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漆黑的渡鸦,越过主城的屏障,在黑暗里起伏翱翔。
那是老天魔的化身,这些日子镇魔关里发生的事情,令他坐如针毡。
那一双幽蓝的眸子里,泛着些许寒意。
他确信,陆无生是个疯子,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有那么一丝胜算。
这种荒谬的感觉,令他头皮发麻。
今夜,他需要向陆无生问个明白。
毕竟,自己这几日在主城里见到的一切,过于可怕。
若是陆无生没有底牌在手,他现在脱身,还来得及。
老天魔扇动着翅膀,在陆无生的院子里落下。
这院子里不知何时,打了一口井。
井水清澈甘甜,倒映着天上的那轮月亮。
渡鸦漆黑的羽翼展开,身躯逐渐扭曲伸展,化作一名披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沿着夜风落地。
井水边的陆无生头也不抬,不断地伸手探入水中,搅碎那水里的月亮。
老天魔就这样望着他许久,可陆无生好似对此乐此不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终于耐不住性子,不由得问。
“你这是在做什么?”
陆无生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老天魔笑道。
“看不出来吗?”
“我在捞月。”
他指了指水里的月亮,似乎很觉得有趣。
老天魔凑近了,井里的月亮分外好看,在波光粼粼的井水里晃动着。
似乎要比天上那轮,更为真实。
“听着,申屠兄,我没功夫陪你在这儿捞月亮打发时间。”
“整个镇魔关除了那最核心的主城,都被你搅乱了。”
“各大宗门都和你结下了死仇。”
“众多仙门的弟子、长老都奔镇魔关而来,不说圣境,就连半圣也有数十位!”
“你打算怎么办?”
老天魔目光灼灼望着他,似乎是想要陆无生给他交个底。
这段时间,天行宗是如日中天不错,无数的散修、凡人就像挤破头一般,要涌入这宗门。
可老天魔清楚,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为了所谓的灵蕴而来。
一旦天行宗大难临头,这些修士再多,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最终的大战,还是要看圣境出手。
可据他所知,陆无生手里,是没有这样的底牌的。
“你好像很着急?”
陆无生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老天魔。
这是他第一次见老天魔的这幅样子。
浑身漆黑,身材如一座小山,眉毛好似两片黑羽,唯有嘴唇赤红,充满了邪魅的味道。
他敢肯定,对方一定是在镇魔关的主城内,见到了什么。
所以才急不可耐的化出这等形态,提升着自己的实力。
老天魔瞪了他一眼。
“来之前你可没说,你打算布这么大的局。”
“难不成,你就真打算靠天行宗里,这些江湖武夫、仙门散修来和那些活了几千年的怪物交手?”
陆无生望着他,淡淡道。
“你想要知道什么?”
老天魔一掌拍在井边的石砖上。
“圣境!”
“我要知道,你手里有多少圣境底牌!”
他眼神凛冽。
“你应该清楚,你这么闹,那些活了数千年的老怪物不现身,定然是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一旦抽出身来,我们都会死!”
陆无生眼神眯了起来,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老天魔的反应有些太过于激烈了。
或者说,是惊恐。
要知道,哪怕对方在自己的幽冥中,见到自己的真身,也没有如此失态。
说明,在他的意识里,就算自己出手,他也有把握施展手段,从自己手里逃脱。
可这一次,不一样。
这恐惧紧张的神情,陆无生太过于熟悉了。
每次他杀人索命时,都会见到这等惊恐绝望的表情。
“你究竟见到了什么?”
陆无生面色微凝,沉声道。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老天魔低着头,好半晌才吐出几个字。
“太上教!”
“他们在开太上教的道藏!”
