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背上的将军第一百次的嘱托后事,都会背了的奎木替他叨咕完。
可惜他实在是支撑不起来了,脸贴在松软的泥地上,惨笑道:“当初听将军的,学个字好了……”xiumb.com
这样就是他死在此处,也能替将军把遗言传回去。
可惜,背上他的将军好像一座无知无觉的肉山,死死的压在他身上,压得他的喘息越来越弱,压得他慢慢陷入湿润的泥土里,难以自拔……
侧脸躺在泥地上,奎木一耳听着土里传来他越来越无力的心跳声,一耳听着他的将军似有还无的呢喃:
“……袭爵……”
突然,奎木好像听到泥土里传来了马蹄的声音,他赶紧将脸埋的更深去确认。
“嘘!有马!”
马蹄声音稀稀落落,却越来越近,奎木呸的一声吐出嘴里的泥沙,深吸一口气,用尽余力朝着蹄音传来的方向大喊:
“大将军——赏千金——大将军——赏千金——”
无论来人是谁,顾禺的超高的军职或者重赏都能令他们驻足!
“找到了!在那——”
“闵大夫——别晕啊!找到了!快醒醒!”
涉县贼曹校尉耳聪目明,几乎奎木的喊声才起,就拨转骡头,往声音来处赶去。
城门校尉这辈子没骑过这么难行的路,地面全是小腿高的泥土,骡子脚下不稳,竟然把他甩到了奎木身边。
飞溅的泥土又埋了奎木一头,连顾禺都溅了一脸,差点迷了眼。
“是、是、是大将军吗?啊?”城门校尉一点都不觉得疼,翻身去看奎木背上的人。
顾禺脸上有土,张不开嘴,还是奎木强抬起头:
“呸呸呸!是是是!快——什么大夫?将军脖子伤了!呸!快给将军看看!”
贼曹校尉拎着闵大夫下了骡子,闵大夫跪在三人身边一个字也说不得,强忍走开两步,然后吐了。
“哕——别!别动!哕——”
他吐着还得阻止两个校尉毛手毛脚的去解绑着顾禺二人的腰带。
贼曹校尉便先抹去顾禺脸上的土,顺便探探他鼻息。
顾禺立刻圆睁双眼,竭力转眸去看那还在吐的大夫。
闵大夫怕没吐干净耽误一会儿看诊,又拿手扣了扣喉咙,干呕了好几下才停,然后先用指尖狠按了自己太阳穴两下,恢复足够清明的神智,这才踉踉跄跄的去看顾禺。
这功夫,城门校尉野狗似的,给奎木脸前刨了个大土坑。
“这位小将军!哪里伤了?”能跟着大将军的,就是个亲兵也有品仪,比他也高好几级。
“别……呸!别管我!先看看将军!”
“是是是!”
借着明亮的月光,闵大夫从顾禺的脚趾骨开始,往上摸到膝盖,然后再膝盖某处狠按了一下,见小腿全无反应,心里就是一咯噔!
不敢细想,他继续往上摸。
两个校尉嘴角一抽,眼看着他捏了一下大将军的腿间。
顾禺脑袋不能动,只眼神死死往下看着,却只能看到大夫乱蓬蓬的头顶晃动,干涩的问:“如何了?”
城门校尉这几日也见过灾民伤情,嘴里应道着:“大将军没事儿!没事儿!都在!都在!”
贼曹校尉却头皮一麻,道:“曹丁们可能是跟丢了,我去找他们过来抬人!”
骑着骡子溜了!
城门校尉老跟贼曹校尉一起吃吃喝喝,也不是真傻,突然明白了什么,赶紧道:“我去追那骡子!”
他那骡子压根儿没跑远,不过五六米,可城门校尉硬是“拉不回来”。
奎木绑顾禺之前是检查过的,他知道将军的伤,额头抵着地上一块小石头,死死的咬牙,等最后的神迹降临。
闵大夫继续往上摸,髋骨,肋骨,胸骨……
暗吸一口气,他继续去摸顾禺的肩骨与两臂,顺便给他两手都把了一会儿脉搏。
奎木一直用命去照顾他的将军,从脉搏上来看,顾禺只有一脉不通。
闵大夫吞吞口水,伸手去轻轻摸顾禺颈间,无可避免的与顾将军两眼对上了。
那一瞬间,闵大夫在年轻的大将军眸子里,看到了月光的破碎。
顾禺的目光穿过闵大夫,穿过璀璨的星空,看向虚无,他轻轻的说:“你杀了我,奎木会给你千金。”
奎木脑门在碎石上顶出了血,也没压制住他痛哭时的抖动。
这几日,闵大夫目睹了过往人生中,千百倍的生离死别,居然还能笑道:“大将军,大难不死!你还怕什么呢!某医术不足以医治将军,广固的太医令乃是杏林董奉嫡传!”
他嘴里说着,手上也不停,从随身的药箱里取出缚带,又在附近捡拾了许多还算得用的木棍。
可惜他砍不动,就喊来还在“努力”拉骡子的城门校尉让他帮忙。
“且活着吧!多少人想活活不了呢!”
五月十八日凌晨,广白爬起身来给牙关咬的咯吱作响的顾荣行针
顾毗跪坐在塌边一夜,听见响动便擦着火石,用烛火点亮了老侯爷艰难求活的两眼。
萦芯今日也得凌晨起床,一郎因为忧心小娘子的事情,在二门等了后半夜,得以第一时间请见。
一边吃早饭,萦芯听了一郎转述顾丁氏在小学门口整的这一出,心中暗道:“这顾丁氏开始给自己洗刷名声了……”
“知道了,你去休息吧,以后不要这样熬夜,能吃饭的时候就吃,能睡觉的时候就睡。”
谁也不知道明天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吃饭睡觉呢。
计划周全却折在了第二步,萦芯难免暗叹世事无常。
因为老侯爷病重,萦芯穿戴都偏素净,让德音父子跟着,去了顾氏别院。
顾氏一族当年抛家舍业的给高祖孝皇帝断后,晚一步进广固。
晚这一步,不止让顾氏如今只能“屈居”城南,还让顾氏的农庄远离了都城。
萦芯双眼微阖,在牛车上晃晃悠悠的补眠,直至日上三竿才到了顾氏别院大门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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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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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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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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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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