不着苦。”
小禾呛声:“关你什么事。”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宁岸在柳玉姝跟前站定,垂眸朝她脚腕处瞧,看到她靴边磨损,靴面也已泛旧,却依然穿着,心下了解。
又问道:“柳姑娘哪只脚伤了?”
柳玉姝没开口,小禾轻蔑的笑了下:“你这样站着,自然是看不出来的,难不成郡主给旁人看伤,也是这么高高在上的吗?”
这下不光庭卉,连樱桃都想发飙了。
宁岸悄悄朝两人打了个手势,不在意的笑笑,并不与小禾计较,淡淡开口:“看伤前,有句话要说在前头。我舆安堂不以治病疗伤为主业,所以备的药材都是上好的药材,价格当然也便宜,两位……”
她故意话说一半。
小禾当即就翻了脸:“你什么意思?怕我们看完伤付不起药费吗?”
宁岸笑盈盈的:“只是提醒一下。”
柳玉姝面色不太好看。
小禾黑着脸,态度极是恶劣的道:“你尽管看,我们付不起钱,自然会有人来帮我们付。”
宁岸:“那就好,我这里可不赊账,要是看完了病付不起钱,就得留在这里给我帮工了。”
小禾鼻孔“哼”出一个单音。
宁岸招呼一个正在里屋忙活的女工:“孟婶,过来帮个忙。”
孟婶听到招呼,忙走上前来。
脸上带着恭敬笑容,道:“东家,您叫我?”
宁岸点头,对她道:“这位姑娘的脚扭伤了,我前阵子不是刚教了你们处理扭伤和脱臼的法子?你来帮她瞧瞧。”
孟婶很是高兴。
这样的机会并不多得,她连连点头:“是,东家。”
弯下腰,要帮柳玉姝脱靴子验伤。
柳玉姝躲开,愠怒着望着宁岸:“你这是何意?”
宁岸莞尔:“姑娘要看伤,自然是帮姑娘看伤,姑娘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柳玉姝:“当然有问题,我要你亲自帮我看!”
宁岸笑容和善可亲:“我是为了柳姑娘着想,才叫孟婶来给姑娘看的。我看病贵,姑娘的丫鬟说你们付不起钱会有人来帮你们付,万一他不来,我这舆安堂可不养闲人,柳姑娘脚还伤着,又得干重活,不合适。”
“你……”
柳玉姝气结。
她不知宁岸从哪儿看出来她没钱的,她身上也确实没多少钱,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那位“殿下”给她的,当作信物用的玉佩了。
牙齿咬得咯咯响。
最终,还是将脚伸到了孟婶面前。
小禾想拦,见柳玉姝都默许了,只得作罢。
站到孟婶跟前,仗着站着的优势,趾高气昂的对孟婶道:“你可仔细着点,我家姑娘的靴子很贵的,弄坏了,你赔不起。”
孟婶面上笑呵呵的,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边问清哪只脚伤了,把柳玉姝的靴子脱下来,边细瞧着边回:“小姑娘是被人骗了吧?你家主人脚上这双靴子,料子质地虽说得过去,但上面的暗纹是前些年的样式,京都早都没人穿了。”
“这靴子拿到市面上,新的也不过几十文钱。”
“你看你家主人这靴子,鞋底都磨偏了,穿着赶了不短的路吧?这靴子莫说值钱了,拿去卖旧靴,人家都不见得收。”
小禾被怼,涨红了脸。
柳玉姝脸上也是青了阵,红一阵,格外精彩。狠狠的瞪了小禾一眼,咬着道:“闭嘴!”
小禾把嘴闭上了。
宁岸轻笑。
庭卉和樱桃也只觉得出了口恶气,叫你们装,这下好了吧?
脸疼不?
孟婶说完,便将靴子放下了,一只手托在柳玉姝小腿处,另一只手落在她脚腕伤处。
用力捏了捏。
“啊……”柳玉姝大叫。
身体剧烈一抖,差点从凳子上跳起来。要不是孟婶握的稳,她脚没能动弹,估计已经踢到孟身身上了。
挣脱无果,孟婶还在一下下捏着她伤处,她疼得泪水直飙,咬牙切齿的道:“疼死我了,你想干什么?”
