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岸一大早起床,亲自下厨,给他煮了一大碗长寿面。
沈长亭醒来,望着桌上那碗看起来更像蛋花面片汤的长寿面时,狠狠为自己将来的生活捏了一把汗。
好在就算搬去新宅,饮食起居也有人照料,无需自己动手。
宁岸见他不动筷子,催促道:“虽然看上去是差了点儿,但是我尝过了,熟的。你快吃,吃完去与爹爹娘亲道别。”
沈长亭摸起了筷子。
长寿面看起来有点儿敷衍,吃起来味道更是汤是汤,面是面,泾渭分明,一言难尽。
沈长亭还是吃的干干净净。
毕竟,他家夫人头一次做饭给他吃,该有的排面还得给上。
咽下最后一口,他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巴,对宁岸道:“以后这些事儿,还是交给下人去办吧。”
宁岸觉得也是。
她在膳房手忙脚乱的大半个时辰,费了不少食材,才煮出来这碗看上去很不尽人意的面,说明这事儿实在不适合她干。
点了头:“下次不干了。”
收拾妥当,正要去主院向大将军和长公主道别,就听樱桃在外面喊:“郡主,夫人到了。”
长公主带着宋嬷嬷走了进来。
宁岸和沈长亭迎上前,行过礼,宁岸问道:“娘,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长公主看向跟在身后的宋嬷嬷。
宋嬷嬷怀中捧着一个红木箱子,走到宁岸跟前,打开来,竟是满满一箱珠宝。
给宁岸看过,宋嬷嬷又合上了盖子:“今日郡主要搬去新宅,夫人特意给郡主和郡马爷备了礼物,当是给郡主还有郡马爷的乔迁之礼了。”
宁岸连连摆手:“娘,我用不到。”
长公主道:“哪有女儿出嫁,娘亲什么都不送的道理?”
给宋嬷嬷打了个眼色。
宋嬷嬷便将红木箱放到桌上。
长公主又道:“你爹爹说身体不适,叫我跟你们说一声,不用去向他道别了。”
宁岸露出担心之色。
正要问爹爹怎么了,长公主看出她的尽心思,又笑着道:“他哪是身体不适,他是舍不得你,怕亲眼见着你走难过,才不叫你去的。放心吧,他没事。”
宁岸刚悬起来的心,又放了下来。
歉疚的开口:“娘,对不起。”
长公主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依依不舍的嘱咐:“以后自己搬出去住,便是一家主母了,要有个当主母的样子。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孩子气,闹脾气了,知道吗?”
宁岸轻声:“女儿知道。”
沈长亭也道:“请母亲放心,宁儿就算去了那边,也会和将军府一样,不会有人管着她,束着她。”
长公主笑笑:“有你这话,娘就放心了。”
送走长公主,宁岸打开了妆奁。
其实也没有需要带走的东西,只是长公主一来,忽然就生出许多不舍来。
想再瞧一瞧,看一看。
妆奁里的首饰多是她来到时就在的,是这些年来爹爹和娘亲送她的。
还有成婚时,太后送的手镯。
宁岸不爱戴首饰,觉得累赘,刚成亲时戴了几日,后来就摘下来,放了起来。
想了想,她拿出来戴到了腕上。
正欲合上,忽然看到最里面塞着一个红色的纸包。
一时没想起来是什么。
拿出来了,才想起来,这是成亲那日,宫中来的女官塞给她的。
当时说什么来着?
“这是娘娘们喜欢的东西,睡前点上,保证郡主与郡驸一夜欢好。”耳朵响起当时女官的话,宁岸脸颊蓦然一热。
沈长亭正好从后面过来,见她脸颊泛红,不由纳闷的问道:“怎么了?”
宁岸忙摇头,来不及将东西放回妆奁,偷偷塞到了衣袖中:“没什么。”
沈长亭:“马车已经备好了,我们走吧?”
宁岸又飞快的点头:“我这就来。”
把妆奁一合,塞回妆台中,然后起身飞快的往门外去了。
沈长亭跟在她身后,满脸问号。
好好的,脸红什么?
到了府门口才发现,外面浩浩荡荡的停了好几辆马车。
景楠院的下人都在,膳房的厨子也来了,还有不少陌生面孔。
齐管家站在众人前面,恭恭敬敬的朝她和沈长亭行了一礼,道:“郡主,郡马爷,小的奉老爷之命,送郡主和郡马爷去新宅。”
宁岸指着排在府前的几辆马车问:“这都装的什么?”
