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打搅他们,萦芯静静起身,带着阿甜和阿蜜回了自己的院子。
阿蜜一边拆萦芯的发髻,一边问:“小娘子明明一片善心,为什么要教他们作这样冷漠的分析呢?”
萦芯从铜镜里看着她:“他们和你一样,都只有少时受过大苦难,来咱家后一直都很平顺。可如今这世道不平顺才是常态。我并没有永远按着你们不出李家的想法,李家无论发展到多大,也没有十成把握可以一直庇护你们。或早或晚,或被动或主动,你们都要去直面这个吃人的世道。我总觉得,把你们的心教得冷硬一些,目光长远一些,你们能走到最后的可能性也就大一些。”
她说着,阿蜜给她梳头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阿甜拿着投凉的帕子过来:“不管将来如何,阿甜是要一直跟着小娘子的。就是到了地下,阿甜也是小娘子的阿甜。”
闻言,阿蜜也狠狠地点了点头。
萦芯微微一笑。
有之前处置三郡乱民的成功先例在,萦芯以为朝中应该很快就会对并、冀两州的难民重复实施。可实际上朝中却只换了个丞相以期能平天怒,之后就再没有什么大动作了。
从冀州来的消息是,因为并州地广人稀,蝗虫生的比人力能处置的多太多,以至于灭了一批后又来了更大的一波。
冀州与并州相连的常山、赵、广平、魏郡四郡已经沦为蝗虫的乐园,甚至巨鹿郡的大陆泽(湖名,上世纪初干涸了)广阔的水面上都铺满蝗虫,鱼虾食之不尽!
可能是由于风的原因,蝗云并未继续东迁,有往南改道的迹象。
对孙瑾和孙钊来说,这大概是各地已经抢收结束后,第二个利好消息了。
如今孙瑾日日礼佛也不求转世富二代了,都是求这些蝗云要么在越过冀、兖州边境的黄河时都被河水带走,要么转去隔壁司隶!
冀州魏郡郡守眼看今年满九年,戴罪之身他也不敢妄想升迁或者留任,辞职信都写了三个版本,就等着日子一到选出一份言辞最恳切的往上递,结果就让北来的蝗群糊了一脸。
他倒是跟太上皇一个想法,甚至直接命令郡西的几县不论损失,一定要对蝗群严防死守,命令郡东郡南放弃抵抗。目的就是为了引导蝗群往桓楚的司隶去!xiumb.com
两任帝王日夜盼望蝗虫去桓楚的好消息还未到,桓楚和南晋的使团到了。
他们来的时候当不当正不正。若是一团和气的时候为了迎接他们举行场盛大的朝会还行,可如今他两国明摆着就等蝗灾停了,不得个凶年兴兵的恶名就要开战,不斩来使就是大吴对他们能拿出的最高礼仪。
两国使臣估摸着也是做了有去无回的打算,再三求见吴国陛下无果,就开始在吴国太学门口生事。
那南晋的一个副使更是直接站在自己带来的棺材上,不顾吴国太学士子们的谩骂,高声例数孙钊三大罪状:血脉存疑、天不容之、私德有亏!
血脉存疑这是从孙瑾刚登基的时候,其他几个战败兄弟妄图反复才给他造的谣。天不容之就是抄三国太卜谶言的冷饭了。
这两条其实只有一个目的,从正面动摇孙钊继位的“名正”。
倒是私德这一项,例数四国刚登基或者还未登基的同期太子,孙钊真是四国里名声最好的一个!
还未做官的士子们太过纯良,还打着学宫里辩论时让他说完再一一反驳的念头,结果竟然真让这个副使把最恶心的谣言说出来了:
吴帝陛下未登基前,为了尽快登基就与热孝中的定侯夫人有染!登基后为了清名更是不纳定侯夫人入宫,致使人微言轻无从抵抗的定侯夫人善名大损、清白被污。独居在家日日以泪洗面,要不是为了先定侯一双儿女不被“卖嫂求荣”的顾侯害死,早就投缳自尽了!
这人说的有理有据,证据就是被同样按上“拉皮条”罪名的全塘!
全塘本是四国名士,为何强令一个两重热孝、文名不显的未亡人拜他为师,还得日日去他府中教授?
分明是把定侯夫人强行拘到全府中,好方便吴皇陛下对定侯夫人行苟且之事!
这个副使眼见周围听着的人群情激奋,生怕自己不被打死似的,继续爆料道:
“你们当贵国陛下是贪图美色么?错!大错特错!彼时贵国陛下苦贵国太上皇长寿久矣!分明是想借定侯夫人命格克死贵国太上皇,好尽早登基!不然你们自己好好回想回想,是不是不每每贵国陛下去找定侯夫人后,太上皇就要大病一场!
如今贵国陛下登基了,生怕自己也被克死,这才疏离了定侯夫人!
苍天有眼啊!早就看出贵国陛下乃是混淆皇室血脉!不孝不悌!不仁不义之徒!我等奉吾皇之命,遵天之道,来贵国就是为了……”
不等他喊完,终于有忠国之士冲上前来对这几个妖言惑众的使臣饱以老拳。
“啊!打杀了某便能平……平天之怒!平这天下悠悠之口吗?”