宁岸代孟婶回答:“这叫摸骨,是在帮你检查受伤的轻重程度。这样一来能试出骨头有没有受伤,再就是能试出仅仅是扭伤导致的红肿,还是有脱臼的现象。”
话刚说完,柳玉姝又发出一声惨叫。
宁岸不紧不慢的开口:“疼成这样,说不定柳姑娘踝骨裂了,接骨需要在伤处开刀,费用是另算的。”
柳玉姝吓的不轻。
小禾又惊又恼:“你们可别危言耸听,我家姑娘就是在平地上扭了下,哪有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宁岸淡然一笑:“你们觉得不准,可以去别的地方看。”
孟婶检查完,站起了身:“东家,从这位姑娘的情况来看,应当是伤到骨头了。治疗的法子有两种,一是外敷消肿化瘀的药酒,加内服强骨药材,最好再用木板固定伤处,防止因来回活动,加重伤情。”
“第二种,便是方才东家所说,开刀治疗。”
“我不要开刀!”孟婶话音未落,柳玉姝便尖叫着打断了她:“我不要开刀,你们别想害我!”
孟婶没理会柳玉姝,说完便等着宁岸开口了。
宁岸满意的点头:“很好,你先下去吧。”
孟婶欠了欠身。
走之前,对小禾道:“小姑娘,我看你年纪不大,说话呢要注意分寸。要不然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丢人的,可是你家主人。”
说完就走了。
小禾气够呛,想追过去理论,这次樱桃动作飞快的抢在她跟前,双臂一横,拦住了她:“抱歉哦,后面是舆安堂治病的地方,闲人免进。”
言辞间,咬重了“闲人”二字。
方才小禾嘴上沾便宜,柳玉姝不管她,这会儿吃亏了,柳玉姝黑着脸道:“回来,还嫌不丢人吗?”
小禾:“姑娘……”
想犟嘴,碍于柳玉姝到底是她主子,没敢吱声,灰溜溜的站到了柳玉姝身后。
宁岸等她们安静下来,才道:“孟婶方才的话,柳姑娘也听到了,两种方案,柳姑娘自己选吧。”
柳玉姝黑着脸:“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的?”
抱着佩刀站在后方的庭卉插话:“莫不是柳姑娘吹牛吹过了,付不起治伤的银钱,所以栽赃我们看的不准,想借机开溜?”
樱桃附和:“就是,还说自己的靴子多贵多贵,怕别人弄坏了赔不起,几年前的布样,我家主子早就不穿了。”
柳玉姝被说的脸色发青。
又不想在宁岸面前出丑丢脸,硬着声音道:“谁说本姑娘没银子付药费了?本姑娘只是见不怪浪费之人,才穿着脚上这双靴子的,并非买不起新的!”
咬了咬牙:“我不开刀,你们给我开药!”
宁岸淡淡一笑,提醒道:“还是提醒柳姑娘一句,莫要打肿脸充胖子,实在付不起,现在出去还来得及。方才为柳姑娘诊疗的钱,我只当是义诊,就不收了。”
这话无异于诛心了。
柳玉姝思索再三,从怀中掏出那块作为信物的玉佩,深深的看了眼,用力往宁岸面前一递:“这个够你的药费吧?”
小禾看到,一惊。
提醒道:“姑娘,这玉佩可是……”
话没说完被柳玉姝打断:“你闭嘴!”
小禾闷闷的不说话了。
宁岸眸色从容,没去接柳玉姝递过来的玉佩,而是由着她举在自己面前,审视般打量了眼。
不徐不慢开口:“姑娘这块玉佩的确不差,不过,最多也就是够外敷和上夹板的钱,至于内服的壮骨药,还需要额外付二十两银子。”
小禾惊呆:“二十两,你抢钱吗?”