齐管家:“第一车装的是郡主平日喜欢吃的食材,老爷怕郡主去了新宅吃的不习惯,让膳房的厨子也跟着了。
“第二车是锦缎,给郡主做衣服用。”
“第三车是字画,郡主喜欢就拿出来挂挂,不喜欢就放着,老爷说怎么也算个家当。”
“第四车是老爷专门给郡主的嫁妆,夜明珠、珊瑚、点翠什么的。”
“后面的,是新做的被褥,老爷说再过几个月就到冬天了,怕郡主冷。”
宁岸:“……”
宁岸:“这才五月,六月都还没到呢。”
齐管家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老爷心疼郡主,怕郡主去了新宅没人照看,让老奴能帮郡主添置,都添置上。”
“最后那辆马车上还有几株桂花树,老爷说再有三四个月桂花就开了,怕郡主那边闻不到桂花香,特意寻了几株香桂,给郡主移过去。”
指指下人们:“老爷还担心郡主去了那边,换了新人使唤着不习惯,叫他们也都跟着过去,继续照顾郡主。”
宁岸动容。
嘴上说什么都不准她带,可就差没把景楠苑打包给她搬过去了。
还称身体不适,不叫她去道别。
鼻子泛酸。
转身就要去主院向爹爹道别,叫他放心,刚踏进府门,却见自家称病的爹爹此时就站在仪门外,远远的望着他们。
宁岸泪水滚滚落下。
大将军提步走了过来,抬手帮她擦掉脸上的泪水,笑着道:“都成婚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话?”
宁岸哑着嗓子:“新宅什么都不缺……”
不等她说完,大将军开口打断:“我赵罡的女儿嫁人,怎么可能空着手?那是爹爹和娘亲给你的嫁妆,少不得。”
宁岸:“爹爹……”
“好了,不哭了,再哭哭啼啼的,爹爹不准你走了。”
宁岸顿时止住声音。
大将军无奈一笑,目光透过宁岸,望向跟在她身后的沈长亭:“好好待我女儿,若是让她受到半点委屈,我定不会轻饶了你。”
沈长亭欠身:“小婿不敢。”
大将军收回视线,轻轻拍了拍宁岸肩头:“走吧,若是外面住不习惯,就回来。记着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宁岸重重点头。
至于嫁妆和陪嫁,尽管宁岸再三表明新宅什么都不缺,大将军还是坚持让齐管家带着一众人和几马车的东西,去了新宅。
到了新家,物品入库有齐管家盯着,宁岸插不上手,沈长亭也帮不上忙。
眼看舆安堂开张的时辰快到了,宁岸便将新家安顿的事儿全部交给齐管家,让他看着安排,她和沈长亭去了舆安堂。
舆安堂门前布置一新。
舞狮表演正在进行,门前看热闹的人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牌匾已经挂了上去。
上头蒙了红布,只等吉时一到,放炮仗揭彩。
宁岸和沈长亭进来,长庆松了口气:“东家您怎么现在才到?小的都以为您来不了了,正担心过会的揭彩怎么办呢。”
宁岸:“我就是来看看,不是说好了揭彩的事儿你来吗?”
长庆道:“东家您可别拿我取乐了,您是东家,开张结彩这么重要的事自然得您亲自来才行。炮仗都放好了,照东家吩咐,买了最长的,足足一千响。到时让全城的人,都听到咱们舆安堂开张的声音。”
宁岸:“好是好,揭彩还是你出面。”
这种时候,她并不想抛头露面。
“那……”长庆看向一直每次都站在她身后,不多言语的沈长亭:“您也是东家,要不您来?”
沈长亭一笑:“说了你来,你来就是。”
长庆为难。
这时,舞狮表演结束,锣声响起,司仪大声道:“吉时到,有请掌柜揭彩。”
宁岸把长庆推了过去。
长庆只好硬着头皮上。
在众人的期待之下,拿起长杆,将门匾上的红绸挑了下来。m.χIùmЬ.CǒM
舆兴堂三个字跃然入目。
鞭炮声响起。
在震耳欲聋的炮声中,有人扯着嗓子问:“掌柜的,我听说你们这儿不问诊,不卖药,却可以医病,是怎么个医法?”
长庆道:“我们舆生堂不问诊,不卖药,我们做的是伤后康复的买卖。打个比方说,上山下房的不小心摔断了腿,不能走道了,到我们这里来,我们能帮你站起来。”
又有人问:“这么厉害?”
有人说:“我不信,腿都摔断了,如何还能起来走路?”
