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如此。”全塘一点头。他觉得陛下对他的情谊没有消减,这件事他不知道内情可能是比较紧急,来不及召他进宫商议。
如此,萦芯便诚心实意的给全塘找了个顺孙瑾心又能满足孙钊的方向:
“作父亲的,总归是更喜欢看继承人做出傲人成绩的。如今朝中因着新帝初践祚搁置了两派争端,可徒儿估计着也平息不了多久。再加上吴地派一直未得新帝雨露,不如把在都城任过实事的底层官员,外放到三州,再重新选一批在都城磨砺?”
这倒不是萦芯有前后眼知道孙钊已经见过许多华而不实的吴地派郎君。不管是两派的还是宗室的,她是认为三州地方事已经不比从前简单,随便派个青瓜蛋子带着下巴长毛的从吏去就能胜任。哪怕是为了预防被那些别国探子钻了新官的空子,也得派在都城大浪淘沙被留下的人精往那三州去!
全塘闻言,捋须思量片刻。
这倒不是个新鲜法子。其实按照大吴开国前百年的官制,朝中往外派官或者地方高官自己任命属官时,就应该从已经在都城观政过几年的孝廉、茂才里选。
只是因着大吴北迁五州之前,这些过程就都被各大世家出身的高官上卿们,为了尽快给自家郎君谋出路,也确保自家的傻儿子不被淘换下去,才渐渐省略了。
至于大吴北迁之后,因着战乱才平有过一段青黄不接的时期,人手不足,更是直接把观政这一过程彻底摒弃了。
把早百年左右的老规矩捡起来,比立个新规矩要简单一点。
若能实行,新帝也不用担心派去地方的新官都是废物,吴地派也彻底从根源上撕开了青年一代任低级正官的途径。
至于五州派,只要他们有真才实干,以新帝的脾性便能任用他们高官厚禄。
老皇维持多年的两派壁垒早在他退位之前就已经岌岌可危,如今用此策彻底打破却也形成了新的循环,若是能把远支宗室也纳入其中,那么最起码三两年内新帝会受到三派的拥护。
此法于吴地派,是条似甜还苦的路,全塘愿意用此试探下他们,成了很好,不成至少也拖过了他新入职立足还不稳的这段时间。
只是不知小徒弟向他提出此策到底有没有考虑到,吴地派既得利益的这部分人的想法……
难道她的目的就是协助陛下彻底打散吴地派?只论远近,她也该是亲近五州派的……
将萦芯想法的不足之处略略补全,虽然没有确定小徒弟是否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全塘依旧喜形于色的赞道:“徒儿总是攻事中心,一计翻全局!”
得了全塘的称赞,萦芯自己也觉得自己牛批的不行,并不谦辞,直接对着手中的壶嘴喝了一大口不太凉的饮子,默认了。
萦芯哪里知道自己提的是汉朝就流传下来的勘磨官制,她还真是自己想出来的。而且她也没有什么全塘想的那些派系斗争之类的深层考量,她的逻辑是:琇書網
吴地派想要地方官位,可他们自家郎君的能力和经验不足以承担这些官职。那就派已经在广固“实操”过几年,有足够资历的吴地派底层官员去。再把那些华而不实的放到眼皮子底下琢磨琢磨,去芜存菁。
有那么一瞬间,全塘看着她狂放的行径,觉得但凡新帝有她的心智,或者真能得一个如她一样的郎君辅佐在身边,拿回吴地什么的,他也能盼一盼了……
如果真能如此让新旧帝王都满意的同时解了两派的争端,那么由这争端而起的所有烦乱便也消散了。
全塘心情松散了许多,晚上在小弟子家吃的过凉水拌面,还顺手给小弟子解了个烦忧。
马上就是六月二十一,顾荣父子的小祥。
阿石倒是随时可以去上学,可顾氏女学的女师还无处可寻。
二伯祖母娘家可以胜任的女娘倒是不少,可是人家都有一家子的家事要理,没法天天给小女娘们上课。
别处也能雇来女师,只是萦芯太“苟”了,深怕被那些探子又钻了空子。
全塘妻族齐氏有个丧夫丧女的女娘,如今独居在广固,正好可以介绍给小弟子。