使臣身边的近卫奋力的拦着冲上来的吴国士子,使臣但有空隙还要大喊:“还位于七殿下!以七为尊,国祚可续!以七为尊,国祚可续!”
要可着孙瑾的心,当日在太学听了这些妖言的,有一个算一个,家世小的直接处死,家世大的都圈起来,等风平浪静后再一一处死!
可一切风暴的中心孙钊宁可谣言漫天飞舞,也要求太上皇勿要令忠国的士子染血!
孙瑾早知道他们来者不善,所以想拖到蝗灾走向明朗了再接见他们。可这些全靠搬弄是非存世之辈也不是傻的,吴国越拖他们越要尽早面见两位陛下。
是的,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面见孙瑾。
在太学挨了群殴的南晋副使甚至做好了觐见时,当场气死孙瑾后,以跟祢衡并论的“骂名”名留青史的准备!
这不,南晋副使几人只养了一天伤,第三天又扛着棺材去了太学门口。只是这次桓楚使臣觉得太下作,没跟去。
太学把门一关,根本不让士子出去。副使洋洋得意的往棺材盖上爬,站正身子正要开口,他的侍卫突然指着他身后高处大喊。
副使下意识回头,只看清太学隔壁的墙头上一个身着素衣的小郎君哈哈笑着仰倒下去,脸颊就被一箭射穿!
“唔——呜!”瞬间破相并失去七八颗后槽牙的副使被箭的余威带倒,惨哼出声!
生怕他死在觐见之前的侍卫统领赶紧扛着他往四夷馆跑。得亏他们带了本国太医来,就副使在广固的臭名声,还真不一定能找到愿意给他治伤的大夫。
路过小学门口时,门缝里数双兴奋圆睁的眼睛突然撤回一双,紧接着就是一个变声期小郎君:“射偏了!没射死!我赢了嘎嘎嘎嘎……”的笑声随着步伐而逐渐远去。
小学的门子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欲哭无泪,不知这些小小郎君门是不是犯下了滔天大祸,会不会累及自己。
而被奎木接了个满怀的阿石,正与周围围观的几个同学牛皮哄哄的吹嘘自己箭术,就被从门口跑回来的施阿菽打了脸,气了个仰倒。直言要去校场取枪,誓要追杀到底!
奎木苦劝不住,还是阿菽嘎嘎的嗤笑道:“阿石莫不是想趁机赖账!”
他们赌的倒不是钱,而是阿石带来的李氏枣糕。自那日两人大街上打架波及了许多商贩,阿石复学后每日带来的糕质量就断崖式下跌,直至四五日前才恢复。
如今世道艰难,眼看着可能还有蝗灾过境,萦芯便开始适当削减家中用度,枣糕什么的四五天也只能给阿石带这一回。
素来爱吃独食的阿菽因着前两日南晋副使在小学隔壁太学门口妖言惑众的事儿,撺掇阿石给他后娘报仇。进而跟阿石以今天全部的枣糕做了赌注。
南晋副使给后娘泼脏水的当天,要不是阿石挤不进去,当天就能打杀了他。
大概阿石血脉里流的都是武将的血,哪怕头一次差点杀人,也没甚恐惧,全是射偏了的遗憾。
就是跟着他的奎木几人也做好了被定侯夫人责难的准备,完全没拦着自家小郎君。且不说为了待他们这么好的夫人的声誉,就是为了顾氏的名声他们也不能让这起子小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造谣生事!
这场谣言的受害者,包括“自带绿帽”的孙瑾、“克父上位”的孙钊、“卖嫂求荣”的顾毗、“拉皮条”的全塘都觉得顾阿石这一箭设的好!
可惜射偏了!
也幸好射偏了!
只有晚上知道熊孩子差点射杀使臣、“命格巨贵”的萦芯非常苦恼。
这该怎么教啊?是夸还是骂?
随着这一箭,明白事理的出了口被外国人欺负到家门口的恶气,不明白的也因着察事司调高到顶级的谣言封控闭了嘴。
孙瑾甚至直接赏赐了阿石一张制作精密的三石大弓!
而让两任吴皇望眼欲穿的魏郡奏疏,终于到了孙瑾案头:
蝗灾一部分去了司隶,一部分顺着黄河沿岸往东面隔壁阳平郡濮阳去了。
紧接着就是宗室濮阳侯和阳平郡的奏疏:
一心忠国的濮阳侯孙植反其道而行,一刀没收他家遍布黄河沿岸的稻田,把蝗灾留在自家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里,合着晒干的稻谷一把火烧了一天一夜!
阳平郡郡守还着意写了紧挨着濮阳侯孙植家地的几个世家无论是不是主观同意的,也将这一季的全部收成与蝗灾共焚!如今阳平郡内飞蝗已经寥寥无几,只消着人日夜扑杀,定然能让蝗灾止步于郡内!
“好!”孙瑾这么多年头一次拍案大笑,一边让大长秋把三封奏疏递给急不可耐的孙钊,一边朗笑道:“濮阳(县)侯忠心可嘉!进阳平郡侯!赏千金!令封一子继濮阳侯位!”
新晋阳平郡侯这一烧,烧出了一门两侯,也是没白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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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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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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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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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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