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将萦芯请入,便听了她说过几日要极其简便的办及笄礼。
华静忝为长嫂,李家没有主母,养育夫君的妹妹就是她的职责。
她本想等归宁回来后,趁着君舅在,风风光光的给小姑子办个及笄宴。
正宾肯定是阖县最高官员的妻子——她主母华夫人,她两个妹妹作有司,赞礼请她手帕交孔家分支嫡出的十九娘,赞者便请十九娘的阿娘。
有费县最高、最贵的两家给小姑子办及笄礼,多体面!
萦芯这才知道,长嫂还要管小姑子到出嫁,只摆摆手说:“多谢嫂嫂了,可我真不想大办,太麻烦了,不过及笄而已。自家亲戚办了就好,当时嫂嫂不也很简便么。”
“你怎能跟我同?”华静是庶出,能办及笄都靠夫家争气,不然一辈子叫华二娘都不算主母苛待!
比如羊九娘,嫁给孔家都没捞着个大名,也不怪她看萦芯和华静眼红。
华静嫁进来第一次皱眉,劝道:“女子一生只这一次……”
“哎呀,女子一生一次的事情多了,还不都是随随便便的过了,也不差这一个。”萦芯摇摇她的袖子,歪缠道。
华静嘴拙,也不知如何劝她,只得去看夫君。
“你就按她说的办吧,等你跟她长了就知道了。”李藿躺在摇椅上,下巴一指小娘,无奈的道。
等姑嫂二人处长了,新妇还有的头疼呢,这才哪到哪!
李藿还不知道怎么跟静儿说妹子为了不嫁人,连秃头的比丘尼都愿意做呢!
就静儿这规规矩矩的性子,听了小娘的“和离或者丧夫”得吓厥过去!
唉……
转天,新婚夫妇恩恩爱爱的回华府“归宁”,华府并未怠慢庶女婿,依旧大宴宾客。
可怜大郎这次又是被扛回来的。
新妇心疼夫君让两个不着调的兄长灌了个“真·不省人事”,居然背着人小翻了个白眼。
可见李家兄妹带坏人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了。
虽然“归宁”时,姨娘听了她跟主母说小姑子想简办及笄礼后,偷偷跟她说,别信小姑子的鬼话,必须大办,不然以后这就是让小姑子戳脊梁骨的错处。
但是,华静见小姑子完全没有做过多的准备,还是依着她的想法,只请主母和两个妹妹,简简单单的给小姑子办了及笄礼。
三月二十六,来此将满十五年的李萦芯终于恢了复原名。
作为生母眼线的华三娘,仔细看二姊姊在李家的情况,发现李萦芯是真心简办及笄礼,才略略放下心来。
倒是午宴后,萦芯搀着华夫人在园中漫步,说了萦芯一句:“女儿家一辈子一次的大事,如何这样随意就过了。”
萦芯闻言笑笑,“及笄礼本身就是女儿家的成人礼,我自小掌家,除过年岁,早就成人了。何须以礼昭告天下、浪费春光。
不如亲戚姊妹间小聚自在。”
华夫人听过抱真观观主讲她六岁时星夜求神救母,也算间接见证她几年间将李氏从庶民的边缘拉回世家阶层,非常欣赏她的能力和为人。
她拍拍萦芯的手腕,缓声道:“人的苦都是有定数的,你先吃了,后面就都甜了。”
这样劝慰的一句话,不知为何,竟让回费县后自认未尝一苦的萦芯滴下泪来。
“诶?”
萦芯不知自己听了此话为何会哭到不能自已,只能用帕子掩住有点狰狞的面容。
华夫人拂开刚刚打穗的紫藤,并不看她失态,只是静静的陪着少小失护的小小女娘。
华静三姐妹因为身份和年龄并未跟她俩一起,下人也都在远处,是以此情此刻,只有其实并不很熟悉的二人,慢慢渡过。
直至春日的晚风吹起,萦芯终于晾干细密的睫毛,不好意思的说:“叫夫人看笑话了。”
她心理年龄恐怕比华夫人还大十多岁呢。
华夫人摇摇头,缓缓道:“你有此历,才有所触。人之常情。”
“天有点冷,我奉夫人喝杯热茶吧。”萦芯转移话题道。
“不了。今日也是松散了一天,我们这就回了。”华夫人雍容的面庞淡淡一笑,辞过李家,带着两个女儿回了。
路上,华夫人听着两个跟李家大狗玩儿了一下午的小女娘叽叽喳喳,想着郎君已为阿苌定下孙氏宗室女娘,不由暗叹:
家势、人品,不可兼得啊……
四月初,家事都办完的李清该回兖州了。
走的前一天晚上,他单独叫来萦芯,与她说:“自大郎新婚,夫妇二人琴瑟和鸣,你也是亲见,如何?”
