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萦芯家,阿娘安排她继续管洗衣和洒扫,倒是解放了灶上的那个七婆的媳妇娘子,以后她俩就专管做饭烧水了。
虽然害怕阿娘过于哀痛伤了身子,头七之前萦芯也不敢放大招开解她。只是每日在不大的园子里寻些野花野草给阿娘送去插瓶子。
因她年纪小,头七凌晨给外翁烧纸也没带她去。萦芯也只是穿着小肚兜,在榻上朝着她以为外翁祖坟的方向,磕了三个头。
头七一过,阿耶就继续坐着慢悠悠的牛车去上学,剩下萦芯娘俩在家,守孝。
日子,就随着厅前摇曳的白灯笼,渐渐泛黄。
萦芯她娘好歹还得管家,每十几天还能处理庄子上来人报的账,萦芯就难了。
自外翁离世,再没人时不时的来找萦芯玩儿,好悬没给她憋疯。外翁留下的那箱子玩具都让她盘的泛起油光,萦芯都开始怀念“前世”的早教班了。
得亏她有个三十多岁的内芯儿,搁普通孩子早就开始作妖了。
热孝一过,天气开始越来越冷,园子里的那两棵石榴树的叶子只剩几片,随着冬天的北风摇曳。
算是彻底摘掉商人女婿帽子的阿耶终于在学里交上了朋友,休沐的时候开始有同期参加南亭雅集的同学约他出去。
萦芯看着越来越意气风发的阿耶,觉得可以开始从感情上撮合他俩了。
今年的春耕已经开始,再有三天就又是阿耶的休沐。
吃过晚饭,萦芯偷偷的跑到阿耶书房的门口,巴着门框往里偷看。
阿耶每每翻书时,余光都能看见门外自以为藏的很好的女儿的半个脑门儿。他也不出声,就想看看她到底要作什么妖。
最后还是萦芯绷不住,轻轻的用小指甲挠门框上的门纸。
“成什么样子。”虽然训了萦芯一句,但阿耶看起来倒也没生气。
“阿耶。”萦芯跨到门里,装着规矩给他行了个礼。
阿耶倒也没难为她:“怎么?”
萦芯立刻顺杆儿上,几步窜到阿耶背后,握着小拳头给他阿耶捶肩膀:“阿耶天天上学累不累?阿耶,小娘给你捶捶呗。”
阿耶勾唇一笑,“嗯——再捶捶这边。”
萦芯立刻换了一边,“阿耶喜欢?那小娘天天给阿耶锤。”
心知这丫头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阿耶便问她:“怎地今天这么孝顺?”
“阿耶阿耶,阿耶明天上学能带小娘去么?”萦芯这边捶了十几下,自觉的换了另外一边,“小娘在家呆的好无趣,小娘也要去上学。”
“不行。”阿耶都没解释为啥不行,把注意力拉回到书上,也不管萦芯还在殷勤的给他锤肩膀。
“那阿耶什么时候能带我出去玩呢?阿娘和我每天呆在家里好无趣的。”
萦芯又换了一边,“要不这个休沐,阿耶带阿娘跟我出去走走吧。”
看阿耶只是看书不理她,立刻升级磨人大法,拽着她阿耶拿书那手的袖子摇晃起来,“阿耶、阿耶、好阿耶!阿耶最好了。阿耶带我们出去吧。求求阿耶了。”
最后连夹子音都用上了。
“唉……行吧。”却不过女儿的歪缠,阿耶最后还是同意了。
考虑到娘俩身上还带着孝,最后决定道:“这个休沐带你们去庄子上住一天。”
“太好啦!阿耶最好了!”萦芯立刻香了她阿耶一下,“我去跟阿娘说!”转身就奔阿娘的卧房去报喜了。
略过这三天萦芯跟她阿娘为了出门各种准备不提,休沐那天的用罢早饭,一家三口带着阿月、阿登两个仆从就去了阿娘陪嫁的庄子。
说是庄子,其实就是南城外十多里的一个叫玉玦山的山坳。
山如其名,好似一个半倾斜的玉玦一样环绕抱着山坳,临城的方向比较低,有个天然的缺口被先人开辟出一条进入的山路,远城的最高峰怪石嶙峋,年景不好的时候山顶还见过雪。
山上植被繁多,常年背阴的一面长着半山的竹林,山腰有一条溪水潺潺流下,穿过竹林、山脚的梯田和山坳的田地,从玉环山的一个狭窄的断口,流向未知的远方。
整个山坳都是萦芯她娘的嫁妆,外翁没了铺子之后,就把手中剩下的包括溪水、竹林在内的半座山也都给了女儿。
山坳里平整的土地不多,现在大都用来种小米和高粱,剩余一些山脚还算平整的地方,也大部分都开辟了梯田用来种水稻,只剩一些边角地方这边几栋、那边几间的盖着一些茅顶的竹屋。
这时节所有的人手都在地里忙活。
阿娘没安排人提前通知,萦芯他们进了庄子才有人去喊庄头来迎。
庄头名叫阿酒,原是外翁给阿娘陪嫁的家生子。
庄子里并没有特意盖出主人家的房屋,他们今晚就都住在庄头的家里。
男人们给大娘子见个礼就又回地里干活了,一群脸庞晒的黢黑,光着大毛腿穿连衣裙的大汉看的萦芯眼都直了。
剩下几个女人去帮庄头娘子收拾屋子,只剩下庄头娘子和一个曾做过自己几天奶娘的大娘留下,伺候主子一家三口的饭食。
可算被放出来的萦芯撒了欢,仗着自己身子小巧腿脚灵便,在庄子里到处出溜,一路撵鸡逗狗。
把年纪轻轻的阿月累到岔气也抓不住她,最后差点被庄子上的一只大黄狗制裁。
跟在后头的奶娘嗓子都喊劈叉了,才把阿黄赶走。
以为小娘得被黄狗吓坏了,结果一看,好么,这小丫头乐的都能看见小舌头了。
“奶娘奶娘!它叫什么?大黄么?公的母的?有小狗狗吗?有几个?”
