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征文,还有几个桓楚的文士来凑热闹。不过因为知道没有地缘之利,他们只派一人下场,合力能挤进前九就行,最后投票排名他们是不在乎的。
因为这次征文,县里也是要以“教化”之功往上报的,是以评委是两个文佐。
李家依照去年的价格的三倍“雇佣”他俩,唯一要求就是不看投文人国籍、身份,只论投文本身质量。
曹掾佐听了,捋须一笑,与跟他交涉的李藿说:“李小娘子的愿景宏大啊。”
这是要把茶馆征文往四国的高度推啊!你家能行么?
李藿也笑笑,“都是她花钱,随她玩吧。”
李家是有这个想法,成了很好,不成也有“此处不过小娘子肆意花销”的借口接着。
曹掾佐点点头,心里好羡慕李家有这么个女儿啊。可惜命格太贵,十九才能议亲……
十九的女娘能找到相配的郎君么……Χiυmъ.cοΜ
难啦。
冬日无聊的很,萦芯又懒怠出门,只能拿一郎说的“外面的事儿”解闷。
听完征文的趣事,她又问:“那三只羊还没走?”
一郎的笑脸冷了冷,道:“没有,依旧每日早晚在范家食肆吃,其余时间羊三郎去茶馆,羊五郎、七郎去花巷。”
毕九自得了大笔赏金,在花巷也跟一个花娘好上了,正好他跟羊七郎一个品位,经常能通过这个花娘得知两只不着调的羊的行径。
一如萦芯所想,他们并未放下前事。
事发至今,只为了放羊九娘出来才让她来李家赔罪,哥仨却以为李家不知道是他们出的馊主意,根本没露面。
羊五郎、七郎对着妓女说自家小娘子恶心话的事儿,一郎没法学,憋气的很,可也真没办法对付他俩。总不能真像毕九说的,把他们摁死洗脚盆里。
羊三郎虽然是去茶馆,但其行为也很讨厌。
这是个没有边界感的人。
就看他在满是孤本抄本的抚雪厅只转了一圈儿,就知道他压根儿不是个向学之人。
他倒是去听雨厅呆过两天,第三天嫌弃接雨的瓮声太低不合心意,竟然要求茶馆换成昨天的。
这可是茶馆开馆以来头一个提出此类要求的人,大家来听雨听的是意境和心情,又不是小曲儿。
茶馆侍者也不跟他多说,只请他上楼。
羊三郎上去了。
他好像对扎堆的文士有特殊的好奇,老偷听别人低声的唠嗑。
偷听也还罢了,其行猥琐,有兴趣的他还搭讪,参与讨论。
侍者无奈,引他去贴吧看看,爱插嘴你在这里写吧。
贴吧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因为都是匿名,若有人在写,大家是不会去关注的,人少时都是轮流去。
羊三郎不。
每次看到有人在贴吧提笔,他都晃晃悠悠的去看这人在哪个帖子写啥呢。
这跟偷看别人手机、电脑屏幕有什么区别?就算古代没有隐私权一说,但是大家都知道分寸好么!
因为羊三郎是小娘子的重点观察对象,每次他来都是排位第一的侍者盯着他,但有不妥也是这个侍者引导羊三郎。
见的次数多了,羊三郎的目光就开始在他身上打转。
玩儿断袖的文士多了,二十多个茶馆侍者几乎都被他们或明或暗的调戏过,羊三郎的目光侍者很明白。
如何拒绝也是他们的必修课,可惜,对其他有底线的文士好使,对羊三郎来说都是欲拒还迎。
自发现这个总盯着自己的侍者的好处,羊三郎就开始各种表演,一天沾了墨的毛笔能掉地上四五次,就为了看侍者伏地擦拭。
萦芯听后,换了个面貌最平庸的侍者去跟他,这货竟然还想上下其手!
两个侍者都是萦芯亲自调教过的,若说后面这个哪里最好,怕就是清澈如童的嗓音了。
原来羊三郎还是个声控……
“泰山郡来的行商有什么新消息么?”
萦芯厌恶的皱眉,她并不是对某人性向有恶感,她单纯讨厌羊三郎其人,比另外两只羊还讨厌。
“与之前问到的都差不多,并无新传闻。”一郎答道。
“他们派去南地的下仆还没回?”
五天前,羊三郎从急递处收到了一封信,想是之前的回信。转天他就派了四个下仆坐牛车去了南地。
南地有什么呢?
有李家的山庄和一大片地。
可是,谁家没有呢?
