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大吴明面上规定,士兵每人一月口粮三石计算,能养一万兵士。
不过,兖州大营号称屯兵三十万,当然不只靠此处一处屯田供养,每年两季还得国内划拨大量粮秣。
这也没办法,这地方地图上看着广袤,但是属泰山山脉,山多平地少,能有这样一块整地已经是天幸了。
是以,兖州屯田基本只种水稻,用以供养各位文武军官,剩余的拿去于陈留等地郡守换高粱等粗粮,其中油水可想而知。
倘李清的知己好友董暾与小将军的关系不够铁,从家里带来的金鱼不够多,他自己素有清名,李清想得此位恐怕是痴人说梦了。
不过也正是此处油水太丰,李清孤身赴任,手下多有听宣不听调,只能萧规曹随,按照前人的路子走。
李清是有心干实事的人,困于其间半年,终于来了费家父子做心腹帮手,心里高兴,对他们更加热络。
费习在县衙里呆过,这之前还给上任南亭侯管过账,看了三天屯田的账目就知道,难了。
之前每年都有贪墨,最甚就是前年。
虽然前年并、冀两州大旱,可你在兖州一石稻换一石半的高粱也太过了!
除去账上写的各级军官消耗,他们至少贪墨了五万石的稻!
费县一整年的税收啊!
去年各州风调雨顺,他们胃口大了也没收手,依旧各处加大消耗,高价换粗粮,大略一算,最少也墨了三万多石。
费雍虽然没做过这些,可以不是傻子,跟他阿耶嘀咕:“如何有一石稻换一石半的高粱的?这也太过了!”
费习啥也没说,将手中今年夏收时的账目递给儿子看。Χiυmъ.cοΜ
李清上位之后,第一次换粮,一石稻换六石半的高粱。这已经是有账目以来,最高的一次价了,可依旧比市场价格低三四成。
其所得,若按上任典农都尉的分法,他自己得四分之一,他心腹得四分之一,剩下一半儿都是各个小吏按大小分了。
这次李清只拿自己的俸禄,然后全给手下不分大小的均分了!
费雍眉头微微一皱:“这不是把近处的手下都得罪了么?”
倒是费习敲敲桌案,说:“虽则水至清则无鱼,但倘东翁想往上走,便不能沾上这片泥水。但凡识字的看了这错漏百出的账簿都能有所明晓,东翁初到还能拂清,倘过个两三年,怕是要为上任背锅了!
幸而东翁不贪此得,均分而下,如此虽得罪近吏,但却得了真正做实事的小吏的心,等我们辩清近吏的细情,撵走前任心腹,也可有人可提!”
费雍听了阿耶的解释,也明白了。他点点头,“那么,目前最重的事情就是辨人了……”
费习也点点头。
这不是容易的事。
他们说的辩人,要辨的不止是这个人的人品能力,更重要的是这人和他亲近的亲友的出身家世。
小吏们能得此肥差,怕是给个正官都不换,他们身上枝枝蔓蔓,许多都有正官的亲友。如果不看明白这人身上的情势,随意开革了,就会给东翁将来上升的路上埋下暗坑。
费氏父子在愁如何为东翁尽事,李清却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俩捎来的信发呆。
费家作为与费县同长的姓氏,基本认识费县所有的上层。这次他们来李清手下做事,并未瞒着他人,是以许多对李小娘子的婚事有意的,都趁此机会托他俩给李清带了信来。
李清接了厚厚一沓,一封一封的看,心中感叹,自家女儿真是有百家求娶了。
只是他的高兴并未持续很久,待他打了看完,一共十三封,信里提的全是文质庶子。有两个门第不显的甚至许诺婚后倘萦芯生育二子,可选一子姓李。
李清将信都收好,心中思忖:
亡妻阿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小娘是必要嫁给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伟男子的!
送嫁的队伍还会经过城东桃林,恐怕男方家在费县以东的某城镇。
来信的十三家子皆不符合亡妻梦中条件,而今他入了武官,同僚多有子弟身材伟岸、弓马娴熟。
难道,阿莲的梦要应在武官子弟身上?
可,这十三家里,竟有孔氏和卢氏的郎君求娶,而且女儿可以嫁在费县本地。如果阿莲的梦只是个梦……难道要错过么?
