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荣一看董暾的面色,就撵阿石出去,然后才道:“顾氏辅佐东吴逾二百年,以武立身,可是……
如今顾氏长孙长于妇人之手,一月也碰不了一次枪……
温阳,顾氏怕是要在我手没落了啊……”
顾荣发妻生下长子顾禺便去了,几年后,陛下为了制衡顾氏,赐婚宠臣丁氏女给他续弦。
顾毗便是丁氏所出。
他虽然文武皆可,但他成长时都在丁氏膝下,十岁之前见阿耶次数有限,天然无法全为顾氏考虑。
而丁氏阖族全靠丁氏女娘在后宫得陛下的宠爱,才有如今。
可陛下眼看着春秋不多了啊……
自顾荣因病归家,丁氏总来人与他奉承,为丁氏女出皇子争储之心,昭然若揭!
顾氏为吴国抛弃祖地,决不能再让吴国陷入争储内耗的境地!
倘不是先帝争位时东吴生了大乱,如何能被南晋占去江南膏腴之地,而今只能偏安山东四五州啊……
我们才是“吴”国啊!
不仅如此,在家呆了几年顾荣发现了继室对亲子顾毗的私心。
她拿远在兖州的顾禺没有办法,便娇宠顾禺留在家里的一子一女。
这都是阳谋,便是顾荣也无法直说丁氏女作为阿姆,亲香唯二的孙辈有什么大错。
何况,顾毗也是他的儿子,性子纯善,全无与兄相争之心……
虽只是几句话的交流,董暾已经明白老将军的难处。
也知道刚才丁氏为什么要跟八岁不到的孩子,开什么要被带走的“玩笑”。
她这是防着顾荣把阿石带到兖州他阿耶的身边,仔细教养成才!
哪怕最后董暾真的带阿石走了,她也在孩子心里深深的种下了不情愿的种子!
待阿石在大营吃了从没吃过苦头,肯定怀念家中安逸!
她已经将孩子养得这样任性,届时阿石既不能好好学,怕是还会与小将军离心离德……
董暾眉头紧皱,先问老上司态度,“将军是想……”
“唉……”虎将迟暮,顾荣长长一叹,缓缓的说出了他的想法。
董暾厚着脸皮,在顾家吃了晚饭,还特意请外甥孙女出来同宴。
顾氏嫡出的小小女娘已经快四岁了,全让婢女追着喂饭,倘有一点不快,就将嘴里的饭菜喷出,没有一点世家女娘的家教。
而没心没肺的阿石却指着妹妹哈哈大笑,直道比上次喷的远。
丁氏亲自收拾着“孙女”制造出的脏乱,歉意万分的道:“都是老妇怜惜他们少小失母,不忍管教!亲家别多心,只孩子小,大了就都明白了。”
看着肖似外甥女的一张小脸,满是脏污,想着单纯的外甥女竟然是在这样的婆婆手下过活……
董暾暗恨丁氏不死!
吃了人生最食不下咽的一餐饭后,董暾告辞了。
回大店的路上,他几乎认定,外甥女就是被这个贱婢害了!
可恨丁家如今势大,他也没有实证……
董暾用后脑狠磕了车厢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老顾将军说,继室丁氏多次提及“自己年迈,无暇看顾两个孩子”,想给将军续弦丁氏女……
老将军一直没许。
这次老将军写信让将军速归,也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恐怕他死后,丁氏以“父母之命”强让长子续娶丁氏女……
顾家的军权事小,东吴新旧交替的和平才是大!
可整个广固竟然也没有其他匹配的世家愿意跟丁氏争……
顾氏作为武勋,无法在地方上有过多的交际,一时也是束手无策。
哪怕顾禺强硬不参与新日之争,最后依旧是太子继位,到时,顾氏也难免牵连……
可是,董氏能与顾氏结亲,当初也是靠祖辈遗泽。
自董暾祖父仙去,董氏的下坡路已经走了快十年了,哪怕董暾阿耶在世,也不能让他一介文士在军营里蹉跎二十多年!
他上哪给小将军找一个能顶住丁氏强权、能对付丁氏贱婢暗害、还能真心教养小将军前妻子女的女娘啊……
董暾也不敢在广固多待,翌日一早便启程回了兖州。
他这一路,头发都愁白了,却未找到一家可以联系。
当时磬明托他给李小娘子寻郎君倒还简单,世家郎君总要出来交际。
可世家女娘都是世家妇人去相看,他一个大男人如何能知道哪家有几个未嫁女娘可以匹配啊!
