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固南城门一开,太常卿带着太常丞、太常博士等一干主持会葬的属下和仪仗就出了城门。
顾氏别院这边,萦芯也换上特意磨旧的斩衰,简单把头发一挽,还特意从两鬓挑下来一捋,做出哀痛过渡无暇妆容的意思。
丧棚已经烧尽,徒留一地黑白灰烬。
除了盖着御赐锦帛的棺椁,新供上的六牲,顾氏众人、回来奔丧的顾氏从属,前院儿还有四十九个头和腰都缠着素色麻布的顾氏亲兵。
二门处,奎木驼着背跪在门后,羡慕的看着前面跪得笔直的兄弟们,擦了擦眼角。
其实,昨天夫人就让他也去给将军送葬。可是,他太愧疚了。
每每梦回事发那日,奎木总想,要是他再硬实点就好了……
要不是他软趴趴的没有用,也不至于连个石头都挡不住。或者他没有扑过去,也许就不会害得将军断了……
虽然至死,将军也没怨过他,甚至没有跟第三个人提过这事儿,可奎木就是恨自己无能!
天光大亮时,太常卿带领的仪仗到了。他先带着一干属下给忠侯父子上了香,然后四个太常博士赶紧去自己负责的地方检查、嘱咐相关人士如何行事,直至到了起灵的吉时。
作为丧主的嫡长孙阿石,是未满十岁的孩童,倒不用刻意表现出哀痛到病骨支离,不让人扶着、不拄着丧杖就站不起来的样子。
只是头发特意梳乱,又被二伯翁在脸上抹了点黑灰。www.xiumb.com
他按照太常博士的指点,带着顾氏小辈给阿翁和阿耶行了在家的最后一次大礼。
而后顾毗和阿石分别在自己阿耶的棺椁前,奋力将尚有余温的泥盆狠狠摔碎。
接着,顾荣的嫡长孙阿石深吸一口气,扛起白幡缓缓往大门外走。
待他走了七步,由次子顾毗打头,后面左右分别是大伯翁的长子、董暾和四个亲兵,共七个人。在主持葬礼的太常博士抻长调子的:“起——灵——”声音中,将顾荣的棺椁缓缓扛起。
七人稳稳的抬着棺椁,齐步走出别院大门,他们身后,大伯翁的嫡曾孙、顾禺的侄子打着白幡跟着往出走。
二伯翁的长孙、一文一武两个顾氏从属和四个亲兵七人,缓缓抬起顾禺的棺椁,也稳稳当当的跟了出去。
顾氏其他族人依旧分男女跪在正路两边,二伯翁带着顾氏男丁,萦芯带着顾氏女眷,跪趴在满是黑灰的地上,哭喊。
将两付棺椁都安置到仪仗的马车上,顾氏族人们的哭喊声便渐渐收束,按照身份和辈分缓缓加入到仪仗队伍里。
萦芯似乎听到队伍前面的太常博士又喊了什么,然后整个队伍才缓缓的向前走了起来。
虽然陪葬帝陵的殊荣在如今的大东吴有点烂大街了,可,哪怕在郊外,每路过一个路口,萦芯也能看到有早早等在此处的世家在路旁设路祭。
只是,萦芯一直也没看见眼熟的人,想必各家也只是派身份足够应付的族人来而已。
直至看到丁家的路祭。
丁家今日来的竟然是丁兆本人,可见他还是想要脸,怕被别人发现作为姻亲的自家与顾氏有龃龉。
萦芯垂眸敛去眼中的讥讽,继续跟着送殡的队伍往前走。
就是路祭,也得论资排辈。官大爵位大的都在近城的地方,越往远走,越是小世家。
李家虽然也算是顾氏的姻亲,可无官无爵,差点排到了最远处。
萦芯看着阿耶举香朝着顾荣的棺椁行礼,与跪在他身后的阿糖点点头。
阿糖看着小娘子瘦了不少,浑身脏乱,穿着粗布做的麻鞋竟然要徒步走那么远,眼圈儿一下子就红了!
一直徒步走过七里地,便有太常主薄来通知她们,可以坐车了。
车都是仪仗里带的,有礼制约束,并不够让所有人都坐上去。萦芯便扶着两个伯祖母等年长女眷上了车,自己依旧带着小辈在下面慢慢走。
有歇过乏累的女眷下车来换她上去,她也不推辞。这样坐一会儿车走一段路,终于看见了帝陵。
孙瑾的吉地选在尧山北面的一座小山下,自六七年前就开始建造,如今从外看来,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只许多树木还未长成,有些单薄。
直至此处,萦芯终于看见了太子仪驾,心下微微松了一点。
无论他是听陛下的吩咐才来,还是自己想博个贤名才来,最起码,他替陛下来观礼,就能让许多想对顾氏伸手的人缓一缓!
当然,这许多人里,肯定不包括那个幕后黑手。
送殡的仪仗在地宫的门前停下,里面是不能让太庙令及其下属以外的人进入的。太常博士便指挥着仪仗队伍里负责陪葬物品的小吏,按照顺序先将陛下赐下的陪葬品交给世奉太庙丁(世代在此守皇陵的人),再由他们送到顾荣父子的陪陵墓。
御赐的陪葬品送完,顾毗等人又将顾荣父子的棺椁交给世奉太庙丁抬进地宫。
之后才是顾氏自己给先族长、先宗子的陪葬品。
顾禺的爱马,翻羽的小棺就在其中。
最后,萦芯作为顾氏宗妇,作为在场的顾荣父子唯二女眷之长,先替丁氏把一个装满食物的罐子呈给太庙令。
太庙令接过,转交给身后的世奉太庙丁。
而后,萦芯躬身,扶着咧嘴哭着的顾小娘,把另外一个罐子,也呈给他。
顾小娘哭到抽抽,食罐上扣着的盖子微微与罐身发出磕碰的声音。
哀哀一叹,萦芯干脆蹲下身,托着顾小娘的手,把托盘举了起来。
等两个送食罐的太庙丁出来,葬礼就算是结束了。
拍拍抱着自己大腿哭得凄惨的顾小娘乱蓬蓬的脑袋,萦芯见太子要回自己的车架,赶紧看向顾毗。
顾毗虽然没有看到嫂嫂的眼神,却知道此事算是个好时机,便草草谢过太常卿等人,朝着太子仪驾快步追去。
可惜,太子一听是顾禺的未亡人,那个靠着克夫的名声跟自己传起流言的女娘要见自己,就皱皱眉,拒绝了。
顾毗被拒后,下意识的看向嫂嫂,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便又去找刚才回话的内侍,塞了个翠绿清透的玉指环给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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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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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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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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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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