叹口气,李清先给几个明显不行的人家回信婉拒,最后只剩孔、卢两家不知如何取舍。
李清在纠结给女儿如何挑选夫婿时,萦芯正在参加孔伯渊的婚礼。
孔十六郎一个多月前亲自将新娘羊氏女从乐陵郡接到费县,一干人等都暂时安置在一套孔家空置的三进。
吉日这天,这里作为羊氏女出嫁的娘家,由新郎孔伯渊在黄昏之前接到新居。
吴国依旧沿袭秦汉制,而秦汉又沿袭周礼,每逢大礼都以黑色为尊,孔羊两家又是千年大族,是以两个新人都穿的是黑底纁(浅绛)边的深衣做婚服,新娘还披绣有黑白相间的黼(fǔ古代礼服或礼器上绣的或画的黑白相间的斧形花纹)纹的披肩。
周礼制式的婚礼非常庄重,孔伯渊与羊氏女跟着两个手捧红烛的侍女进入新居前堂站定,先回身齐齐拱手谢过宾客观礼,然后新人夫妻才相互揖礼。
礼过之后,两人再面对前堂正座上的男方父母行礼。
孔伯渊父母俱在,乐呵呵的给两个新人赐酒,并嘱托新人婚后要承担家庭和延续血脉的责任。
现在新娘并不用红布盖头,只在手里举着一个团扇遮面,新妇喝酒时,萦芯便看见了她厚重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平庸的容貌。
孔伯渊去年年底便见过未婚妻,至今大半年,无有一字有关羊氏女容貌不佳的话传出,可见其人品。
倒是羊氏女自己有些局促,喝完酒立刻将半透的团扇遮上。
可惜下一步就是盥礼,孔伯渊自净手脸后,又用同一个帕子洗湿后,给新娘擦手、净面。
不过他应该也看出新婚妻子的紧张,手擦得很实惠,脸只虚虚带过,未乱其妆。
之后,一对新人再次谢过宾客,被举着红烛的两个侍女引去后院儿卧房。
他们将在那里进行合卺礼和结发礼。
这就没大部分宾客们什么事儿了,孔伯渊父母就请男女客人去二进行宴。
现在倒是有闹洞房的,但也得过了宴席。因着李家兄妹都未嫁娶,只吃了酒席后,就告辞归家了。
参加完孔家的婚礼,转天就是立冬。
立冬当天,董暾从兖州大营里翘班出来找知己李清小聚。
席间,他多有哀叹,原来是他外甥女,小将军的发妻病故了。
前日,小将军才得的信儿,这两天正在安排下属接受军务,后日就要回乡守一年的妻孝了。
李清也心有不甘,他新任不满一年,费家父子多方打探,已经厘清下属深浅,正要剔除一些使唤不动的贪吏,换上新投的小吏。
正在这当口,他的支持者却因妻孝要离开一年。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虽然现在大营里的兵士乃是将军家世袭管理的,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变。
“唉……”李清满腹心思无法与通失亲人的董暾说,只是劝酒。
“可怜她还有一男一女两个稚儿,将军刚年过二十,也不知……”也不知将军以后续娶的后娘能不能善待他们。
董暾一口酒将未说完的叹息咽下,李清很清楚他想说什么,只能劝道:“将军现在有子有女,也许将来一心都在军中。”
李清儿女双全,虽然李氏凋零,可已经完全息了续娶的心,是以他这样劝,董暾倒也信了几分。
他也是有两个儿子了,妻子去世这多年,如今,他大儿子已经娶妻,眼看就要给他剩下孙辈,除了在李家呆的那几天有过续娶的想法,此外再无他心。
无论将军娶或不娶,都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两个愁容满面的知己喝了个大醉,被近侍安置在一个榻上睡了。
第二天早上,两人一起洗漱,早饭过后,李清同董暾说:“小娘明年及笄,原我还想托将军帮忙看看是否合适的有武勋小辈……”
董暾捧着茶水一愣,问:“小娘子如此人才,便是磬明不想招赘,也当为其找个同样有才学的郎君才好。如何要看武勋小辈?”
李清不敢将亡妻的梦境说给人听,怕真说出去就不灵了,只得道:“近日收到许多费县本地氏族的求娶,可惜都是庶出。以小娘的心性恐怕不能接受。”
董暾点点头,小娘子的确不像能屈居庶媳的。武勋的确没有文士那样讲究门第,高娶低嫁的。
“我这就回去给小将军带个话,让他帮忙相看,正好他回乡一年,也无事可忙。”
李清郑重谢过,送他出了屯田辕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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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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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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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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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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