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得东莱侯府,缓步走下片雪不留的石阶,因为酒意少了些耐性的萦芯挽住全石氏:“嫂嫂与我同乘吧。”她想尽快知道嫂嫂在女人堆里问到了什么消息。
握着师妹冰冷的手,全石氏当着相送的世子妃面儿嗔道:“都当娘了还这样贪凉,总是这样任性。”
世子妃笑道:“定侯夫人性子烂漫,全家嫂嫂还是莫要一味拘束她的好。”一片任萦芯只爱风雅的开明态度。
亲手扶着全石氏踏着脚蹬上了自家的牛车,萦芯对着世子妃腼腆一礼,“雪越发大了,世子妃留步吧。”
“初来都城,家里乱糟糟的。待我收拾妥当,单独请夫人来赏园子。”自以为摸清楚小门小户出身、只知风花雪月、不懂如何与大家族交际的定侯夫人的性子,知道自己从她口中得不到应有的礼尚往来,世子妃纡尊降贵,亲自开口把两人下次的相见铺垫好。
感激一笑,做足了不善交际的口拙样,萦芯回身由阿甜扶着上了车。
她们前车,见媳妇和师妹都上了李氏的车,全德也辞别世子,上了全府的牛车。
走出东莱侯府的院墙范围,萦芯笑着问一直上下打量着她的全石氏:“嫂嫂怎地这样看我?”
“你道今日宴上东莱侯府为何非得捧你上前?”全石氏也不卖关子,“原是那张道人算到自己婚星动了。”
“那与我何干?”萦芯孝期还有小八个月呢,就是萦芯这孝守得再不合礼教,总也不能这么早就开始议亲。
看着师妹素衣简饰也不掩淑丽的妍色,全石氏眯眼笑道:“师妹不出门,是真不知道你如今在广固声名了。”
萦芯的名,自嫁给顾禺便在广固传了一圈儿。后来独居守寡,更是成了不贪图顾氏富贵,独善其身的女德典范。
彼时,她浑身只有“家世从皇室沦落到底”和“总与美貌小叔子城外独居”两处让人诟病。
可前者不能多提,都城里还住着曹魏遗脉呢。
后者也只是世家行宴时,不成器的郎君们的几句龌龊笑谈罢了。
不看顾氏在太上皇心里那点遗泽,在定侯夫人拜师后,也得看在陛下和全录公的面子,任谁也不敢说得太过分。
再之后,由孙放为了抵抗南晋给陛下造谣,竭尽全力给她刷名望开始,加上一幅“如佛亲临”的佛画,萦芯的名便彻底从内宅的家长里短里挣脱出来了。
民间有孙放的察事司;世家间有孙铄和佛画;朝中还有九卿之高的郑参和大儒华耘……
就在月余之前,最高峰的时候,萦芯的名可是跟东吴和东吴的皇帝陛下一齐被全国推崇的!
不然萦芯今日参宴,如何能给出身鲁氏的十娘这样大的压力呢?鲁十娘的亲叔父可是冀州刺史!今日参宴的世家中,除了全氏,数她家在朝中实权最高。
盛名之下,全石氏觉得东莱侯府这个外来户为了帮张椒,第一批就先看萦芯是否是应命之人,也是正常。
萦芯却不这么认为。
在她今日看来,只论张椒本人的目的,想跟自己求幅道画的可能远大于求婚。
萦芯撅撅嘴:“嫂嫂怎地开我玩笑,我有什么名。再说,那张道长又不是东莱侯的儿子。”东莱侯府这样急迫举宴,还能是给个高级门客办相亲宴?
她这样一说,全石氏被捧得有些发热的脑筋也凉了凉,“总归不是坏事吧。再嫁由自身,有君舅,有顾侯,总也能顺了你的心意。”
“我不嫁了,嫁人有什么好。我有嫂嫂管我,不要君姑了。”萦芯笑嘻嘻的安抚了全石氏的小担忧。
全石氏嗔怪道:“说的什么胡话!”
