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却挡不住人潮嚣嚣。
仁义会街,道路的两岸,是人行的高廊,摊位摆在这里,客人在这里行走,中间交给车马,秩序井然。
再看看隔壁,一座丞相府的间隔,便是云泥之别。
犹如黄泥塘,百姓正在艰难的抢修屋舍,并用艳羡渴望的目光,看着仁义会街的华美。
站在丞相府楼阁,徐质漠手指敲击着栏杆,然后对身后正在煮茶的伦以谅说:“大明真的改变太多了。”
“大明一直在变。而仁义会也在变化,你也看到了,若是交给大明来治理,不说别的,安南去都得变成仁义会街的模样。
而黎椅他们呢?”
伦以谅呵呵一笑,充满了不屑:“自称南朝?他也有这个脸?着实可笑。”
“唉……”徐质漠不多说,“如今我已是囚徒,盟友也都切裂,地方上更是遍地军头,曾经的进士控兵之策,反而成为了笑料。”
“安南这个地界,需要系统性的梳理。”伦以谅上茶,招呼徐质漠来喝,“土地归于陛下,陛下自然会保证百姓吃穿用度。大明就是如此,大量的资源投放下来,海量的行脚商不远千百里转运物资进来。
上下都有得吃,百姓也安然。
在你这里,没人想要当兵,反而在大明,百姓都想当兵,但镇国府还得挑挑拣拣。
华夏万族,上下一体,同心同德,振臂而行,共赴华年。
安南上层的汉裔、汉人基本上都被收买了,底层连女人都宁愿逃亡象林州,去那边被官媒挑挑拣拣,远赴大明给一些普通人当妻,可见安南本地的结构框架其实已经被摧毁了。
没有希望了。
所有人都是一种得过且过的态度,而且军户制度的弊端开始显现了。
失去了进士们控制的军头,开始强迫这些军户给他们当农奴。
这就是现实。
当初陛下整顿军户,是已经决定好面对重起炉灶可能的。
而你,真的有勇气打破安南重新再来吗?”
徐质漠端起茶杯,清茶入口,微微发涩:“苦尽甘来没可能吗?”
伦以谅闻言,笑而不语片刻,喝完了茶,放下茶杯才说:“想入非非谁都可以,但你要清楚,大明已经开始变革了。
当中国开始变,四方都会跟着一起变。
因为你不变,你就会被更强大的中国所同化。
除非你能找到其他的势力来帮你延缓中国的同化。
但很显然,此世无敌手。
就连倭国,三十万倭族葬于岛津,还是倭王室自己灭了自己的。
你说安南,还有外援吗?”
安南与倭国的联系,从元朝就开始了。
就是断断续续的。
就几年前,安南王还联系倭国来着,但因为朱厚照扶持的鸟浴川幕府上位,直接改写了整个倭国生态,这才导致了安南王的联系并没有取得成效。
而这几年最影响神洲政治圈的事件,就是大明灭倭。
皇帝是直接下旨,宣布倭族毁灭从华夏支系序列直接抹除的那种。
三十万倭族上层,面对大明的炮火,是只留下一座满是杂草的城市。
时间,已经开始发力,将这座城市渐渐抹除。
所以,整个神洲都一下子激灵醒过来,直到对于大明而言,大明只要想撤藩,那就是撤藩,你敢反,那就是要与大明为敌,要当蛮夷。
那么不好意思,神洲之境,不可有蛮夷。
蛮夷就物理上消灭。
这才是天下秩序。
中式的天下秩序和西式的殖民体系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天下秩序没有殖民地这个概念,只有内臣藩、外属国朝贡、荒远蛮夷这三个等级。
皇帝直接管理的土地,叫做臣,皇帝不直接管理的土地,但只有自治最多给军事,反正不存在外交权利的叫做藩,藩王、藩臣这些,都是可以撤销,移镇的。
这些都叫内臣,子民也叫臣民。
但外属国,比如明初二十不征之国,这批在术语上,就属于外臣属国,你过来喊我一声老大,我给你一点甜头,有事你在外围替我拦着那些荒远蛮夷,没事咱们交易一下,各玩各的,只要你不来我的土地上搞事,我就懒得管你在自己的地盘为非作歹。
但属国、朝贡的国王册封要经过大明中央,等于皇帝是有权利直接将你整个国家废掉,国土兼并的。
因为不论东西方,属国、朝贡都属于帝国的组成部分,只是我给你代管了而已。
最后就是蛮夷,这个就是不管你怎么骗,怎么说他都不来的,那就是你不闹还好,你敢来闹,我就敢摘了你的脑袋当皮球踢。
所以在天下秩序之中,只要你过来磕头喊老大,那么你在法理上,就属于藩属的一部分。
你要是混了一段时间神洲政坛,突然脑袋一热,自称王、不朝贡,还说要取而代之,那么你就成了诸侯。
是的,皇帝之下,不是藩臣就是诸侯,藩臣是皇帝可以直接撤换,而诸侯就是要你的皇位和子民来的。
而诸侯,就得消灭。
现在的安南就是这个德行,只要大明想动手,安南就是诸侯,因为安南王对内自称皇帝了。
这不是僭越是什么?
别管你有没有自称皇帝,反正你以前干没干过吧!自削就能了事?那我找这个借口打你干啥?
所以,伦以谅看徐质漠沉吟的模样,笑道:“安南王自称帝位,人尽皆知,朝廷引而不发,只是因为没到时候。但最近,朝堂之上,关于对中南半岛整顿的声音在加剧。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平陆运河即将开通,大明需要一个安稳的沿海环境。
一旦平陆运河开通,连带着的就是长江、珠江上游水利的发达。
广州的珠江口现在已经挤满了船,每年的货运吞吐量已经见顶,朝廷正在斥重资将灵渠和附近几个地方增加运河。
你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安南如果再不抓紧时间收复,依托平陆运河的贸易,安南必然壮大。
到时候,壮大的安南,能不对外扩张?
到时候受到影响的,必然是整个滇桂二省,连带着西南、中南、南海都得波及。
所以,安南最多这两年内,必然会有大动作。
要么更换听话的藩王,逐渐内附,要么直接摧毁,从头再来。”
“那你觉得,朝廷会怎么做?”徐质漠目光灼灼看着伦以谅,希望能从他这里弄到一点底。
“看这一届内阁对于灭国之功的渴望了。如果……”琇書網
“先生,有大明来的塘报,前三辅蒋公病逝,陛下赐谥文成,赠柱国,陪葬帝陵。”
两人还未说完,有人急匆匆送来了一件大事。
“文成……”
“对的,文成,之前礼部议文恭谥号,但被陛下亲自修改为文成,嘉奖蒋公他们灭倭绸缪之功绩。”
“这……”徐质漠眼神骇然了起来。
“安南不保,徐兄尽快做出决断吧。我得赶紧去大使馆了。”伦以谅赶紧开溜。
开什么玩笑,蒋冕一个没有上过战场的人,只是捞了一个绸缪之功,一个开立内阁五年一届制度的功劳,就得了文成这种顶级谥号。
这还不让下边的文臣眼红。
尤其是这届内阁,他们年纪都多大了,有几个比蒋冕还大,这要是再不捞一把,就没有了!
所以,最近最有前途,并且最能彰显他们功劳的在哪里?
明初之交趾!
还有什么比祖宗之基业光复,来得更有用的?
拿下这里,主张平交趾的,拿个文成不行,那拿个文忠总可以吧。
这也是一生荣耀啊!
所以,基本可以断定安南完了。
徐质漠叹息一声,也是如此悲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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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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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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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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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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