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依稀见到山川草木的影子。
逃了一整晚的叶寻真一头栽倒在泥坑里。
华丽的道袍,沾满了浑浊的淤泥。
冷,好冷。
他细长的眸子微微颤动,这是他第一次用尽了浑身解数,把灵力耗了个干净。
如今别说御空飞行,便是站起身来都费劲。
他哈着寒气,泥坑里的冰水混合,让他的脸颊好似缺了一块似的,没了知觉。
“叶兄,叶兄!”
司马烈的声音,自旷野上由远及近的传来。
破碎的锦衣和化龙之后出现的体表鳞片,映入他的眼帘。
叶寻真打了个哆嗦,眼里露出极度的恐惧,挣扎着从泥坑里爬起来。
他捏着松纹古剑,直勾勾盯着那靠近的青年,不断退后道。xiumb.com
“走,走开!”
那柄本该施展神通的古剑,被他当做木棍一般挥动着。
司马烈苦笑着。
“叶兄,是我。”
“我们,逃出来了。”
叶寻真微微摇头,眼神呆滞神情癫狂。
“不,不!”
“你休想骗我,你是纸人!纸人!”
“假的,都是假的!”
他挥动着手里的古剑,却不小心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古剑跌落,泥坑里的叶寻真再也爬不起来。
只是一个劲儿的颤抖着,嘴里呢喃不断。
“假的,都是假的……”
面前的司马烈叹了一口气,将他从泥坑里搀了起来。
不顾他的挣扎,死死的钳住叶寻真的肩膀。
指着远处的山峦道。
“看,那是问君山。”
“我们出来了!”
叶寻真呆呆地看着远处那起伏的山峦,好似一尊雕塑。
不知多久后,热泪夺眶而出。
他癫狂的哭嚎道。
“是问君山,是问君山!”
“我们出来了,我们活着出来了!”
叶寻真哽咽着,在幽冥之中,他已经度过了近百年。
起初,他们以为同行的修士里,混进来了不详的存在。
可没想到,到最后才发现,同行的所有人,都是纸人!
在幽冥里,逐渐失去法力,被凝固真元的他们,提心吊胆了近百年。
提防着每一个曾经相熟的修士,只要稍不小心,对方就会在自己背后显出纸人的面目。
试图剥下自己的人皮。
这百年里,他曾见到过,纸人换皮。
那是在幽冥旷野里,重逢的“挚友”,燃起灯火的帐篷中,他见到有东西从“挚友”的头顶钻出。
他也见过,一同困在幽冥中的少女。
两人暗生情愫,他抓狂到将自己是追魂人的秘密合盘托出,可却在不经意间。
见到了她发丝下,被蹭破的皮肤。
露出白纸的颜色。
近百年的光阴里,他开始不再相信任何人。
想尽一切办法,要从幽冥里脱困。
可他太弱小了。
区区金丹境界的修士,入了幽冥最多还留有筑基级别的实力。
他只能不停的逃,不停的躲。
可在幽冥里,他会像凡人一样感到疲惫。
那是光怪陆离的梦境。
有时,是在大庭广众下,他追魂人的身份被揭穿。
圣境的师尊大怒,无数同门都露出厌恶之色。
他被废去修为,锁在宗门外的石柱上,每有人经过,便会吐上一口唾沫。
像一条狗一样活着。
叶寻真知晓,那只是梦,可为何真实到他每次想起,心底都会涌现难以抹除的恐惧?
他又不止一次的梦到京都。
那是时隔数百年的夺嫡,披着天行宗圣子的他,一举夺得了帝位。
龙气加身,便连天上真仙都下界来贺。
云州的旷野上,叶寻真嚎啕大哭,那是一个人崩溃到极致,终于见到希望的表现。
遥望着镇魔关,他用满是污浊的袖口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顺着天边亮起的第一缕微光,站的格外挺拔。
“司马兄,从今日起,你我便是生死患难的至交了。”
“不瞒你说,我这个人过去做过不少的恶事。”
“但那都是为了活下去,我没得选择。”
“你是司马家的天骄,我却不仅仅是这天行宗的圣子。”
“你且看好,今后的人间,必有你我的一席之地!”
叶寻真豪气万丈,从绝望的深渊里爬出来的第一个黎明,他只觉整个心里都是亮堂堂的。
恨不能做几件大公无私的善举来告慰这一段劫难。
可,身后静悄悄的。
没有对方的回应,只觉得后背说不出的凉。
空气里也充满了怪异的味道。
叶寻真脸上的笑容骤然僵住了,心头“咯噔”一下。
他僵硬的转过头,
一下便对上了“司马烈”那满是怜悯的目光。
似笑非笑,满是嘲弄。
纸……纸人!
恍然回过神来的他,瞳孔放大到极致,寒毛倒竖,疯狂后退!
对方却带着笑意,连连逼近。
“叶圣子啊,你这是要逃到哪儿去啊?”
“你我,不是生死患难的至交吗?”
叶寻真彻底崩溃了,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逃出来了,可还是摆脱不了这鬼魂一样的纸人!
还是说,自己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幽冥?
他分不清,真的分不清!
天边柔和的金光,开始朝这里铺来,叶寻真置身在黑暗里,满是疯癫之色,朝着问君山的方向跌跌撞撞,奔逃而去。
似乎只要被那一道金光覆盖,他便能逃出生天。
身后的“司马烈”狞笑着,金光铺向大地的速度很快,几乎就要抵达他的眼前。
可一副巨大的黑木棺材自黑暗里飞了过来。
幽蓝色的长刀携裹着清晨的寒意,穿过了他的身躯。
他恐惧了许久的死亡,如期而至。
叶寻真的尸体落在地上的那一刻,阳光恰好洒了过来。
惨白惊恐的脸颊上,还能看出一丝逃出生天的狂喜。
陆无生收了刀,将尸体丢进棺材。
看着随之而来的“司马烈”不由得开口道。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这副人皮。”
“天行宗的圣子,不比那家族的天骄地位差。”
“这家伙还是个寿元不多的武夫,你吞了他的血肉,甚至性格,换句话来说,你就是他。”
“做的什么打算?”
司马烈嘿嘿一笑,眼里满是狡黠。
“天行宗的圣子虽然是好,可在镇魔关要整日的在那几个圣境面前晃悠。”
“我不像你,每那么大的本事,去镇魔关我就是捞灵蕴的。”
“这具身体,足够撑到我下一次蜕皮了。”
“我何必要去冒险?”
陆无生盯着对方,好似要从汤长老的脸上看出点什么似的。
就在不久前,他见到了天魔蜕皮。
和自己剥的人皮不同,充满了某种扭曲的生机。
好似从一具躯壳中,活出第二世一样。
完全继承了前一具躯壳的灵蕴,重新钻到另一副身体里。
天魔狡诈,且手段奇诡,不得不防。
“放心,我不会骗你。”
“我虽是天魔,也有自己的准则不是?”
司马烈依旧笑着,只是看起来比前一具身躯,更为淳朴,带着明朗的少年气。
可只有陆无生知道,这俊朗少年的外壳下,是一只吃人的天魔。
“但愿。”
陆无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另一边,黑木棺材中一张被纸人们新剥好的人皮,崭新出炉。
……
片刻之后,风和日丽的云州旷野上,出现了一队车马。
乘坐着无数俊美出尘的修士。
为首的,是天行宗的圣子和司马家的天骄。
直朝着镇魔关的方向而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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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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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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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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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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