萦芯问了问这个齐氏女娘的许多情况,并托全塘下帖子约她来府中相见。
都解决了麻烦的师徒二人于李府大门分别。一个乘着夜凉逍遥到天蒙蒙亮时方才重新睡去;一个修身养性早睡早起,翌日果然一早就被新帝召入宫。
听了一夜无眠的孙钊讲完他到底干了什么惹得孙瑾震怒,全塘这下也不如昨天在小弟子府中时确信陛下对自己信任如初了。
可他已经被留在了这个漩涡里,三五年内脱不出,那么全塘首先就得就必须拔除未来肯定还会朝自己射出暗箭的竞争对手。
依旧如陛下还是太子时那样,全塘引经据典,用伟光正将太上皇的意图强行美化,又很清晰的给孙钊解释了下太上皇为啥不愿意让陛下纳很多大世家女娘入宫。
孙钊听着,对比昨日下午父皇言语的直白与丑陋,心中五味杂陈。
他也没说这节课昨天他上过了,依旧规规矩矩的听全塘讲解,然后就听全塘道:“此事也是司符他们虑事不周,不若把他们召来一起再商议个全法吧。”
司符出的这个让孙钊广纳吴地派女娘入宫的法子,只看眼前其实并无不可。可是若只顾眼前,十几二十年后的夺嫡之争又该如何避免呢?
不生?
人家高门大户把嫡系女娘给你皇室作小,一个两个还罢了,都不给人家生育皇嗣,那不明摆着是要推着人家跟你离心离德么?
无论是让不符合自己利益的孩子或早夭或胎死腹中,还是任这些孩子长大成人互相攻伐,孙钊就是能硬下心也玩儿不转。
再说孙钊怎么看也不像是前两任吴帝那种可以食子的毒龙!
已经想明白,自己还是得按着父皇和这些一句话拐八百个心眼子的大臣们的规则玩儿的孙钊直接道:“司符他们年少历浅,虑事不周。还请全师教朕吧。”
他听出了全塘的以退为进,并且言语间再敬全塘为师,也算昨天的骂没白挨。
感受到陛下似乎终于把飞上天的心态拽回地上,暂时不会与太上皇产生争端,心中略略松了一口气的全塘赶紧谦辞,然后道:“他们怕也只是囿于都城眼界略窄,且实务接触的少。不如趁此机会放他们外出历练几年,也可让太上皇消解对他们的怒火。待过几年陛下再召他们回朝,定然会成为陛下的股肱之臣。”
毕竟是给新帝出了个贻害无穷的昏招儿,太上皇如何不会迁怒他们呢?
全塘这一手不过是顺势党同伐异而已。
孙钊也知道父皇的脾性,昨夜在榻上辗转时就在考虑如何保下司符,闻言便点点头:“并州事乱,正该派司符他们去一展抱负。”
出去几年,等父皇……了,再召他们回来吧……
顺理成章的,全塘又把昨天从小弟子那得来,又经自己完善过的安抚吴地派之策,详述了一遍。
孙钊越听眼睛越亮:“师妹若是个郎君便好了!”他的逻辑与萦芯相同,遇事就解决事,至于此法暗含逼迫吴地派意图的深意全然没有领会。
全塘微微一笑,意有所指的道:“世间之事,难以两全。若陛下觉得此法可行,不如先问问太上皇意下如何。”
昨天才被父皇痛骂过,今日孙钊心理和面子上都不太想面对父皇。
见陛下面色艰难,全塘不想父子之间的裂痕过早的加深,再次以退为进:“若是陛下还有顾虑,不若先召丞相同议,再询太上皇。”
孙钊垂眸掩去不满,“那就等丞相陛见过父皇的吧。”
原来今天一早,丞相骆洙滨求见太上皇去了。
骆洙滨是听说太上皇亲手超迁了全塘做录尚书事后,特意来替身后的吴地派来表忠心的。
如孙瑾还在位时那样小心谨慎的对答几句,骆洙滨既表达了吴地派的顺服,也有压制不住他们的担忧。
丞相态度足够恭敬,可意思全是虚的,孙瑾便也只安抚了他几句虚话,就有大长秋禀太医令来给陛下行针。骆洙滨不得不劝谏太上皇保重身体后,退下了。
没从太上皇那里得到准确的回复,思绪万千的丞相刚到班房的门口,就又被陛下传召到勤政殿。
孙钊突然又捡起做太子时的谦和,让晋升为大长秋的黄让在骆洙滨施礼后搀扶着他坐到下首。先是问过骆洙滨今日各地可有报上什么大事。
一大早的,骆洙滨才去陛见过太上皇,今天的奏疏估计一册都没看呢,能知道什么大事?