陆无生心头一凛,他不是第一次听到太上教这几个字了。
可到目前为止,他对于太上教的了解,几乎为零。
只有上一次从老天魔口中听说,太上教有九大秘术,每一道都极为恐怖。
“说下去。”
陆无生凝重道。
老天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情绪。
“记得我跟你说过,天外最可怕的两大道童,一是镇元,二就是这太上。”
“九大太上之术,每一道大成都可凌驾万物之上,玄奥无穷。”
“可此术,极难修行,哪怕是仙帝天资,也不一定能将太上术修至大成。”
“所需的灵蕴,更是难以计数。”
“据我所知,如今太行山中活着一尊太上真仙,不是尸体,而是真仙!”
“我不清楚这位太上教徒活了多少年,虚弱到什么程度,但毕竟是仙,就算落入人间,虚弱到了极点,也不是一般圣境可以比拟的。”
老天魔瞳孔中涌动着恐惧,只有他才明白,在天外太上一脉的真仙意味着什么!
那是有几率,可成道的存在!
以太上之术封仙,足够令诸天震颤!
陆无生眼中闪过一丝冷色,他是没有想过,自己这局中会有一条这么大的鱼。
大到足够掀了这一张网。
“所以,这太上的真仙,和那些老不死的仙门圣境有什么样的关系?”
他隐隐猜到了一些,可又不敢确定。
老天魔苦笑一声,望着天穹道。
“想必你也察觉到了。”
“这方世界的仙门就像一个异类。”
“寿元悠久,神通无数,相比于其他体系的圣境,他们的寿元甚至可以达到两千年之久!”
“更有无数的办法延寿转世。”
“相比于武夫、儒生,不过一两百年的光阴,他们可以不断的累积底蕴,像一座大山一般,暗自凌驾于众多生灵之上。”ωωω.χΙυΜЬ.Cǒm
“纵观整个人间,也只有仙门好吃灵蕴,以此养寿长生!”
“也唯有仙门,最需要灵蕴,用来悟道突破!”
“所以,仙门根本不是这方世界应有的存在!”
“这方世界如今存在的道统法门,要么来源于那太行山里的太上一脉。”
“要么来源于天外,被贬入人间的真仙。”
“可不管是太上一脉的道统也好,还是谪仙的道统也罢,他们的目光从来不在这方人间。”
“他们要的,是打通天外的仙路,回到所谓的仙界。”
陆无生修长的手指落在井边的石头上,不断敲击道。
“所以,仙门从古至今,都在搜刮着灵蕴。”
“就是为了离开这一方世界?”
老天魔点了点头道。
“可以这么说。”
“天路断绝,非真仙难渡,圣境寿元有限,唯有在天外才能长生。”
“所以,这人间的圣境都在收集灵蕴,唤醒太行山里的那尊真仙,希望可以借他之手,通天升仙。”
陆无生忖思道。
“仙路没那么好开吧,他们这般疯狂的榨取灵蕴。”
“想来是人间的灵蕴不够了。”
自从南州妖魔现身以来,这人间就变得大不一样。
大灾、瘟毒,那些大势力的压榨,变本加厉。
杀人灭门,就为了灵蕴这样的事,层出不穷。
这也是天行宗迅速壮大的原因之一。
因为有太多活不下去的人,在天行宗找到了一个归宿。
的的确确是有不少人,带着对那些大宗门的仇恨而来。
而恰好,天行宗能够为他们提供修行的资源,复仇的机会。
老天魔点了点头道。
“的确没那么容易,所以有些宗门被踢下了这条船。”
“譬如,原来的天行宗,已经散落在各地的沧澜剑宗,云州的龙门教,断仙崖的九圣门。”
“一条仙路,走不了那么多的人,这不仅仅是你做的局,更是仙门大能们的局。”
“天数未满,所以有天灾,天灾为何而来,就是世间的灵蕴不够。”
“不够到连这天道都快无法运转,难以存活了。”
“所以,将灾死人,人一死灵蕴归天。”
“可仙门有手段,用瘟毒来和天争,用秘术来炼化灵蕴。”
“对他们来说,死的人越多,他们能到手的灵蕴越多,和你一样巴不得这世间越乱越好。”
“那主城之中,有九鼎,鼎后有九尊圣境。”
“只要那鼎中灵蕴一满,太行山的真仙便能复苏,为了填仙路,我想这世间应当没有太多活口。”
“毕竟,不管怎样,他们的灵蕴始终是不够的。”
“所以,我想知道,你有几分胜算,或者说……”
“你有什么办法,能躲过此劫!”