一郎摇摇头,“还没有,若他们一路向南,这时该过了下溪村了。”
下溪村是离直道最近的,有最忠心的阿酒和颇有见识的阿功守着,萦芯不信这四个别有目的的人能逃出他们的监视。
哪怕他们找到杏核村,萦芯也不怕。
杏核村四院如今只一个杏绽院,对外宣称都是给李家培养近侍,另外三院依旧只是个概念,除了萦芯、阿月、青山、阿酒,无人知晓。
“算了,等他们回来再说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明面上三个羊并未犯到萦芯手里,等他们折腾完再看看吧。
虽然茶馆的征文如火如荼,但是对萦芯本人是没什么触动的,她出完题目,活儿全派出去,只要等结果就行。
这次不比上次题目,有个普世的标准,阅卷的两个文佐愁的很,既不能因为自己的立场黜落对家,也不能给想走后门的人加分。
最后选出来的投文是要在茶馆门口贴出来的,因为参与的文士基数不过两百,他们能动的手段非常有限,若是有私心推某人出名,被黜落的只要将自己的投文传出去,那他俩的文名也完了。
最佳的九篇文章贴出来后,居然有六个论调:
这话出处的全是杜撰,佐证一二三;
这话就是历史事实,论证一二三;
这话说得对;
这话说得不对;
这话说得偏颇,那谁谁说了……;
这话说得调门太高,不为己甚……;
文采都是上上,逻辑也都自洽,而且,投票的看完一个觉得一个是真理,只恨不能多投。
眼瞅着还有两天就是投票截止日期了,竟然还有三分之一的人没有选好自己认可的文章。
阖县只要有两个以上文人的地方,全都乌烟瘴气。
前几天某个世家小宴,有三个郎君还吵吵起来了!
每天晚饭后,李藿都把在外听到的消息说给媳妇和妹妹听。
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萦芯逗得不行。
“你不要光笑!其他四个小论也罢了,正伪两论的篇可一直是同票,介时怎办?”
李藿捧着独一份儿的败火茶喝得舌根发苦,他在县学可跟对家吵了好几天了,气得他鼻翼起了痘。
萦芯在此算是个半文盲,她就是随便选了一本书,随便找了句自己能看懂,也是劝人对下行善的句子作征文题目,哪里知道这四个字会引出这么多派系。
“你觉得并列第一怎么样?”也没多少钱,目前两个第一名都不是费县人,总不能为了三百多次的免费喝茶吃点在费县住一年。
“绝无可能!”李藿沉声道。
文士之间对学问的争斗,也只比死斗少了明面上的血腥而已。也就是费县本地没有大学者,不然倘两名士对立,那得记录到县志乃至史书上。
阿耶的幕僚够用了,萦芯也就是想给自己眼看就能有学生的杏繁院找个老师而已。
这么明显劝人“达者兼济天下”的命题作文,还能生出这么多事端呢?
萦芯无奈的问:“阿兄在学里写讲师留的文章作业,也这多论调么?”
李藿一点头,“倘全同前人之意,写他作甚?”
“那你们上次怎么黜落这么多跟你们意见相左的人啊?”萦芯疑惑了。
“因为千百年来,已经证明,根本无法无类而教。”李藿笃定的说。
“嗯?难道有人做过普及教育?”
“王莽啊。”
见妹妹和媳妇好像都不知道,李藿便大略的讲了元始三年,王莽立学官。郡国曰学,邑、侯国曰校,校、学置经师一人;乡曰庠,聚曰序,序、庠置《孝经》师一人,学生读书,皆为自愿。
“呃……所以,你们认为王莽篡位是错的,就认为真的有教无类是错的?”
“前世”里说的穿越第一人么!
萦芯是知道王莽一点的,也知道他死后很多很多年,写史书的但凡提及,都必须得踩一脚才行。
毕竟是做了几百年后曹操都想做而不敢做的牛人。
李藿摇摇头,“圣人言,有教无类是好的,但是这么做是不行的。”
“你自己捋捋,你逻辑通顺么?”萦芯睁着大眼,看着他。
“很对啊,也不是圣人说的全对,《论语》也记载了他一些错处的。”李藿道。
华静点点头,这个她知道。
“我……”
萦芯难得词穷,她自己是作为“无类”被教育出来的,自然知道孔子这句话说得也做得。
“行吧,那这句:夏雨雨人,你们吵成这样是因为至今未有公论么?”
“然也。”超妻子和妹子发挥了自己博学魅力的李藿,派头十足的点点头。
不止是这四个字,还是祂的出处是否正统的地位之争呢。
萦芯知道自己开了两年的茶馆是做不了这个平台的,道:“那我暗箱操作吧,你喜欢哪个,咱就让哪个第一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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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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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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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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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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