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开白布那刻,瞳孔蓦然一缩。
不是孩子,而是一副已然烧得只剩下半幅碳化躯壳的人。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模样,甚至连起码的人形都没了。
属下给沈长亭搬来椅子。
沈长亭摆摆手,叫他们撤走了。随着宁岸半蹲下来,见她紧绷的模样,心生悔意:“吓到你了吧?”
宁岸摇头。
方才她只拉开了白布一头,这会儿将白布整个掀开,扫一眼完全碳化形的尸身,随口回道:“碳化有什么可怕的,我见过被剥了皮的人头血淋淋的放在冰……”
“箱”字险些脱口而出,她忽然意识到不对,忙改了口:“冰窖里,那才叫触目惊心。”
沈长亭阖了阖眼帘。
回味着她的话。
剥了皮的人头,他也是见过的,确实能让人看一眼就记一辈子。只不过,便是她儿时偷偷去学仵作验尸,又怎会轻易接受到这些?
宁岸在检查尸骨,没留意沈长亭的想法。
大致检查完,她道:“死者尸体经过焚烧,身体组织已经被完全破坏掉了,四肢缺失,头骨灰化。你们从哪儿弄来这么具尸体?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沈长亭迟疑。
宁岸见他不答,不知他是不想说,还是并不知道死者何人,于是改口问道:“那你找我来,是想查什么?他的死亡原因,还有身份?”
沈长亭:“都查。”
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宁岸在心里嘀咕。
又看了眼尸骨。
这尸骨若是出现在大街上,估计都不会有人觉得他曾是个人。才伸出手,忽然想到什么,扭头问道:“查完之后,尸骨不必原样还回去吧?”
沈长亭:“不用还。”
“那就好。”
宁岸点头,不用还,她就可以放心拆了。
回头看了眼沈长亭身昂首挺胸,气势凛然的几人,再看看沈长亭,她道:“要不你们出去等吧,我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好。”
沈长亭扭头:“都出去吧。”
几人齐齐行了一礼:“是,主子。”
庭三带头出去了。
宁岸见沈长亭没动,问道:“你不走?”
“不走。”
“解剖尸体可不太好看。”
“无妨。”
“那你留下给我帮帮忙也行。”说着,从袖中拿出了贴身放着的手术刀。这尸体解剖难度不大,又不用囫囵还回去,她可以自己解决,不用空间。
看着宁岸熟练的手法,沈长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总会生出一种,她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人的错觉。
宁岸专注验尸,并未留意身边男人的眼神。边检查,边跟沈长亭说道:“其实被烧碳化的人,也是分等级的。”
沈长亭:“哦?说来听听。”
宁岸如数家珍:“第一种是毛发烧光了,体表碳化。”
只凭嘴上说不太真切,宁岸想给沈长亭展示一下,结果打量了片刻眼前的尸骨。碳化过于严重,根本没有符合的地方。
继续道:“第二种是四肢末端脱落,腹腔破裂,能看到骨骼、器官。第三种呢,是四肢完全脱落,腹腔大面积焚毁,器官炭化表面起皱。第四种头、四肢完全焚毁,内脏全部碳化化。第五种就是灰化了,就是光剩下一堆残渣,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具尸骨,差不多是第四种了,四肢完全焚毁,内脏碳化。”
这番话,沈长亭听个七七八八,问她:“那烧到这种程度的人,还能从他身上看出什么吗?”琇書蛧
宁岸笃定:“自然能,人生百态,死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千篇一律。他死前的遭遇了什么,死后都会不同程度的体现出来。”
“你看这具尸骨的形态,头面部、胸腹部炭化严重,但是背部和左肩位炭化较轻,说明他被烧时是俯卧着的。再者,俯卧位腹部位置低,他左腹部分却比背侧炭化更重,说明火灾现场有助燃物。”
“你再看他头骨。”
“头骨虽已灰化,但还是能看出头盖骨有硬物重击留下的裂痕,人应当不是烧死的,而是杀人后的毁尸行为。但因为死者整个胸腔部分都碳化了,无法判断死于窒息,亦是别的什么原因。”
沈长亭听着她的话,若有所思。
片刻,又问道:“还能看出别的信息吗?”
宁岸拆解完,细细查过每一部分,最后才道:“齿质大片暴露,年龄大概在三十六岁以上。缘支角较小,是的男的。目前能看出来的就这些了。”
沈长亭满意的点头:“已经很好了。”
他想要知道的,基本都告诉他答案了。垂眸瞧她沾的黑漆漆的手,伸手过来拉:“我带你去洗手。”
宁岸本能的躲了:“脏……”
沈长亭唇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好看的笑:“我不嫌弃你。”
固执的拉过她的手,朝门外走。
庭三和其他几人就等在门外,见沈长亭出来,立刻上前行礼。
弯腰时,庭三留意到两人握着的手,尤其看到宁岸手上的灰,心里一惊,继而吩咐站在他身后的人:“去打水。”
沈长亭开了口:“不用,你们进去收拾收拾吧。”
庭三领命:“是。”
率人进屋去了。
沈长亭带着宁岸到了井边。
打好水,宁岸刚想伸手洗手,便被沈长亭挡住了。
“水凉。”
宁岸一怔。
接着笑了:“等你烧水,太慢了吧?”
沈长亭没回话。
拿着她的手到盆边,伸手沾了水,轻轻帮她搓着手上的灰。
他掌心温暖,水从他手上过一遍,宁岸便不觉得凉了。他一遍遍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眸色温柔,像在呵护自己珍视的宝贝。
宁岸不知他从何时开始喜欢自己的。
但眼神总作不得假,她不自觉的笑起来:“我是不是很厉害?”
沈长亭换了盆干净的水,又用皂角给她洗了一遍,应着她的话:“嗯,郡主剑走偏锋,技压群芳。”
宁岸眸光闪了闪。
夸人是这样夸的吗?
幽幽的道:“太师大人夸起人来,听着也是别出心裁独树一帜呢。”
沈长亭“嗤”的笑出声,帮她洗完手,又拿出帕子擦净了:“你想知道方才那个人,是谁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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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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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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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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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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