萦芯知道阿耶的意思,笑笑没说话。
“阿耶也给你找一个能合你意的,你也这样和和美美的过一生,多好……
你想要个能给你遮风挡雨的,还是能支持你的?必须是美郎君么?”
这个年代下,李清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已经超出萦芯预料许多了。
便是“前世”父母催婚时,也从未问过她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年纪越大最后就都是:
你都这么大了,还挑什么?不是二婚、没孩子、人也不缺零件儿,不错了!就他吧!
倘无生育大关,也许,李萦芯真的会在第二次的十五韶华,挑一个合心的,嫁了。
李萦芯板板正正的给阿耶行了一个大礼,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动摇,只伏在地上沉声道:“阿耶,我不嫁。”
李清抖着手,指着不孝女,“你……你是铁了心想气死我啊……滚!滚出去!”
也是年过四十,也是不想让新妇知道家丑,李清咬着牙,低声撵走女儿。
翌日一早,带着两个新得的幕僚,李清回了兖州。
大郎送阿耶上牛车时,发现直至他走,都未与小娘嘱咐什么,就知道两人昨晚又谈崩了。
暗叹一口气,他目送阿耶转出上莲道,然后跟息妇和妹妹说,“回吧。”
这次送走阿耶,萦芯是真的老实了,完全没想整活儿的心情,只点点头,就往自己的院子走。
华静知道李家三人亲厚,还道夫君和小姑子是送走君舅伤感了。
其实,送走家主,阖家的女侍包括华家陪嫁,都伤感了。
因为他把二郎也带走了。
阿甜竟为此少吃许多甜食。
萦芯趁着只她守夜,劝道:“你还是考虑麦芽吧,二郎非池中之物,他不会在李家太久的。”
只要二郎这几年保护阿耶安稳,待他三十时,萦芯是一定会放他走的。以李家现在的情势放他做个平民不太难,这辈子能不能回到庶民就得看他和李家的造化了。
阿甜点点头,知道小娘子说的是实话,只心中真的有点放不下。
不过,颜控只要有新的美颜,很快就会“移情别恋”的。
萦芯十五岁的生辰前一天,麦芽回来了。
他遇到了在下溪村特意等他的阿月,带回了阿月给小娘子的成人礼。wWW.ΧìǔΜЬ.CǒΜ
一支小心风干了的杏花。
花枝还很稚嫩,可见树还未长成。萦芯轻抚花瓣,心中欢喜非常。
她的生辰依旧没有大办,倒是多了嫂嫂在,往年兄妹二人的小宴变成三人。
华静的性子安静,李家因为主人少,事儿少,非常符合她对未来最高的幻想。
不过只小姑子这有点孤僻的性子让她难心。
正常来讲,君舅这次回来就得给她定下了,便是当时忙于夫君与她新婚,如今,也该相看了。
她自己也是新婚燕尔,来李家不过月余,对着小姑子这样有才干有性情的人,拿不起嫂嫂的架子,更不好意思开口直说,倒是侧面跟夫君提过,夫君却说:
“若有人问你,你先跟我说说,我看看他才干人品吧。”
不是得先看男方家世么?华静没敢多问,不过心中纳罕,只能按下。
此时正是春耕,她在家时主母只略略教过如何管家,听着陪嫁的庄户上报,有点抓瞎。
好在小姑子管家这么多年,很有手段,教了她不少。
“早知竟然如此多内情,当初仔细学学就好了。”华静有点局促,作为庶女,她虽不至于在夹缝中生存,但也小心翼翼。
主母其实不是小气人,可并不会在重要的地方提点她,她教什么华静都学,但是并不知道哪些才是真正的重点,姨娘出身低微,也不敢多教她。
华静有如今,全靠自己悟性。
萦芯倒是一点儿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这有什么,谁不是一点点学明白的,我当初管庄子里的时候才几岁?闹了许多笑话呢。
嫂嫂只要完整的经历一年,就都会了。”
熟稔的用肩膀顶顶有点自卑的嫂子,萦芯道:“嫂嫂别多想,但有疑问都问我,我全告诉你,不收束脩。”
“嗯……”华静叫她顶得一歪,抿嘴笑了。
此后,萦芯管南地的时候都叫嫂嫂来旁听,但有不明,都条分缕析的与她讲明白。
只杏核村的事儿依旧瞒着。
四月底,一郎终于查清了叫青山选出的两人细情,报于小娘子听。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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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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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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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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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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