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听说了,陛下还言,就连高宗之庙号,本朝能不用就不用。以此为凭,表明了陛下实在厌恶两宋之风气。如此,难怪陛下只留范文正公与文忠烈公陪祀文庙先贤,余者皆迁为先儒!可见两宋之文弱,陛下厌之。”
“可不是嘛!往后咱们得小心了!万万不可以两宋为凭!当复汉唐之风!”
“嘿,还有那张璁,幸进之徒,妄图劝圣君封禅以此为阶,岂不料陛下一眼洞悉,破了他的心思……拍马屁拍到马腿上,该!”
随行的小官、文笔吏,在私底下窃窃私语,路过的王守仁和他的徒子徒孙们,大都若有所思。
“先生,陛下似乎一度厌恶两宋故事。”
王艮在边上,看着王守仁问。
“嗯,陛下确实厌恶两宋之君,因为他们对外不够强硬,但对内却一直妥协,一度造成了偏安一隅和靖康之耻,甚至神州陆沉。若非太祖高皇帝仗剑,你我这些后世子孙,也不知道还得给蒙古牧羊多久。”
王守仁回答道。
王艮听罢,却摇了摇头:“上之言,皆从时局。陛下只怕不是厌恶两宋之君,而是要用两宋之君,来对理学进行破除。”
“哦,何出此言?”王守仁看着王艮。
“陛下行事,皆可章寻,看似胡闹,实则努力增补两宋缺失之武德。只不过,许多言论,皆愚民之言,实在有失体统。”
王艮大胆批评朱厚照起来。
他是正德十五年的时候,在山东遇到了王守仁和朱厚照的著作。
因为朱厚照的要求,所以发《儒学辩证法》与山东诸生,王艮当时正在济南游学,看到了《儒学辩证法》之后,就跑到了顺天拜师。
不过这个家伙,对于《儒学辩证法》颇有微词,而且喜欢抬杠。
比如他主张:“即事是学,即事是道。人有困于贫而冻馁其身者,则亦失其本非学也。圣人之道,无异于百姓日用。凡有异者,皆是异端。”
意思就是:学问就是生存之道。是争取人的生存权利和维护人的尊严的道理。如果人是困于贫困而冻饿的,便是违背圣人之学。
甚至连不能为民安身立命的学问,都被他认为是异端了。
但是他对于解决办法的提出,或许是受制时代局限性,认为要通过修身养性端正天下国家的目的。ωωω.χΙυΜЬ.Cǒm
理论上,还是没有脱离程朱理学的枝干。
跟《儒学辩证法》强调要提出问题、解决问题,主张宏观调理的问题,有着一定程度的冲突。
尤其是关于解决问题这一块,《儒学辩证法》强调国家的调控,而王艮现阶段则是剑走偏锋:在王守仁的基础上,提出了明哲保身论。
虽然王艮接受了民本思想甚至进一步发扬光大,说圣人之道,就是百姓日用之道。
但他提出的解决办法,却还是修身养性,主张生存和尊严,却没有考虑过国当如何。
过分强调“己”,反对朝廷调控理念,现阶段来看,感觉有点偏向于小布尔乔亚的思想。
不过想想他现在经商发财了,利己思维过重也就释然了。
当然,相较于以前是有突破的。
另外他虽然师从王守仁,但他并也不认为“家、国、天下”可以完成统合。
他认为必须“国、家、天下”才能进行统合。
对于朱厚照的“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而矣。”表示了不屑。
毕竟他就是灶户出身,对于朱厚照一边喊家国天下,一边要百姓效死,再联想自己小时候家里生活窘境,父祖煮盐被各种贪官污吏欺压,根本不觉得肉食者能看得到下边情况。
所以,他认为:“家国者,上以忠义贿匹夫而夺安身根本也;国家者,下以热忱保国而立本正业也。”
意思是,家国天下,上层用忠义洗脑百姓,却夺走百姓安身立命的根本,强调家国天下就是压迫百姓的症结。
而国家天下,匹夫都会热忱保国,因为这是他们安身立命的地方。
王艮是个很接地气的人,站在他的出身阶级来看,一下就看出来国家和家国区别。
所以虽然还在跟着王守仁学习,但他已经敏锐察觉朱厚照的改革,对于国内的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只是缓和。
王守仁对于这个弟子,那是相当的头疼。
“四民疏你看了吗?”王守仁问道。
四民疏,就是在孔庙公布的《论四民疏》。
“肉食者为保家业,以此贿民之言,我只记得两句:士为有识者,明理曰士。
无农不稳、无工不兴、无商不活。是故农工商皆本业也,但却不可过阈,农阈五成、工阈三成、商阈一成,士阈一成则天下安。”
王艮淡淡回答:“但阈值非绝对,国知民生,累慢世俗,不可过分强调阈值,否则世代累积,则世家重现。”
王艮赞成“士为有识者”这句话,因为他是灶户出身,父亲从商,他也靠开中法废除为折色法,趁着淮商大兴的时候经营起来,家中资产也多了起来。
所以,他是商人身份,因此他赞同朱厚照的“士为三民之优者”,将所有官宦拉到民这个概念上。这对他有利。
但他反对阈值的概念,如果朱厚照的思想被篡改,极有可能导致财阀、世宦、学阀的诞生。
上层垄断一切,底层得靠上层施舍吃饭。
等于掐死社会流动性。
王艮能看出来,不代表王守仁他们看不出来。
朱厚照自然也是能看出来。
但看出来了又怎么样?
朱厚照,他首先是个皇帝!其次是个皇帝!最后还是个皇帝!
屁股决定脑袋,他也逃不过去。
但相较于现在理学而言,朱厚照、王守仁这一套学问,已经有很多内容偏向于民,是真的偏向社会底层了。
否则王艮也不会跟着王守仁学习。
但王艮认为还不够。
“唉,那你可愿为官?”
“不愿。”王艮摇摇头,“今上或许有雄心,但他的雄心,对于百姓而言并非好事。历朝历代,雄君治下,岂有安康之家?”
王守仁不再多言。
自己这个徒弟虽然让他头疼,但做学问是把好手,或许跟他人生阅历有关。
而且他主张很好,鼓励百姓、读书人安身立本,不要觉得从商是贱业,就不去做。
首先要活着,其次要有尊严的活着。
因此在原本的历史线上,王艮的徒弟,很多底层人,泰州学派也因此大兴。
但现在,他的言论,太过逆天,或者说不合时宜。
“既然如此,你也多从各派之间,提取精华。陛下常言道:今之学,名号为儒。实则儒皮法骨、老庄筋肉,百家血脉,阴阳相济于一身、佛道通贯于一精、百家要义于一气。
凡华夏百代,古今之言,皆在其中。
但因形势变易、时局不同,故须一派为统,以安民心。然则今日理学僵化,不合时宜,当从百家再选一派,重新定鼎,再开百年之华彩。
是以学问,当合生产力。”
王守仁与众弟子说道:“四民疏有言,生产力为一切之基,为天理。过则人欲,瘠则国蠹。但生产力为天理,如何格物致知?当以朝廷选士为天下格物致知。
然人有私心,是以出贤者为士。
但人非完人,贤者亦不可不束。
是故万民,以法为绳,道德自律,再为宰相,分天下万国物产,用以定民本业,上下一心,志大同而奔小康。”
王守仁看着思索的众人,再看一眼王艮说:“你也好好思索,群龙无首,真的能天下大吉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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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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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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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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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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