一直等在殿中的全塘和骆洙滨都听出来了,陛下这是对丞相去见太上皇不满了。
骆洙滨能伺候太上皇这么多年,倒也不慌,先说今日一早去太上皇那里问了问太上皇康健,然后随便找了昨日一件可大可小并未报于陛下的奏疏与陛下商议一番。
言下之意是自己去找老上司不过是因着这么多年君臣之谊,自己也没不干正事儿。顺滑的将新帝略显青涩的敲打化解了。
孙钊心中的不满便也散去几分,全塘这才引入正题,只说并州等地的地方官有些已经空置数月,眼看就是夏收不能再托,不如外派都城理过实务的底层官吏去各地任地方官。
已经六十六岁的骆洙滨眉间悬针纹微微皱起:“外派后,都城政务如何轮转?”
全塘笑眯眯的道:“此前陛下召见过许多郎君,都有王佐之才,只是阅历不深。不若依前制,征辟他们入朝观政后,补空缺之职。”
骆洙滨瞬间明白了全塘的意思,转向上首的孙钊:“陛下可是想恢复观政旧制?”
孙钊颔首。
早就明白,陛下登基后首抓的就是吏治的骆洙滨不由垂眸细思。
这不过恢复旧制,因着自始至终也无明旨叫停此政,倒无错处。
可是,陛下若真只不分派别、唯才是用,对吴地派整派的利益来说,只有初期是好的。
真正能在广固这个不太大的湖里争出一席之地的,哪怕背靠大家族,首先也得有足够的资质在家族中挣得家族的支持。作为既得利益的胜利者会否愿意为了同阵营的其弱群体,放弃已经捧在手里的好处和都城的养尊处优,去并州等苦难之地熬最少三年呢?
恢复这一条政策后,初时的确只有吴地派得利,可过不了两轮就会变成与五州派和宗室的“公平竞争”……
按照旧制,观政可不是熬够时间就能当官的,在此之前还有一场“岁举”,对儒生出身的要考试经术,文吏出身的则考试笺奏。
吴地人在五州毕竟是少数,长此以往教养不出争气的郎君的家族,可就真的要泯然众矣了……
……
“恢复观政旧制于国当是有益,”毕竟是要把全国想当官的世家郎君都先送到都城,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审视一年。许多全靠幕僚,甚至连幕僚都扶不起来的“废物”,世家为了名声等长久的考量,也不敢再让他们出来丢人现眼。
此策于国有益无损。
丞相先说半句肯定,孙钊和全塘并不在意,大家都知道重点在后面的但是。
“……但此政已停数十载,是否得宜还请陛下容臣等细细商议。”此法得失明显,丞相得回去与同派核计核计。
孙钊和全塘心中都道果然,全塘道:“自然不能简单以旧制施行。时移事易,当去芜存菁,以如今大吴现状重新定则。”
知道你一人做不了主,你回去跟你的小伙伴们讨论吧,只要不太过分,只倾向于你们自己派系的规则也可以报上来。
送走丞相,全塘回来向陛下告退。他今天第一天履职,得去尚书台走一圈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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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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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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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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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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