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郡守所行所为有多光正仁爱,就是显得父皇有多昏庸残酷!太医令多次嘱咐太子殿下千万不能再触怒陛下,否则将有不忍言之事发生……
全塘看完,低声道:“殿下当尽快去信让他们三缄其口。此事牵连太广,恐怕陛下也不会深究所有涉事官员。姚郡守求仁得仁,就都算在他头上吧。”
一个极致的好人,因为极端的仁心,办出了一件恶果累累的坏事。
孙钊背着手,转了两圈,突然恨声道:“太卜病得够久了!他怎么还不死!一个为了妖名胆敢愚弄父皇的蠢货!一个害得大吴动荡的罪人!竟然还想苟活于世!本宫想立刻夷太卜出身的高阳郡公孙氏三族,中庶子可有法教我!”
孙钊作为人子,难免把错都归咎到外人身上,可全塘知道,要不是陛下有抛弃并州饥民的意思,太卜哪里有胆说这遭天谴的“谶语”呢!
有那么一瞬间,全塘真想说:迅速让陛下病故,殿下登基,趁着赏同罚异的机会,想杀谁就能杀了!
“殿下,现如今最重乃是大吴稳固。”全塘一半劝太子,一半劝自己。
如今东吴风雨飘摇,万不能再赶上新旧交替了。
“当务之急,应迅速裁定如何处置并州三郡的民乱,压制五州粮价,安抚民心。”
全塘只能提出大致方向,至于具体怎么操作,还得太子去跟丞相、三公等大臣商议。
太子去议事,全塘也有了些许空闲能回家歇一歇,他看着书房里挂着的小徒弟给他画的画像,心想:他这辈子,可还能有如画中这样闲适的时候么?
全塘的小徒弟,因着师父近几日总不在家里,也不怎么去“上学”了。
她一直宅在家里,问顾氏马场的进度,听一郎跟她禀报毕九查到的一些消息。
太子妃的嫁妆已经被毕九查了个清清楚楚,现在萦芯又让毕九探听并州和冀州来的行商带来的消息。
冀州还好,虽然许多郡县的官员都是戴罪留任,可对世家和民众来说只是平添了许多谈资。倒是并州的消息越发难打听。
许多行商在赚钱上,比那些倒卖常仓的官员们还惜命,已经很少有行商往并州去了。
每每听完一郎的汇报,萦芯总是愁眉不展的看向西面,自她给费习他们去信后,至今无一字传回,他们是回费县了么?
费习想带儿子回费县都想疯了!
可是,施巍的旧属下七成都被孙钟留下了,并州军原来的许多文武官员也早在他履职之前就挂印而去。
后来他实在人手不足,还给他们写信想请他们回来,可他们许多都已在其他三州的军营找到了新职,没找到的也不想来并州吃苦,十封信能请回一两个人都算不错了。
而这些离任文官留下做实务交接的从吏,就全被施巍扣下了。
没有文官就没有吧!反正事情有人干,他还能省下好多官俸。至于末位武职的空缺,施巍就从自己的亲兵里面挑了几个补上了。
而他手下应该有的镇将军、征将军、平将军、安将军、威将军,还缺仨。
在并州这个粮比人贵的地界,费习作为并州屯田援佐之首,费雍作为屯田文佐之首,有前几年兢兢业业的粮账打底,施巍自然不能放走“人才”。
并州屯田就在汾水两岸,哪怕当初三年大旱,也有收成。可是老天爷想把欠并州三年的雨水尽快还清,隔三差五就下大暴雨。
费雍光着小腿,穿着蓑衣看着第三次被雨水冲刷得好似水草一样倒伏的稻田,哀哀一叹:
这样多雨真还不如继续旱着呢。
回到班房门口,看着其他文佐熟练的把各种文书等怕水淹的物什装箱往房梁上吊,以防积水漫过门槛后都弄湿。
费雍见他们都已经收得差不多,便继续淌着快到小腿肚的积水,往他阿耶的班房去了。
费习的班房里,李清从费县带来的另外两个从属也在,其中一个叫杨梓岭的问道:“子诚,地里如何了?可能保下几成?”
费雍一叹,道:“全完了。”
他没有立刻进屋,站在廊下,先等蓑衣上的雨水滴落完才脱下。琇書網
费习面色淡淡的道:“不能再种水稻了,账上已经把明年两季的稻种钱都预支了。”
“咳咳……”杨梓岭对面一个名叫王素的,面色潮红,轻轻咳着,看着雨幕不发一言。
倘天时合宜,种粮钱再跟将军申请也能批下,可这并州大地的农人们,有几人能拿出第二份种粮钱呢?
他们四人这次集合在一起,是想再商量商量如何辞去职务,回费县或者去广固。
费习其实不如儿子和另外两人心疼这一批水稻,他觉得屯田越是没有收成,将军越觉得他们四个无用。再加上东翁离任日久,下面一些援佐文佐蠢蠢欲动想要顶替他们的位置,只要表达出足够坚定的去意,就能离开并州这个破地方!
杨梓岭家人怕他在并州吃苦,已经多次来信催他回去,王素自并州频繁下雨就开始断断续续的生病,更是早就有了去意。
四人里,只有费雍一直想留下。
可年轻人再如何热血,也叫这频繁的暴雨浇灭了。何况,屯田附近民乱丛生,总有饥民想来屯田抢些吃食。费雍看着他们被镇守屯田的兵士屠戮,心中无限悲愤却无处喷发。
费习真怕继续留在这里把命都搭进去,直接道:“我等无能,不敢继续耽误屯田大事,反正许多实务已经教给那些想上位的援佐文佐。等雨停就带着他们一起去找李军师(李会)交接吧。”
他说着,眼光却只看着儿子。费雍低声道:“雍都听阿耶的。”
转天下午,雨才停歇。
费习一行直接把行礼全都一起带上,往中军的驻地去请辞,为防路上遇到乱民,二郎带着李清留下的亲兵护卫在旁。
费习打开车窗,最后一次问他:“你可真想好了?”
二郎低声道:“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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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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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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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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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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