堇微八年,也是帝后成婚的第三年。
温莞莞起初没太在意孩子的问题。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小姐姐妹个个都有了孩子,而她迟迟未孕,便开始急了。
她自己有没有孩子倒无所谓,但毕竟嫁的是帝王,若是没个孩子,夙淮堇岂不是绝后了?
先前其实也看过太医,但太医从来都是被夙淮堇喊到一边问话,温莞莞从来都不知道结果。
太医的话一直都是夙淮堇代为转达,每当她询问夙的时候,夙淮堇总跟她说没事,温莞莞也就没放在心上。
如今看来,真假未可知。
温莞莞猜测,或许夙淮堇早就知道些什么,为了不让她忧心,却一直瞒着她。
觉察出不对劲的温莞莞立马找来太医问诊。
太医却和往常一样,温和地安抚她:“娘娘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可能是缘分未到。”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开始生根发芽。
先前也是这样粉饰太平,三年来温莞莞都没有发现端倪,也没有过多猜想。
可现在她不得不想。
她并未避孕,却没有任何怀孕的迹象,这已经让人不得不怀疑太医所说的真实性了。
温莞莞面色一冷,原本和善的她看起来也威严了起来,隐隐让人害怕。
太医吓得要死,被逼得欲哭无泪,他感觉做个太医太难了。
只得颤颤巍巍地说出实情。
“不是臣不说,是皇上先前严厉吩咐过太医院,不能告诉娘娘。”
“娘娘的体质……子嗣艰难,恐难怀孕。”
这个消息一直瞒得密不透风,夙淮堇严防死守,没有向外透露半分。
他早就知道,却一个人背负了一切。
不能生育,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晴天霹雳,更何况身为帝王的他。
温莞莞脑子嗡嗡的,半晌才反应过来太医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说体质问题,她很难怀孕。
太医看她脸色有些白,于心不忍,还是安慰道:“娘娘莫急,若调理一番,或许还有可能。”虽然这个可能在他看来几乎不可能,喝药也是微乎其微。
温莞莞稳住心神,艰难地笑了笑:“那烦请太医给本宫开药。”她的眼里尚存一丝希望。万一呢,万一喝药有用呢?
太医只得照搬。
在临走的时候,温莞莞叫住了他:“今日我找你来之事,不许告诉皇上。”
太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守口如瓶。
夙淮堇近来总是在殿内闻到一股子药味,极淡,细细闻却闻得出来。
他凝眉,不由地问温莞莞:“你是不是生病了?”
温莞莞先是一愣,随即面上故作不解:“没有啊,怎么了?”
夙淮堇握住他的手,面色凝重:“我怎么闻到一股药味。乖乖,你若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
温莞莞一顿,垂眸,不敢去看他的眼睛,还是坚持道:“你多虑了,我真没事儿。”
夙淮堇看着她那模样,一下子便知道她有事情瞒着他。
他眸光动了动,也没有揭穿她。
当温莞莞趁着夙淮堇去批奏折,偷偷摸摸让半夏熬了药递给她的时候,夙淮堇直接突袭,给她抓了一个现行。
温莞莞看到本不该出现在未央宫的他,一惊,差点没拿稳药碗,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夙淮堇面色发冷:“我若不回来,你会跟我说实话?”
他夺过药碗,挥退了担忧自家主子的半夏。
往碗里一看,那药黑乎乎的,一看就很苦。
好得很,以往娇气地不得了,生个病喝药都要再三地哄劝的人,闷声不吭地背着他喝了这么久,愣是没提一句。他该赞赏她进步神速吗?
生气到了极点,他面色反而平和了起来。一双琉璃色的凤眸睨着她,淡淡问道:“喝的是什么?”
虽是平和,可周身的压力却并不少。
温莞莞被抓包后,神色讪讪。
她身体靠近夙淮堇,试图去抓男人的衣袖撒娇示好。
“我没生病,不是故意瞒着你,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药。”
夙淮堇却躲了过去,不让她抓,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语气加重了几分:“喝的是什么?”
温莞莞瞬间怂了,如实招来。
她有些委屈道:“我还不是看着自己这么久没怀孕,想着你不能无后,想怀个孩子吗?我这都是为了谁?”
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委屈地不得了,眼眶忍不住红了。
她也没干什么嘛,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凶,连衣袖都不让她抓了。
夙淮堇见小姑娘一副难受的要哭的模样,哪里还有什么怒气,瞬间收敛了气息,柔和下来。
他放下碗,叹了一口气,挨着她坐了下来,主动将人抱入怀中。
“都是我的错,别哭。”
温莞莞瘪瘪嘴:“我才没哭。”
夙淮堇耐心哄着自己小姑娘:“好,你没哭。”
“你为什么瞒着我不让我知道?”
