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注意一点,你是世家女娘!”大郎揉揉额角,明天他就回旧宅把那些“闺训”带回来!
务必盯着小娘看完!并全文背诵!
“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去给阿耶写信吧!别忘了帮我带好。”萦芯没好气的撵走他。
李清他们迁移的路上遇了一场大雪,年都是在路上过的。
年夜,小将军将自己剩下的大半罐李家酱送到伙夫营,让他们用这酱给全军做了一碗热汤。
人家霍去病有酒泉,咱们将军也跟士兵分酱汤。
这下,全军上下不止要谢将军,李家酱也出了大名。
兖州大营位于陈留西南,毗邻原属小赵,现归桓楚的司隶、豫州,倘二国开战,大营首当其冲。
不过两国从王室到贵族,多代联姻。
即便桓楚占领小赵后没分东吴一根毫毛,大家依旧都认为两国现在还是处于蜜里调油的阶段。
但是大面上,东吴的防御依旧完美无瑕。
李清所在的军队到兖州大营换防后,原兖州的兵才出发去了青州。
他们走后第三天,萦芯给阿耶的补给就到了。
除了各种腊肉,又带了五十斤挂面和五十斤大酱。
高帽戴多了,李清也学精了。
他留下十斤挂面五斤酱自己吃,剩下的他按照普通白面和酱的价格卖给了军中做库存。
就这些了!你们这些文武官员想要,自己跟将军谈用度吧。
李某不伺候了!
得亏将军有知己安抚,不然换个疑心病重的,都得怀疑他在军中这样高调的铺展人情,肯定是别有居心。
不过李清还不知道,就这段时间,他家又产生了一次量变,名下奴仆已经过千了。
而挂面和酱在一年半载后,成为了各个大营的高级军需。
他也只是给家中写了报平安的回信后,就洗洗睡了。
今年吴国全境墒情都很好,以至于让徐州等地养了快一年的并州奴,最后又让那大脑缺块的并州使君要回去了。
气得不少吃了大亏的徐州县令们,互相写信交流的时候,第一句问候语写完,第二句就是骂并州使君不当人子!
倘家世过硬的,还敢怨怼自己顶头上司徐州使君几句呢。
即便如此,并州还是有不少地方因为缺少劳力,错过春时,夏收延后,恐怕秋无可收。
这是夏至这天,伢吏跟李小娘子说的。琇書蛧
萦芯今天叫他来,是因为南地木匠、石匠不够,找他买几个。
可惜他跟丁葵一样,手里也没有。
市面上的木匠、石匠都叫范生为了新开的工坊买走了,有多少要多少。
有了孔氏做后盾,他直接在城西面买了块荒地,可着这地的面积,工坊能建多大建多大。
光今年上半年出的挂面就卖给他国两批。
可是月收入翻了一翻还多的萦芯一直淡淡的。
伢吏以为跟李小娘子说完,两人就可以就骂并州使君这事儿再唠几句,结果就见李小娘子本就平平的神色,越来越阴沉。
萦芯垂着眼,淡淡的问:“你知道,县里卖我的九百四十三个并州奴现在还剩多少么?”
原本跪坐在厅门口廊下,说得唾沫横飞的伢吏下意识的站起身,垂手站在垫子上,不敢答声。
“九百二十一个。”萦芯用茶盖磨茶盏边缘,一圈一圈,发出令人齿冷的声响。
半晌,她继续问:“我这样衣食俱全的养着他们,还是死了九个成女六个成男,七个十岁以下的孩子。他们在你手里一两天才给一顿米汤的时候,死了多少?你有数么?”
伢吏撇撇嘴,心想:“来时就没个准数,死了让贼曹的曹丁往西门外一扔,谁去数呢……再说,都过了小半年了,上官都不曾过问……”
伢吏虽然是吏,其实也是贱籍,跟奴隶的区别在于自己是自己的。地位上谁也别嫌弃谁。
萦芯冷眼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只说:“你回吧。”
晚上,大郎拿着刚写的信给小娘看。
萦芯看完,全是自家如何如何,大郎自己学业如何如何,小娘治下南地如何如何。
她叹了一口气,问:“并州奴的事儿,你们学里有什么议论么?”