长庆也是生意人,十分圆滑。
遇见回答不了的,就开始卖关子:“如何诊治属于天机,不可泄漏。从明儿起,但凡有旧伤旧疾的,新伤未愈的,都可以来我们这里治了。”
停顿片刻,他又道:“我们不光能帮着伤了的人做康复,还做伤情鉴定。倘若与人起了冲突受了伤,需要官府验伤公文的,我们免费给出,且保证你拿到哪边的官府,他们都认可。”
“需要做康复治疗或伤情鉴定的,现在可以来预约领号了。”
人们头一次见有这样的机构,你一句,我一句,问个不停。
宁岸望着人群,有个白衣女子身影格外熟悉。
正是她之前在脂粉铺子见过的。
她戴了幂篱,脸被遮挡的严严实实,看不到模样。
可宁岸就是觉得,从前在哪儿见过她。
对沈长亭道:“我过去找个人。”
不及沈长亭问是谁,她退到人群后面,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现场人太多,等她挤过去,却已不见了那白衣女子。
沈长亭也跟了过来。
见她在人群中张望,问道:“你方才有没有看到这个位置,有个穿了白衣的女子?”
沈长亭:“不曾留意。”
宁岸问旁边的人:“劳烦问一下,你有没有看到这边站的白衣女子,她往那儿去了?”
那人摇头:“没看到。”
又问了几人,都不曾注意到她。
宁岸不由更加疑惑。
沈长亭道:“这儿人这么多,他们注意不到也正常,若真是来找你的,想必会再来。”
宁岸点头。
她三番五次出现,不像意外,如沈长亭所说,如若有事,无论好坏,都一定会再找过来。
她着急没用。
今天的开张揭彩后,只会办些预约的活儿,正式接诊是明天。
开张宴邀请的有左邻右舍的商家,还有官府负责管辖他们的小官吏,宁岸没用自己或是沈长亭的身份邀请,而是用的舆安堂名誉,由长庆出面就可以,她也不用管。
办完仪式正打算走,迎面遇上了萧俊和施桓。
这俩人平日见面恨不能掐死对方,这会儿站在一起,却摆出了一致对外的架势。
施桓双手环胸,一脸不满:“怎么着,老死不相往来了?开个铺子不请我们就算了,搬新宅都不请我们去喝个酒,温个锅?”
沈长亭视而不见他的不满,若无其事的开口问话:“你都回来了,庭卉呢?”
施桓:“……”
施桓:“我先问的你,先问你得先答。”
于是沈长亭干脆连他的问话都忽略了,扭头问萧俊:“你如何与他混到一起了?”
萧俊:“我也觉得,你应当先答了他问的话。”
宁岸:“……”
沈长亭:“搬家是我与宁儿的事儿,与你俩无关。这铺子更好说,是宁儿自己的事儿,与你俩更无关系。”
施桓语塞。
气呼呼的看向萧俊:“我说什么来着,他就是故意的,根本不当我们是自己人!”
萧俊:“知道不是自己人,你还来自取其辱。”
施桓:“……”
施桓:“我们方才不还是一伙的吗?怎么三句话没说完,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了?”
萧俊十分嫌弃:“谁与你同流合污?”
被拆伙的施桓:“……”
盯着沈长亭控诉:“我不管,今儿你们乔迁新居的酒,你请我们去喝,不请我们也得去喝。”
沈长亭:“堂堂小公爷,差这点儿酒?”
施桓气哼哼的开口:“别人的自然是不差,但差你沈大人的!”
施桓拽着萧俊,跟沈长亭和宁岸去了新宅。
喝酒从午时喝到亥时。
沈长亭看施桓还没有走的意思,嘀咕了句“误事”。趁他不备,一掌劈在他后颈处,叫萧俊给他送回去。
萧俊:“……”
造孽啊。
自作自受大概就是说的他,他就不该听施桓的话来给沈长亭庆什么祝的。
扛起施桓走了。
此时,宁岸正守在新宅的卧房里,面前摆着改好的婚书和她费了不少功夫才编好的同心结。
打算等沈长亭回来,送他作生辰礼。
等的快睡着了,终于传来推门声。
宁岸回头。
一抹红色映入眼帘。
他穿着喜服,肩宽腰窄,体形修长。
大红的颜色映衬着他精致的脸,矜贵俊美中,横生出几分妖魅。
嗓音蛊惑人心:“欠你的洞房花烛之夜,今日补给你。”
拍了拍手。
外面涌进来几个人。
带头的,正是醉霓裳的霓裳姑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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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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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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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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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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