老天魔目光热切,在主城内知晓诸多真相的刹那,他几乎已经预感到,这是没有胜算的一局。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陆无生这里有一线生机。
若非如此,他早就离开这镇魔关,另找出路去了。
陆无生沉默半晌,九尊圣境,外加一尊无法知晓实力的真仙。
这还只是表面上对方的战力。
天外的仙人道统,在此界不止多少万年,天知道积累了多少手段?
太行山中有真仙,那其他的仙门之中会不会也有真仙?
他望着井里的那一轮月亮,心头凝重到了极点。
这一口井,是这几日突然出现的。
似乎直从人间,通往幽冥黄泉。
井边上的砖石,又一次浮现出了水渍。
“小子,我在不断重复交叠的时空里,为你截取了一道道光阴。”
“要想破局,需水中捞月,勿入太行。”
陆无生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他不知道是谁留下了这一行话,不断在自己面前显现。
甚至在自己的院子里,打下一口直通幽冥的古井。
连他那一尊位于黄泉的神像都不曾察觉。
陆无生反复呢喃着,他几乎可以确信,这些话与老天魔说的可以完全对应。
勿入太行,便是警告自己,要小心那太上真仙。
可水中捞月,自己不断尝试,除了心越来越静,可以一眼从人间看到幽冥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反应。
陆无生不死心,抬起头朝着老天魔张了张口。
将石砖上的话复述了一遍。
但不出意外的,对方什么也没有听到。
在那一刻,时间好似被彻底暂停了一样。
陆无生再度确信,这石砖上的水渍,只有他能看到。
因为在此之前,他试验过无数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无法将这一番话,告知任何人。
院落里,静悄悄的。
老天魔依旧在等待着陆无生的回答。
可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片刻之后,他失望的站起身来。
魁梧的身躯被黑袍包裹,静静地凝望着陆无生。
“我以为你是有底牌的,可现在看来,你和我也没太大区别。”
“我记忆破碎,连一具躯壳都没了,可好歹还有个下界能逃,能够化身天魔。”
“可你这家伙还有哪里可去?”
“太上教的手段比你想象的要恐怖的多,好自为之吧。”
“对了,我最近记起来,在天外他们叫我什么。”
“朋友一场,萍水相逢,也算是我对你交个底。”
话落,他魁梧的身躯逐渐扭曲,巨大的黑袍化作漆黑的羽翼,变成一只融入黑暗的渡鸦,直没入夜色。
一片漆黑的羽毛从天上缓缓飘到了陆无生的手里。
从里面,他得知了老天魔的名字——枭。
陆无生望着天穹,这或许是个代号,或许是老天魔只记起这一个字。
但对方总算说了一句实话。
因为渡鸦的羽毛是不会说谎的,这是众人皆知的传说。
老天魔的失望,似乎也不完全来源于陆无生的一筹莫展。
而是陆无生没有向他说过实话。
无论是申屠晁这个名字,还是他未曾显化的神明之像,亦或是孟皓然这个后手。
以及他所知道的,和自己一样在暗中布局的某个“盟友。”
这一些,才是陆无生敢下这盘棋的底气。
但,他一个字都没有和老天魔提过。
只因为贺院长的戒尺中说,天魔狡诈,不可轻信。
可到头来,似乎是自己警惕更甚。
陆无生微微叹息,小心的将手里的羽毛揣入怀中。
井里的月亮依旧明亮,他伸手一触,井水里便漾起粼粼波光。
幽冥黄泉的气息袭来,可眼前的画面,令陆无生惊讶到了极致。
那是一方辽阔的沙漠,一个女人骑着骆驼,用绳索绑着一个男人在走。
系统久违的响起了声音。
“检测到时空裂隙,是否进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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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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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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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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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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