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长生才拐上直道。
好在阿石有一点世家郎君与生俱来的防心,无论城门都尉如何盘问,就只大哭着喊:“我……我要找我阿翁……呜呜……放我出去!”
城门都尉还当顾荣没了,他这是要奔丧去,也不敢多拦,反正城内奔马顾氏罚铜即可,真就放他出城去了。
天光已暗,阿石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这样一人一马,往城外跑去。
城门都尉还当他随侍都在后面远处追着,可等了一炷香也没见一个像侯府下人的出城,这才惊觉不妥。他赶紧奔上城门往城外一看,顾小郎君早跑没影了。
只有个刚出城门,一马双骑的背影,速度越来越快的跑了起来。
比还得去找毕九的一郎快许多,德音只是去左近几家就邻居问了一圈儿,有个自家养了个行商的门子告诉他,冀州魏郡遭了泥石流,冲没了好几个县!那叫一个惨啊!
那门子还在说许多人活着就被土埋了,突然伸手扶着晃悠了一下的德音:“德音老兄这是怎了!”
德音脸色刷白,只嘴唇青紫,简单一礼就小跑着回家了。
正赶上脱木来给小娘子报要带走的药单子,见状赶紧给他掐了几处穴位。
萦芯他见如此,心里已是凉了,强道:“德音,事已至此,往后看吧。”
阿甜给德音上了茶,德音一口喝下:“冀州地灾……乃是泥石流。据传顷刻间毁了魏郡泰半!
如若家主预定五月十五能回广固,按路程就在……附近。”
“脱木!予你百金,明早起行!不要计较进价,只求品种齐全!”萦芯把根本没打开看的草药采购单子直接还给脱木。
脱木头皮一檩,“是!”立刻去置办了。
萦芯转回头,把刚才下的种种命令告诉德音,德音频频点头,“小娘子处置得当,德音惭愧,也是慌了手脚。”
“德音,原我想去了肯定要与地方官和世家打交道,所以想带你去。现在我又觉得,顾老侯爷才是重中之重,长生小聪明多,却见识不够。
明天,我送你去老侯爷身边伺候吧。
必要时,你可以告诉他所有内情。”
德音两手撑地,深行一礼:“德音必竭尽全能!”
萦芯却是心灰意冷的一叹:“尽人事,待天命吧……”xiumb.com
她事事想的周全,许多计划做到了极致,可是这一场灾难全都推翻了。
咬咬牙,德音低声道:“德音有话想单独与小娘子说。”
阿糖带着其他几个退下,德音一定要她们彻底出了院子才低声道:“小娘子此去,一是接回家主,另一个便是看顾宗子情形……”
他继续压低声音:“如若顾宗子真的……德音劝小娘子在路上就……给他个痛快吧!”
把最艰难的说了,后面的也就顺畅了:“宗子一去,顾氏若想明哲保身,老侯爷势必要立顾小郎君为世子!
顾小郎君资质普通,心性却一派天然,待陛下除去丁氏,小娘子就能权掌侯府了!”
见小娘子越听眉头越皱,他劝道:“小娘子本就不想真嫁,如此不是全了小娘子的意?
哪怕顾小郎君实在不堪造就,早早让他成婚生子,小娘子亲自教养孙辈,不过二十年顾氏就能再起!
到时,地位、贤名,于小娘子不过唾手可得!
便是小娘子不愿为顾氏多费心力,守过三年也得了自在!”
反正德音话里话外都是,如果顾禺真的瘫了,希望小娘子能当机立断!
把劣势变为优势或退路!
“唉……”萦芯摸摸良心,感觉自己不一定能做到。
“德音知小娘子素来心慈,可此事关乎小娘子一生!万不能妇人之仁!”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德音便退下让小娘子自己定夺。
萦芯望着因为夕阳跌落才能显出身形的星河,愁眉不展。
夜幕降临,头一次自己出城的阿石发现周围行人越来越少,渐渐害怕起来。
踟蹰间,有一快马从他身边飞驰而过,马上人影竟然有两个头,吓得阿石赶紧勒马,呆立在越来越黑的小路上。
“你乱动什么!掉下去摔死你!”身后的骑士唬了一跳,赶紧拽回长生扯着脖子往后看的身子。
长生瞪大两眼,看着漆黑的前路,咬咬牙,没去管顾小郎君。
又跑了一炷香的时间,他到了顾府别院,“你在这等着!一会儿还得用马!”
“行。”雇主给了千钱呢!在这干等一晚上都行!
长生去叫门,“下仆乃是费县李氏的家仆!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找顾二郎君!对了!你别让顾老侯爷发现,悄悄的叫他来!”
门子疑惑的点点头,去通报了。
广白刚给老侯爷行过针,顾荣难得早早睡下了。顾毗送广白去客房休息。
这几天,老太医令也一直不得好睡,顾毗怕把他累坏了,想让他歇息一晚。
回来时,门子通报,顾毗一惊,还以为嫂嫂独居广固出了什么岔子,快步来到前门。
长生单独与顾毗说完,顾毗不顾身份薅住他的衣领,咬牙道:“你胡说些什么!以为我不敢打杀你么!”
“顾二郎君若是不信,派人跟这个急递去接还在来路上的顾小郎君!他说的你总能信!”长生并不怕他,从费县来广固这一路,顾毗温良的性子他也略有接触。
“只是,小娘子的嘱托,万望顾二郎君切记切记!顾氏一族如今全托顾二郎君之手了!”
“……”一瞬间,顾毗只觉天旋地转。
“顾二郎君!小郎君孤身一人在路上,快去接吧!”长生扶了他一把。
“快!牵我马来!”顾毗一抹脸,强压着悲意朝不远处的门子喊!
一个亲兵道:“这么晚了,二郎君去哪?”
顾毗哽着声音道:“别惊动阿耶!我去去就回。”跟着那急递往回去接侄子了!
月还未升到足够高,四周一片漆黑,阿石咬牙驱马,徐徐前行,不一时,听到有马行来。
“阿石!是阿石吗?”
“二叔!呜呜哇——二叔——”阿石紧紧揪着的心立刻落地,仰头哇哇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顾毗心都要裂开了!
这晚,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孙瑾陛下坐在马桶上,重新考虑要给太子的班底。
太子吃过晚饭就把自己关到书房里,不敢妄动一步。
丞相和大司马分别串联了几家亲近的旧吴世家,期望能让陛下回心转意,继续只用他们镇守五军。
五洲本地世家却消息不够灵通,不知道压制他们许久的陛下,正在考虑给他们的上升通道放开一线。
顾丁氏等来报顾荣丧讯的人,等得心情舒畅。
顾毗安置好阿石后,又悄悄回到阿耶榻前,一夜没合眼。
萦芯辗转半夜,终于把欲望需要消耗的良知称出了斤两。
李家下仆们更是仔仔细细的给小娘子准备了一夜。
转天凌晨,萦芯赶着第一批出了广固城门,直奔顾氏别院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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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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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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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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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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