“我不想你为这件事烦心。”
“可我若是不能怀孕……”
夙淮堇打断她:“那又如何?我喜欢的是你,有没有孩子我都喜欢你,你是我的,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你也不能离开我,我们就算死也要死在一起。”
温莞莞还是有些难受:“可是……”
夙淮堇直接盖棺定论:“没有可是,这药这么苦,以后不要勉强自己喝了。”
温垂眸,葱白的手指晃着他的衣袖,手指绕了一圈:“可是,我想喝,我想试一试。”
夙淮堇瞬间明白了她的执拗。
他揉了揉她的发顶,神色温柔:“那我便陪着你喝。”
温莞莞心头一暖,脸上不自觉挂上了笑容。
后来,温莞莞喝多了促使怀孕的药,甚至起了排斥反应,一看到药嘴里就发苦想吐。xiumb.com
夙淮堇直接不让她喝了。
是药三分毒,他之所以不告诉她,就是不想看到她喝药伤身。
他说:“顺其自然,别再强求自己了。看你难受我心疼。比起能不能有孩子,我更在乎你的身体。”
他说:“我没有那么喜欢小孩,我也不会是一个好父亲,有没有孩子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
可是,他分明是不讨厌小孩的。他这么喜欢她,又怎么会不喜欢他们的小孩呢?又怎么会不想要个属于他们的小孩呢?他又怎会不能做一个好父亲呢?
一切不过是想让她放宽心,心安理得罢了。
温莞莞原本还想再试试,看着强硬的男人,只得作罢。
这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朝臣的耳朵,朝臣都知道皇后恐不能生育了。
眼见着见都三年了,皇后未有所出,他们本身就有些急,一听皇后无法怀孕,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立刻联名上奏请求皇上选妃,重辟后宫,绵延子嗣。
眼下皇室就这一根独苗了,皇室血脉不能断啊。
夙淮堇多次拒绝,甚至发了怒。
可众臣的思想根深蒂固,这个冲突非一朝一夕就能化解。
帝王不可无嗣,他们不会对这件事妥协。
无法,夙淮堇不能说服他们,只能抹黑自己,不惜毁坏自己的名声,施计传出是自己不能生育的消息。
众人原本不信,可联想没有温皇后的那五年,皇上后宫佳丽三千,也未见有一个子嗣,不由信了几分。
本来之前就有人猜测皇上那方面有问题,夙淮堇又特意扩大这个风声,一下子所有人都信了。
原来根节不在皇后,而在皇上……
皇后不能生育可以纳妃,可若是皇上不能生育……那能怎么办?总不能换个皇上吧……
众人慢慢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甚至开始心疼起皇后来。
摊上这样一个皇上,多耽误啊。
可是即使皇上不举,皇后依旧不离不弃,可见皇后多么深爱皇上啊!众人开始敬佩起皇后来。
温莞莞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哭笑不得,心中百味横生。
夙淮堇好到该是怎样一个让人心疼的男人啊。
他真的是倾尽所有在爱她,护她,连不能生育这种名声都替她担下了。
真是就……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和诟病。
……
堇微九年,都城突发瘟疫连程公公都不幸被感染。
这种病来势汹汹,在沧澜国从未有过。
一时间众人陷入恐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太医连夜分析病情,却始终没有解决的办法,病情迟迟压不下去。
好在温莞莞有着现代的经验,知道这种病传染人,立刻让夙淮堇下令隔离病患,暂时取消早朝。
年迈的程公公被感染后,很快就严重起来,危在旦夕,整日昏沉,已经到了交代后事的地步。
因为瘟疫传染人,除了安排的几个太监不得不照顾他,没有人敢踏进他屋里一步。
所有人都担心帝王的安危,极力劝说帝王不要踏进程公公房门一步。
可夙淮堇并没有听从他们的劝阻。
他本身就异于常人,所以就算多次去看程公公,依旧没有被传染。
一日,程公公清醒了许多,老泪纵横,“皇上,您不应该来老奴房里啊,老奴晦气,恐传染给您!”