姑嫂二人笑语几句,一行先回了全府。
全德不需人扶,下了牛车往后走,亲手接了媳妇下来,虚拦了也要下车的师妹:“雪越发大了,趁着路没上冻师妹快回家吧。”
“师兄啊,今日不得闲,那五篇作业便减减吧。”萦芯坐回车里,巴在车窗上可怜兮兮的央告道。
“看五篇不能减,心得最少也得写四篇。”车下,油盐不进的全德肃着脸,挥手撵师妹别废话赶紧回家。
萦芯至今写作业还是用白话,不需字斟句酌也不用引经据典,全是针对史书发自肺腑的批判和质疑,所以四篇其实也不难。只是因为全德对字迹要求苛刻,非常浪费时间。
还不死心,萦芯举着两指彼了个耶:“今日叫东莱侯一家灌多了酒,明日肯定宿醉难挨,就两篇吧!”
“不行!”全德才不跟她讨价还价,扶着抿嘴笑着的媳妇进了家门。
全府里,到正厅前的路已由勤快的下仆扫了一遍。可雪还在下,全德夫妻二人走过后,仍能留下足迹。
回房的这一路,全石氏把女席这边问到的结果跟夫君都说了:“只是不知师妹到底是不是那应命之人。”
全德皱眉,“待晚间,我问问阿耶吧。”他觉得今日宴上的情形奇怪,可他说不出奇怪的地方在哪。
夫妻二人刚换下参宴的袍服,就有侍女来报:张椒派人送了拜帖,想明天就来全府拜访。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提是拜访全塘,只说是拜访全德。
反正明天是全德休沐,全德便直接回帖请张椒明日过府一叙。
侍女拿着墨迹将干的请帖,掀开厚厚的门帘出去了,几朵俏皮的雪花被室内暖风吸进来,转了一圈儿消失不见。
全德盯着一丝水痕都没有的门口,陷入了沉思。
落雪,还得是亿亿万万片堆在一起,才能抵销地气的消融。
风并不大,只留亭子北面的竹帘挡风,其他三面都有冬枝覆雪的景色可赏。
披着狐狸毛大氅的骆洙滨,面色悠然,亲手给虞惟续了盏茶。
前任丞相快七十了,现任丞相年纪也不小。
虞惟左手松开手炉,欠身虚扶着茶盏,因为国事烦忧,全不如骆洙滨还有赏雪的闲情逸致。
他也是叫二帝小半个月的冷战弄得没辙了,今日是来请教前辈解法的。
骆洙滨这样的老狐狸当然知道虞惟是因为什么来,但是从古至今,活着的、掌过权柄的太上皇,孙瑾是第二个。
如今的情势,但凡孙钊有足够的魄力和实力,孙瑾恐怕就要步第一个太上皇赵武灵王的后尘了。
可孙钊这样幼稚的与孙瑾冷战,其实就是想在不弑父的前提下,逼一逼朝中几派站到他这边,进而从孙瑾手中争到财政的权柄。
从长远看,谁都得站孙钊这边。
可惜,孙钊眼下的实力,只比当太子时多个皇帝的名分。这时候替他作先锋,很有可能直接被依旧攥着兵和钱的太上皇拿下。
哪怕没有前史可循,万一孙瑾又不想当太上皇想当回皇帝,他如今也有足够的实力开此先河。真给孙瑾逼急了,换个儿子当皇帝也不是不可能。
长远的利益虚无缥缈,全须全尾的守住手中已有的利益才是首选。
所以,二帝僵着,朝中哪怕实心任事的实干派,为了家族也只敢做些利于流民的小动作,其他高官大族全都袖手眯着。
给自己也续了盏热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骆洙滨缓缓道:“都城外没有安置移民的准备,今日这样大雪,恐怕晚间难熬。怀思啊(虞惟的字),须得提醒外城三军,谨防移民生乱啊。”
大吴最近四任丞相都没兵权,骆洙滨其实也是没话找话的白提醒。
虞惟轻啜一口热茶,“向泗兄(骆洙滨的字)说的是,惟来之前便听说大司马就已经下令广固四门严加城防了。”没得前辈一些实质性的指点,他反正是不会走的。
飘雪化于茶汤之中,引得骆洙滨一叹。
移民妇孺居多,手无寸铁,城里倒是无妨,城外处处世家大族的别院、农庄啊……
这一点,新、旧丞相都心知肚明,一直关注着二帝僵局的陛下三心腹之一的王廙,也先于其他两个看出端倪。
他自发现今日乌云低垂就发愁,再看这雪越下越密,大有绵延不绝的态势,便焦急的去跟顶头上司全塘商议:“全录公,明日又是小朝会,陛下再不去,可就离了朝中诸臣的心啦!”
