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沽州的码头,一座商馆的仓库,两个书生打扮的家伙正在生闷气。
他们的面前,一个光头和尚,却端着酒,下着筷子道:“这不是民间都吹起来了,太祖高皇帝保佑,皇帝即将有嗣,天命仍在孝宗这一脉上。真正着急的不是你我,而是那群宪庙宗亲。”
“说的也是。”
书生们也下筷子,只是啃了两口,又不对味的啐了一口在地上:“还是觉得不爽!这狗皇帝杀了我们多少弟兄!咱们真空教,一下子被打掉了七个堂口,还要被他不断的渗透……”
“我可是发过教令的,让你们不要扩张也不要拐带人口,你们偏生不听。”
和尚呵呵。
两个书生沉默了一下:“可是这个利润是真的高!如果能送到漠河卫,一个女人,只要年轻漂亮能生育,三十两黄金一个,拿回来就是多少钱啊!”
“就是,凭什么皇帝的两个国舅,在东北一年混个二三十万两不成问题,我们就不成。”
和尚皱眉,打断道:“没看到外边在严打吗?你们是想要被夷三族,还是想要一辈子逃亡?”
两个是书生同时沉默。
朱厚照是真的敢砍勋贵的,只要违抗皇帝的原则,脑袋铁定搬家。
所以他们找不到保护伞,只能眼馋。
和尚看他俩没有说话,轻咳一声:“那两个国舅……你们去那边安排人了没有?”
“已经安排了。”左书生颔首道,“珲春卫那边,已经开垦了一万多亩地,两成是我们的。”
“这就行。”和尚夹起一块狗肉,呼呼吹凉放进口中咀嚼,“直沽州这边要打点好了。”
“晓得。不过皇后有孕,皇帝那边……”
“什么都不用做,保存力量,渗透发展,然后想办法进入朝鲜发展。”和尚抬起头,“大明这边搞出的神位我去看了,朱厚照和大明列祖列宗不一样,他的图谋太大了!”
“能多大?看不出来,不过倒是听说湖广那边又是大旱,又是大水,那个女人已经过去,准备起事。”
右书生嘿嘿,幸灾乐祸的嘴脸让和尚忍不住摇头:“别想了,镇国府的军队你们又不是没见过。如今全国各地,都在修水泥路。这需要多少人力忙碌?
洞庭湖沿岸受灾人口就二十万人,只要皇帝一声令下,这二十万人立刻就能发往各地修路,水泥造屋,防风抗冻。
蜂窝煤、蜂窝煤炉子、火炕一起给你安排上,东北那种冰天雪地都能活人,何况关内?
那个女人去了,不过就是自寻死路,不必理会她。”
和尚说完,又忍不住补充道:“还有就是神位……朱厚照设计的神位,和以往不同。他主要是给人安排身后名。能不能成神,取决于你做得好不好,百姓受没受恩惠。
这是实打实的给你诱惑。
一旦成神变成了身前功业影响身后事,那么如何评定,就是皇帝一言而决。
这个甚至比儒生们科举成圣更简单。
我们只是忽悠人家极乐,往生。
皇帝直接给你神位,让你超凡脱俗,你怎么选?”
“……”
两个书生面面相觑。
这么一说,谁的诱惑更大?
皇帝的啊!
因为皇帝是封神给你啊!直接位列仙班,子孙后代一提,那个哪个神,是我几世祖,那得多少人对你竖起大拇指!
多有面儿!
“历朝历代天子,对于封神一事,向来谨慎。可是朱厚照,却不管这个。他只管好不好用。神位是滥发了不假,但他设计的末位淘汰制度,简直险恶。
若是常青一地,这个神自然而然就脱离旧有神位,升官发财。
若是无法庇护,那就投胎转世,积福而去,或者受罚而去。
不管如何,神位就这么多,后边排着数以万计功德阴兵,前者失位,后者承继,就会吸引人向善。”
和尚说到这里忍不住啐了一口下地:“老子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制度,那群人追求极乐往生,皇帝搞出神位钦封,只要不能推翻皇朝,他就是人间天子,依旧会有很多人相信他。总之,关内的位置咱们不要瞎忽悠了,否则哪天对方来一句,查到真空教、白莲教、弥勒教的都能死后封神,生前再给一点土地、银两,那么咱们就完了。”
左右书生一听也心有余悸。
和尚吃完,打了个饱嗝:“我接下来走一趟山东,你们继续安排好业务,传教的事情能多隐秘就多隐秘,万万不要对本地乡民下手,他们现在忙碌,农闲的时候就立刻去帮着皇帝修路,人多嘴杂,很容易出问题。”
“不传他们,难道要传流民吗?他们才几个钱?”
“就是啊!流民就算有钱,也绝对不会乱花,近来粮价上扬许多,他们的钱恰好只够支撑他们走到东北。”
“传他们就行,皇帝现在往直隶布政司不停撒钱,他们一天干的活,够一家人吃三天,他们是信皇帝还是信你?总之,小心为上。”
和尚摇了摇头,拿起禅杖离开。
“真按照教主的意思来?”
“不然呢?之前损失的弟兄还少吗?”
两个书生一合计,选择了听教主的话。
而和尚出门,在直沽州城内闲逛了一下。
城内欣欣向荣,人人都在匆匆行走,车马牛羊,井然有序。
市井气息十分浓厚。
北方,经历了三年的砸钱,直沽州城几乎能媲美常州府了。
屋舍俨然,百姓穿着也都没看到多少补丁。
然后他看到了破旧的城隍庙,正在被一群老人清理打扫,接着还能看到四五个吏员,带着风水道士、和尚,拿着纸笔墨斗,在街头巷尾分山看水,然后选定神龛位置。
“效率这么高的吗?”和尚嘀咕着跨过一座桥,然后就看到了一座落成的桥神龛。
此桥名曰无章桥,是做城内石拱桥。
第一个神,乃是负责此桥建设的工匠,名唤刁万。
一个泥塑偶像端坐在神龛内,边上已经有几个人正在上香。
“这是我家爷爷!”一个青年在左右兴奋的介绍,“我叫刁春辉,以后若是桥出了什么问题,可以来我家与我言事,必定倾力维护!诸位宽心!”
然后青年就开始讲故事,讲他爷爷为什么修这座桥的故事。
路人一听,俱是竖起大拇指,刁氏族人无不昂首挺胸,与有荣焉。
和尚看了一会儿,宣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离开。
可想而知,接下来留在直隶的士绅会如何修桥补路。
因为,神位摆着呢!
立生祠虽然不可取,但不代表不能在即将老死之前,安排上。
和尚路过县衙,锣声吓了他一跳。
转头一看,就看到了一个老头儿,颤巍巍的在家中子孙搀扶下,听着直沽知州田万玉朗声:“张氏家主,云海斋主,捐六百元,承修立春坊的境主庙,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感谢这位老先生为直沽州神祠建设出力!”
喧天锣鼓,人声彩彩。
和尚看着田万玉转头就公布了这一次的招工名额,远处一群青年一哄而上,争夺工位。
然后,有祠部令吏员递解一封文书与老头儿:“尊驾仙逝之日,可遣子孙至本州府的礼厅衙门,归契并书,届时三年点检之日,就会有圣旨下发,诏命封神,正位仙班。”
“多谢!多谢!”老头儿笑得兴奋。
神,在这一刻,变得何其廉价。
琇書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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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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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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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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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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