萦芯两辈子头一回看见大长腿的本土细犬,兴奋的不得了,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
“对对对,叫阿黄。”
奶娘扶起被阿黄扑倒的萦芯,小心翼翼的拍打她身上的土,生怕打疼她,“是公狗,没崽子。小祖宗诶,可不敢再追了,追急了狗咬人的!”
后面气喘吁吁地跟上来的阿月也赶紧蹲下身,检查她身上有没有伤。
“庄上有母狗吗?能生小狗吗?什么时候生?我要!”
萦芯太高兴了,早没想起来养个宠物,要不然也不至于在家被关的好似坐牢了。
“小娘乖乖的,别乱跑,咱们回去问问大娘子能不能养小狗吧。”
眼看小娘没少一块油皮,阿月抱起她就要回去。
萦芯已经初步了解了这个庄子的环境,就没继续作,乖乖的让阿月抱回了庄头家。
庄头家里,阿娘正坐在正厅盘庄子上的账,阿耶坐在院子里的竹从下的席子上,喝着庄头自酿的野果酒吹风。
“阿耶,我也要喝。”
一进院子,萦芯就从阿月怀里出溜下来,跟她阿耶要酒喝。
她阿耶也没溜儿,女儿要酒就给她倒了一杯,“跑到哪里去了,流了这多汗。”
那酒酸酸的喝不出声是什么果子酿的,酒味很轻,三岁的娃娃喝一杯都不上头。
阿月留她跟郎君喝酒,自去后院打了一盆晒的温温的溪水给她擦汗。
“阿耶,我去追阿黄了。阿黄真好看,毛毛的黄黄的,比我还高,跑的那么快。明个走的时候咱们把阿黄带回去吧,行不?”
萦芯用刚刚能够到脑门的手背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歪着一脸不知是酒醉的还是晒出来的红晕,脆生生的问阿耶要养狗。
“不行。”她阿耶可不吃她这套。
“为什么不行啊?”
小嘴一噘,萦芯决定如果不能给她个合理的解释,她就改用熊孩子招数,滚地葫芦鸡了解一下。
“你阿娘怕狗。”
“真的么?我去问阿娘。”萦芯转头就往正屋跑。
“阿娘阿娘,阿耶说的是真的么?”萦芯带着一身热汗扑到阿娘身上。
阿娘接过阿月递过来的湿帕子,扫一眼院子里郎君冲她不停摇晃的头,一边温柔的给她擦汗,一边掩饰住窃笑,说:“是真的呀,阿娘怕狗啊。”
“那好吧……”萦芯怏怏的接过阿月递过来的温水,一口气喝干。wWW.ΧìǔΜЬ.CǒΜ
晚春的太阳就很厉害,下午萦芯也不想出去挨晒,很听话的跟阿娘睡了个午觉。
太阳被山顶挡住一半的时候,萦芯又撺掇着几人一起去竹林里溜达。
阿登拎着个装满茶水和小点的竹筐,阿月背着个大竹席,跟着三个主人信步竹林。
萦芯时而在前、时而围着耶娘转圈,在幽静的竹林里跑的肋下生风。
几人在溪边选了个还算平整的地方铺上竹席,开始野餐。
“阿月阿月,你看这是什么?”
熊孩子吃饱了就得折腾,萦芯带着阿月在河边这走走那看看,留下耶娘二人独处。
“这是石头。”
“那这个是什么啊?”没过一会儿,萦芯又捡起一块鹅卵石给她瞧。
“这也是石头啊,小娘。”
“那这个呢?”
这转转,那看看。坏心眼的萦芯从一个枯枝上捡起一条蛇蜕。
“这是……啊!!快扔掉!蛇——蛇啊!阿登!!阿登——”
阿月头皮都炸了,差点给吓死!
尖叫着拍掉萦芯手里的蛇蜕,风一样抱起她就往回跑。
阿月的喊声吓得阿耶和阿登鞋子也不穿就跑过来接她们。
“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反抱在怀里的萦芯笑的直拍阿月的后背,“不是蛇,是蛇皮啦!哈哈哈!阿娘怕狗,阿月怕蛇啊!哈哈哈!咯!”
阿娘站在席子边上接过萦芯,气的想揍她一顿,“你这孩子!怎地这样傻大胆!万一那蛇就在附近怎么办!”
阿耶坐回席子上脱掉沾满泥土的足衣,也想打孩子,“我小时也在村中长大,也没这样大胆,这到底是像谁?”
阿登去那里仔细检查了下,也是促狭,还把那中空的蛇蜕捡了回来给阿月瞧,气的阿月捡起地上枯败的竹叶就丢他。
“哈哈哈!当然是像阿耶和阿娘啦!”萦芯给耶娘一人一个香香,又跑去安抚吓坏了的阿月,“好阿月别生气,逗你玩啦!哈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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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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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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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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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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