能在都城当官的,谁家城外没有产业?近城的地方让城外移民霍霍了这十多天,冬菜绝收,冬麦全毁,城里平庶已经怨声载道。
万一再因雪冻,移民冲击世家别院。世家大族农奴众多,也不怕这些损失,中下层的官吏们可没那么多家业能败!
最起码王廙自己家在城外的小农庄是毁不起的!
全塘捻着须尾,片刻道:“你我再去求见陛下吧。”
要调兵去城外巡防,得是太上皇下令。但是他俩是陛下在广固唯四心腹之二,总也得跟陛下禀明厉害后,再看如何操作。
王廙还怕被陛下拒之宫门外,提议道:“不如请二皇子殿下一齐出面?”近期也就二皇子殿下能见陛下的面儿了。
孙铄稀稀拉拉施这几天的粥,已经彻底暴露出他本人于实务完全没有概念,全塘无奈的看了因为担心家业不保而进退失据的王廙一眼:“二皇子殿下于此怕是事不妥。”
孙钊再信任孙铄,还能让孙铄有机会接触都城的调兵权么?
别说孙铄没碰兵权一丝一毫的胆魄,自祖约成了他的内史,他如今在二皇子府里比先前还失势呢!
今天上午阴天的时候,没管过自己吃穿一天的孙铄压根儿没预料到,下午能下这么大的雪。
等皇子府处处覆雪后,午间礼完佛的孙铄才后知后觉的召来祖约问:“城外的移民们也没个屋舍,光喝粥能行么?”
迎着佛画上佛祖的注视和二殿下纯善的目光,祖约也说不出丧良心的假话,只道:“怕是难捱。”
果不出祖约预料,孙铄立刻担忧的道:“那就赶紧给他们买些厚实的袍服,在多多的布施些炭火吧!”
“二殿下啊!昨日齐侯世子纳吉,府上回了礼。后日三皇子殿下的温宅礼还没预备出来,后面还有四皇子的温宅礼要送呢!”刚卸下库管职责的刘偏一时难以抑制心中急切。
孙铄是兄长,同时开府的三皇子孙鈌和四皇子孙铎燎锅底的吉日自然算得比孙铄晚,并且正因为孙铄是兄长,他的回礼相应的也要比弟弟们送的适当厚几分。
祖约跟刘偏是一个想法,只是他初上任,也不好二殿下头一次对他开口就拒绝,乐得刘偏自己跳出来唱黑脸,只做一脸“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难相。
可他不明说,孙铄是看不出来他的意思的,执着的问:“本宫也知眼下府库空乏。当日皇兄说要给本宫降下内史的时候,本宫还担心付不出内史的俸禄呢。可皇兄告诉本宫,有了内史就有钱了。如今还请祖内史教我,如何能得到足以布施城外移民衣炭的钱财?”
说着,孙铄还给祖约行了个半礼。
不说如今城里布料衣物多贵,就是给移民布施炭这一样,被孙铄拿陛下一句戏言架起来的祖约瞬间就理解了刘偏那死鱼眼里的无奈。
大雪滔天的,柴都打着滚儿的涨价,还炭呢!真是不知柴米油盐贵啊!wWW.ΧìǔΜЬ.CǒΜ
作为孙铄的内史,祖约的确有替孙铄捉钱的工作内容。可孙铄连封地都没有呢!他履职才几天?这呆呆的二皇子不会是以为挤兑他两句,他就能无根无源的“变”出钱来吧?
眼下这个职位,也是祖约花了大把人情和大笔钱财才争取到的,就为了熬两年孙铄有了封地发家致富呢。不想立刻辞职,他便只能先施个拖字诀:“二皇子殿下且容臣想想对策。”
顶着孙铄满是希冀的目光,他退出去了。
祖约也是百年大族出身,人家履职的第二天就带了七八个幕僚上班儿。大冷天儿的,监察城外施粥自有幕僚去。
被孙铄叫去前,祖约在二皇子府的班房里听落雪、看闲书,好不快活。
从孙铄处回来,祖约把剩下的几个幕僚聚到一起,商议孙铄给他的难题如何处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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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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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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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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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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