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车前,被人拦住了去路。
正是柳玉姝。
她一身白色衣裙,行至沈长亭跟前,轻轻福身行了一礼:“玉姝见过沈将军。”
在北境之时,沈长亭任左翼将军。
沈长亭垂着眼帘,并未正眼去看她,微一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平静不带一丝感情的嗓音道:“柳姑娘不必多礼,此乃京都,我也已卸任军中职务,柳姑娘喊我一声‘郡马’便可。”
柳玉姝盈盈笑着:“在玉姝心中,无论你身在何处,你永远都是那个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沈将军。”
沈长亭俊美的脸上依然是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模样,并没有与她攀谈叙旧的意思,甚至连她的话都没接,只说道:“我还有事,告辞。”
转身便要上马车。
“哎呀……”
柳玉姝惊呼。
沈长亭闻言回身,就见柳玉姝朝他扑来,他下意识的反应不是去扶,而是退了半步。
侧身躲开。
避免了与柳玉姝有身体上的接触。
柳玉姝眼中闪过一抹不甘心,手一扬,宽大的袖摆扫过他胸口,自己扑倒在了地上。
丫鬟小禾忙上前扶她。
紧张的道:“姑娘,对不起,小禾不是故意推姑娘的,方才地上不知有什么东西绊了小禾一下。”
沈长亭不语。
眸光淡淡的扫过她们方才站的地方,路面平坦,地上并无杂物,若有什么能绊到她们,就只有她们自己的脚了。
柳玉姝坐在地上,扶着脚腕,表情痛苦。
小禾扶她不起,对站在一旁的沈长亭道:“姑娘也是为了与将军见一面,才摔倒的,您就不能搭把手,扶一下姑娘吗?”
沈长亭面无表情的回:“男女授受不亲,沈某身为人夫,扶柳姑娘实不合适,柳姑娘还是歇息片刻再起来吧。”
柳玉姝嗔怪的对小禾道:“小禾别瞎说!我是碰巧看到沈将军,过来见个礼,怎么就成为了见沈将军一面?沈将军乃是正人君子,你这般胡说,污了我的名声事小,万一坏了沈将军清誉,罪过可就大了。”
歉意的向沈长亭道:“丫鬟不懂事,乱说,沈将军见谅。”
沈长亭并不在意:“沈某还有事在身,告辞。”
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吩咐马车夫回府。
他走后,柳玉姝脸上笑容顿失。
直到看着沈长亭的马车消失,她才又看了看自己衣袖上。
还有些香粉沾在上面。
小禾扶她起来,她边露出丝得意,边起身。脚刚一沾地,就疼的“哎吆哎吆”叫了起来。
一步都不敢走。
“不行,不行,我脚扭了,走不了路了。”
小禾试着扶她走,也是走不了,背又背不动,想了半天,道:“小禾去给姑娘找辆马车过来。”
柳玉姝:“马车多贵啊。”
小禾:“那……驴车总行吧?”
驴车不带车棚,大多就是个平板车,柳玉姝觉得丢人,可手中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不耐的摆了摆手:“快去快回。”
小禾不情不愿的走了。
沈长亭回隅安路上,又被丞王派来的人截住了,说是有要事与他相商,叫他去别院。
沈长亭只好调头。
躲开眼线,去了丞王临时住的别院。
丞王正坐在棋台前,对着一局残局沉思,听到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
张口,先发出一连串的“咳,咳”声。
沈长亭眼中涌上担心,上前道:“殿下身子骨本就弱,加之回京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回房歇息片刻吧。”
丞王轻轻摇头。
苍白的没有一丝生气的脸上,硬是挤出了丝笑容,朝他招招手:“来,陪本王将这局棋下完。”
沈长亭这才看清棋盘上的摆着的,是他离开北境前一晚,两人没下完的那局棋。
失笑道:“这都多久了,殿下还记着呢。”www.xiumb.com
丞王指指对面的锦垫:“那晚你连胜了本王五局,这一局,本王一定能赢你。”
沈长亭一撩衣摆,屈膝跪坐下来。
棋盘落子与大半年前,他离开北境前一晚那局一模一样,未有一字落错。
不由惊叹:“殿下真是好记忆。”
丞王笑。
这一笑,又连着咳了好几声,才说出句不太完整的话来:“能看出,咳,本王没摆错,咳咳,说明你脑力也不比本王差。”
清矍干瘦的手指自棋笥中摸出枚白子,问沈长亭:“是该你走了,还是该本王走了?”
沈长亭:“该殿下了。”
丞王盯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捏着棋子的手在空中犹豫许久,才落下去:“就这儿吧,守得江山在,不怕没柴烧。”
沈长亭也伸手拿了几粒棋子出来,放到了另一个手中。
他拿的是黑棋。
清冷的眸望着棋盘上的局势,手也没闲着,把玩着刚从棋笥中捞出来子儿。
抓起来,再松开,由着棋子落到掌心中。
一下,又一下。
玉质的棋子碰撞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清脆的声响。
终于,拿出一颗,放在了丞王新落的棋子边上。
“殿下求稳,长亭自当奉陪。”
丞王笑了。
笑声伴着咳声断断续续:“说你狡猾,你还真是当仁不让。也罢,也罢,论文韬武略,你在朝中首屈一指,输给你,本王也不冤枉。”
拢了拢衣袖,倚在了椅背上。
看着没有再下的意思了。
沈长亭将手里的几粒棋子丢回棋笥中,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道:“这才开始,殿下就认输,不像殿下一贯作风。”
丞王道:“叫你来是有要事相商,棋不过是想起来了,就摆上了。”
既是要事,便不可能临时起意。
他与萧俊都在的时未提及,在萧俊离开后,又单独将他叫来。
事情只可能有一个。
沈长亭道:“殿下要与长亭商议的事情,与宁将军有关?”
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
丞王面露欣慰。
“你离开北境时,说查到了一些眉目,线索都在京都这边。大半年过去了,可有进展?”
问到进展,沈长亭顿住。
进展自然是有的。
他当时查到的线索,便是青龙戟最后出现过的地方是镇国将军府。他入了将军府,也的确找到了青龙戟,甚至还机缘巧合的,见到了宁将军贴身之物——凤胤。
线索不是没有。
只是事到如今,他却不敢再往下查了。
丞王见沈长亭沉默,苍白的脸上生出疑惑,问道:“可是遇到难缠之人了?”
毕竟能让沈三公子感到头疼的人,他还没见过。
沈长亭第一次在丞王面前选择了隐瞒。
轻声叹道:“上次施桓回来,机缘巧合遇到了当年从宁府大火中逃生的府丁。可惜等我们再找到他时,他已经被人灭口了,线索又断了。”
丞王闻言,片刻沉吟。
沈长亭没去看他的表情,也不知他信没信他的话。
两人又谈了些别的,沈长亭离开别院时,已近子夜。
回到隅安,便见宁岸在院子里不安的来回踱步。
“宁儿。”他唤道。
宁岸听到声音扭过头,见是他,脸上涌出笑容,飞快的迎了过来。
到了跟前,才问:“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丞王悄悄回京,是绝密。
便是宁岸,沈长亭也不能说,回道:“去见了个人。”
他没说名字。
宁岸想着也许不太方便说,便没问,从沈长亭前面走过时,忽然嗅到一丝女子香粉的味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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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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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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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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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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