直至到了陈留,董暾急火上涌,几乎病到胡言乱语。
近侍急忙送董暾去求医,遇到了带着媳妇去“孕检”的费雍。
“董节度怎地病得如此严重!”把媳妇交给陪嫁照顾,费雍一边雇人给东翁去信,一边亲自照顾东翁的大腿。
强咽下去败火的苦药,董暾眼冒金星,不能跟他说细情,只道:“大概是赶路太急了。”
费雍继续代东翁大表关心,道:“不若董节度在雍家修养几日。”
董暾自己在陈留也有租赁的住处,哪里需要住费雍家,何况他急着回大营禀告将军家事。
可惜,病来如山倒,董暾喝了药也挣扎不起来,哪怕行针也医不得心病,良医劝道:“不若将简情写下,让属下先送去吧。倘再强行,有损寿数啊。”
“唉……”
唉唉一叹,董暾只得开了药,被费雍亲自背上牛车,送他回了在陈留的宅邸。
董暾的妾室一见郎君急病,泪如雨下,赶紧按照他口述,写了一封信让费雍亲自送给将军。
费雍慎重的接了,又安排下人重新告诉东翁董节度住处,让他赶紧来探望,顺便打听打听,是什么事儿能让董节度这样洒脱的人,发愁到差点急病而去。
他自己倒是牛车也不用,靠着这两年在屯田锻炼出来的脚力,腿儿着去给将军送信了。
屯田比大营离陈留近,但是李清坐牛车比骑马的顾禺晚了两盏茶的时间才赶到。
这两盏茶的时间,董暾已经拼着最后的清明将顾老将军的话带到了,只隐去了自己对外甥女早亡的猜测。
丁氏毕竟是将军的继母,而且他也没有证据……
李清被请进时,看着一脸愁容的将军和昏睡过去的知己,吓得失声问:“将军,温阳兄这是……”
顾禺抬手一按,带他去了董暾的书房,低声道:“舅岳旅途过于劳累,只是歇下了。”
李清这才稍稍放下对知己的担心,却见将军依旧剑眉紧皱,问道:“将军,可有末将可以出力之处……”ωωω.χΙυΜЬ.Cǒm
他知道董暾去广固的原因,这样急急而归,老将军怕是真的不好了。李清虽然位卑职低,可也想给一直帮助他的知己和将军出一份力。
顾禺看着李清,眼神突然一亮,问道:“禺之前受磬明所请,为李小娘子探问了许多家郎君,磬明可定下哪一位作乘龙快婿了?”
“呃?”李清一愣,权衡了下,只得实话实说:“劳烦将军了,实在是小女……是某娇惯,李氏如今人丁稀少,还是给她招赘吧。”
垂下眼眸,顾禺道:“常闻李氏女娘盛名,赘婿之流怎能相配。”
李清也觉得自己女儿德配王子,可是她自己不想嫁,连招赘恐怕都是缓兵之计……
“某不忍她远嫁……”李清一脸颓丧,只能想办法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
“世伯与舅岳乃是知己,便是禺的长辈,说一句逾举的话,以李氏的出身,招赘太过贬低李小娘子了,恐不能长久。”顾禺诚恳道。
李清哪能真认自己是将军长辈,赶紧谦辞,只对招赘之事支支吾吾。
顾禺继续道:“禺说此话也是有了私心。这次舅岳急急而归便是因着家父寿数将尽……只是希望能在去之前让禺续弦……”
听了前面,李清心里就是一沉,再听小将军提及续弦,李清不由瞪大了双眼……
见李清已经明白自己言下之意,顾禺起身恭敬的给他行了一个平辈礼:“禺解世伯一片爱女之心,可爱之应为之计长。世伯识禺近十年,了解禺家世品行,还请丈人将爱女下嫁!孟著余生必珍之重之!”
李清傻了,赶紧站起身给顾禺回礼,嘴里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将军……这……折煞磬明了!这……使不得啊!”
“丈人可是嫌弃孟著并非初婚?”顾禺的礼施得更低。
“并非如此!并非如此!”李清几乎一躬到地,嘴里直道:“非是将军,乃是小女……”
“难道李小娘子身体抱恙?”顾禺直起身问。
“唉……”李清也直起身摇摇头。
顾禺继续逼问:“那么,世伯是嫌弃禺即将守制,失却权位?”
“将军!你把我李磬明当成什么人了!”李清跺脚急道。
“既如此,还请丈人许婚!”顾禺又是一个晚辈礼行下。
“将军……唉……将军请听磬明一言……”李清让顾禺逼得无路可退,最后只得将萦芯拒婚的细情跟他解释了。
“实在是……唉……我只一子一女,李氏如今才将将五人,实在是不敢嫁她去别家受苦……”李清提起女儿的婚事,真是难为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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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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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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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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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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