大郎一愣,见她心情不好,以为是那几天又到了。学里已经婚配的同窗都说,女人这几天总是不舒服的。
他无所谓的说:“不是都让并州要回去了么。他们能知道什么,顶多怨几句咱们使君太好欺负。”
也是,并州在吴国境内毗邻冀、兖二州。
冀州去年也旱了自顾不暇,兖州以辖内减产为由强硬不收,最后竟让这些灾民穿兖州而过,大老远来了徐州求活。
分到费县的这些人,恐怕是最幸运的吧……
萦芯最近才收到阿酒和三个管事送回的龙鳞册,一统计,活下来的九百多人里,老人和小孩加一起不足五十……
她拿起笔,想在信上给阿耶写些什么。
思绪万千,咬牙切齿,却写不出一言。
最后只加了句问阿耶好,就算了。
自看到自己治下一下子死了二十二个人,萦芯仿佛被一盆冰水罩头浇下。
原本因自己化近千人危难于无形的自傲,瞬间瓦解。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扛起怎样的责任。
就在她战战兢兢自省过失之处的时候,惊觉周围人竟然对此熟视无睹。
除了这段时间被侵犯了自身利益的人略有怨言,其他人好像都无视了这些穿州过县、徒步跋涉的人,给这一路添了多少冤魂。
好像到了目的地被卖出去还算命好的,那些一直被关在官伢里的,到底是冻死的还是饿死的,谁在乎呢?
然后,幸存下来的这些人,又饥肠辘辘的被驱赶回了并州。
十能存几?
不在其中的人都只会觉得甩掉了个包袱。
从上到下,无人受罚。
无论是物伤其类还是为国内的长治久安,怎么都没人想过,倘徐州使君没强令下辖各县收下他们,最后这些人是会全死还是会造反?
这就是古代吗?
无论萦芯心中产生了怎样的思辨,日子还得过。
南地的工具告急,费县下辖的铁匠铺半年一到,就开始给全县供应器具了。
萦芯也不能不顾其他人的用具需求一味包圆,最后只能把注意打到铜器上。
铜钱是铜铸造的,铜器就是钱铸造的。用铜造工具,成本一下子翻十倍,得亏她舍得花钱。
不过这不是长远的办法,最后萦芯只得让范生介绍熟悉的行商到周围县代购农具。
她还找丁葵转告唐三,托他告诉柏岩:李家还要买工匠,做什么的都行,手艺高低都无所谓,只求量大。
这样忙叨了几天,她的心态似乎也平静下来了。
夏收时天热得不行,费县又来了许多行商,就等着第一批酱开售。
为了给这批酱造势,范生还特意请孔家一位有名的郎君,做了一篇美文称赞李家大酱。
可惜此文广告气息太浓,不如《鲜食记》真情实感,只一句“蠵(xī乌龟)鹑牂(zāng母羊)鲍全调新鲜;糟糠草木皆赋珍味”渊远流长。
倒是借着这推文,李家酱有了个文气的名字“调珍”,常被后世文豪写到诗文里,指代美食。
范家食肆转型至今快四年了,除了位置难定,其他无一差评。
孔家背书,范家出品。
行商们只怕这新出的调珍酱太贵,自己本钱不够。
结果开市头一天,这批货就售罄了。
没办法,进货价太便宜了,只与二等鲜味盐同价。
有行商当场就开了一坛子,同行的都用手指沾了尝一尝,一个字也不说,直接去找范生定明年的货。
只要能订上,他们是价也不回的。
月初,范生又来送钱,正好大郎休沐,就跟小娘一起接待他。
结果给他后悔够呛。
范生自觉人生又攀新峰,无师自通了胸腔共鸣,那哈哈哈震得大郎手里的茶都泛出波纹了。
今日送来的钱太多,范生儿子也跟着一起来的。
萦芯见他走路一瘸一拐,还关心的问问,范大郎只是笑笑,说没事儿。
都是老交情了,萦芯并未开箱验金,只让几个健仆搭了杠子,直接抬去库房。
可能没有实际看见成箱金子的光芒,也可能是大郎终于见多不怪了。
他吹茶汤的姿态,跟小娘一样淡定。
范生笑了多日,还是觉得不尽兴,只觉一身喜意无处发泄。
萦芯就提议他,有钱不花跟没钱有什么区别。
买买买啊!
“着哇!”范生一拍儿子大腿,大着鼻孔告辞花钱去了。
范大郎勉强没在李小娘子面前龇牙咧嘴,比来时更瘸的追着他阿耶走了。
范生花了半个月的时间,买了城西南的小半条街。除了给三个儿子一人买了一套三进宅子,还自己在街最里面买了个四进的。
为了装修,费县中等以上的铺子他都买遍了,以至于商铺们刚把低端货物摆全,中上等的许多货架又空了许多。
范家是商家,不像寒门李家那么龟毛,非得自制软装。他家全是买买买,是以俩月不到就装修完了。
搬家的第二天,范家下帖子请新旧邻居、亲友来家中“燎锅底”。
李家兄妹也是早早到了,虽然不认识大部分来客,但也给范家抬了许多面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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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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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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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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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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