樱桃回:“二十两已经很低了,你知道那壮骨的药材有多珍贵吗?单说里面那味虎骨,便是千金难求,何况里面千金难求的药材还不只一味!”
柳玉姝骑虎难下。
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来:“那就只要外敷和夹板,本姑娘骨头好的很,用不着补。”
不等宁岸答应下来,她又道:“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骗我,就算你是高高在上的郡主,我也一样不会善罢甘休。我一定会叫人砸了你这舆安堂。”
宁岸眸色平平,仿佛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激怒她一样。
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这里是皇权勋贵云集的京都,不是偏远的北境,劝柳姑娘说话还是应该注意些分寸。丫鬟乱说话,别人最多说没规矩、可若是柳姑娘你这样大喊大叫叫人听到看到了,只会说柳姑娘没家教,会影响柳姑娘你你身后站着的那个人。”
柳玉姝:“你……”
宁岸却是不再听她说了,接过她举了半天的玉佩,丢给庭卉:“去找个当铺当了吧。”
又对樱桃吩咐:“带她进去,叫孟婶给她上夹板,拿药酒。”
两人齐齐应道:“是。”
柳玉姝见宁岸要当掉玉佩,紧张道:“这玉佩你不能拿去当。”
宁岸不屑:“为何不能?玉佩又不能当钱用,我自然要换成银子。难不成柳姑娘觉得我这舆安堂是存取处,放个东西进来,还想着收回去?”
柳玉姝就是那么想的。
急声叫道:“你将玉佩还我,我不治伤了,你把玉佩还我!”
樱桃:“方才我家郡主可是问过你的,是你自己要治的,都到这时候了又说不治了,由不得你。”
扶起她往里面走。
樱桃力气不小,硬是拽着她进了里面。
小禾忙不迭的跟了过去。
庭卉等他们都进了屋,才拿着玉佩问宁岸:“夫人,这玉佩瞧着不像寻常人家的东西,真要拿去当铺吗?”
宁岸摇头:“不去。”
只是故意说给柳玉姝听的而已。
让她没事找事。
庭卉将玉佩还给宁岸,朝她行了一礼,赞道:“还是夫人厉害。不过,夫人是如何看出她没钱的?”
从她衣着打扮来看,不像没钱的人。
宁岸将玉佩收了起来,边看下个预约的人要看什么,边回:“孟婶说她的靴子是几年前的款,我倒是没瞧出来。不过她的靴底磨损严重,磨到那个程度的靴子,寻常人都会换掉,何况她那样好面子的人。”
庭卉点头,恍然大悟。
樱桃带着柳玉姝进去敷药,安夹板。固定夹板时,她又是一阵歇斯底里的嚎叫。Χiυmъ.cοΜ
等出来时,面色惨白。
估计是疼的。
装了夹板脚不能沾地,走不了路,孟婶好心给了她一根拐杖:“这是之前有个断腿的病人留下的,他治好了,用不到了。”
柳玉姝刚想扔地上。
孟婶又补充道:“舆安堂也有白玉制的拄仗,不过价格要贵些,这个不要钱。”
柳玉姝扬起的手,又落下了。
拄着拐走了出去。
从诊案前路过,对正在给头上裹着细布的男人验伤的宁岸道:“今日出门我身上带的钱不够,你这些钱药一共多少银子,我晚些送过来,你将玉佩还我。”
宁岸头也不抬的回:“一百两,最多三日,没送钱过来,我就将玉佩当掉了。”
柳玉姝气得磨牙。
可又没什么办法,指着满身是伤的男人问:“他治这些伤要多少银子?”
宁岸:“免费。”
柳玉姝只觉两眼发黑,气到发抖:“他凭什么不花钱?”
宁岸终于赏了她一个眼神:“他只验伤不治病。你看完伤我也说过,你可以走了,可是你不肯,非得治。”
这意思,你自己找的。
柳玉姝气得喘粗气。
看宁岸的眼神,眼不能将她活剥了。她本意是来羞辱宁岸的,哪想到最后,竟反被羞辱。
出来舆安堂,扬手一巴掌扇到了小禾脸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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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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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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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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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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