他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一张老脸沟壑纵横,瘦的不成样子,眉眼间都是灰败,看起来死气沉沉的,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
“无妨。”夙淮堇回道。
程公公悲从中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道:“皇上恕罪,老奴不能再陪您了。”
夙淮堇看着已经病得迷迷糊糊的程公公,依旧不放心他,心中沉闷。
程公公像交代后事一般:“人终有一死,老奴一条贱命,不值一提,能陪伴皇上这么多年,得皇上信赖,已是幸极,老奴死后,皇上不必为老奴忧心。”
夙淮堇扯了扯唇:“老太监,话真多。留着点体力,你死不了。”
程公公沉重呼吸了一下,笑着闭上了眼,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已经耗光了他的体力。
他也不想死,这一辈子都走过来了,他还想多陪陪皇上。
温莞莞在一边看得没忍住擦了擦眼泪。
程公公虽然总是谄媚,爱拍马屁,可对夙淮堇,却是好的不能再好,他的好已经超过了太监的本分。
夙淮堇的童年,是程公公用单薄的身体支撑起来的。
这么多年不离不弃,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这世上,死一个,就少一个对夙淮堇好的人了。
温莞莞不想他死。
倏然,她想起了自己的不同。
或许,她的血有奇效!
夙淮堇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温莞莞用他送给她的宝石匕首,划伤了自己的手,将自己的血喂给了已经再次陷入昏迷的程公公。
奇迹发生了。本来回天乏术的程公公喝了血后,竟慢慢好了起来,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
温莞莞露出了笑容,她的血果然是独特的。
“你说,我的血能救程公公,是不是也能救更多的人?”
夙淮堇一下子就知道了她的想法,面色冷沉:“不许。”
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是怎么敢有这种想法的?
温莞莞抱着夙淮堇的胳膊,开始撒娇:“试试嘛。”
夙淮堇这种时候不吃这一套,只要涉及到她的安危问题,他一点也不含糊。
“乖乖,你一个人,就算把血抽干,也救不了多少人,根本不至于此。”
温莞莞美眸微瞪:“我当然不会傻到直接放自己的血去救人啊,我可不想死。我是说,或许可以以我的血为引,帮助太医院研制出解药。”
“不行。”夙淮堇还是一口否决。
“为什么?”
夙淮堇拉住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眸极为认真:“药引也要血,都城感染的人那么多,就算是药引,所需血量定然也不会少。我不希望你有任何危险。”聪明如他,根本就糊弄不了。
温莞莞也认真起来:“夙淮堇,我不是个好人,也没那么无私奉献,没有心系黎民的觉悟。但是现在,我是你的皇后啊。”
她知道夙淮堇或许也没那个觉悟,但他身为帝王,她就算拼尽全力,也不能让他背负骂名,让后人诟病。
她本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怕疼怕死,自己的命最重要,一点也不关心别人的死活。
可是她是皇后,那些染病的人是他的子民。
她爱他,所以,她愿意爱他的子民。
若能以她之力,救他的子民,她是愿意的。
夙淮堇一瞬间便懂了她的用意。
他的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犹如一把双刃剑,掌握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可同时也成了束缚他的枷锁,意味着责任。
尽管他并不想被束缚,可身在其位,又能怎么办?他若不再做暴君,便不能任性妄为。
夙淮堇突然想不顾一切,任性地撂担子,带着心爱的姑娘远走高飞。
温莞莞却安抚道:“夙淮堇,你不要有压力,喜欢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喜欢是两个人的事。你对我好,我也乐意为你着想。”她的眼里通透清明。
夙淮堇眸色复杂万分,他紧紧将人抱在怀里,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固执如她,他是阻止不了她的。
她怎么可以这么好?
太医院取了温莞莞的血,细细研究,终于有了头绪,连夜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药。
太医为温莞莞的身体考虑,并没有一下子把血抽完,而是分了好几次抽血。怕她有什么闪失,更是配了药方为她温补身体。
虽然一副药需要的血很少,搭配其他的药材,便可以完全发挥药效。但感染的人数量庞大,温莞莞半个月来,间接性地,还是被抽了很多血。
后来她躺在床上,面白如纸,整个人发晕,有气无力,甚至起不来身。细皮嫩肉的胳膊上被扎的青青紫紫。
有一次被抽血后,她直接陷入了昏迷,情况惊险万分,把夙淮堇吓得脸色惨白。
夙淮堇整日守着她,生怕她出什么闪失。心疼她的付出,自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温莞莞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仍然握着他的手,虚弱地安慰他:“我没事,别担心。”
她不知道的是,这副安静乖巧的模样,让夙淮堇更为心疼。
平时看起来娇生惯养,真正出事时,却是个担事的狠人。连太医都不得不敬佩起这位皇后来。试问,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先百姓之忧?
经过此事,大臣们原本对她的一些偏见也改观了,由衷盛赞皇后。
好在,瘟疫过去了。
所有人也都知道了,他们的命,是皇后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至此,皇后声望极高,甚至超过帝王,众人发自内心尊敬起这位救他们于水火的皇后。
……
堇微十年,温莞莞突然生了一场病,整日昏沉,卧床不起。
大病期间,偏偏是这个节骨眼,有人舞到夙淮堇面前,说他先前残暴不仁,作恶多端,所以他的恶果报应在了皇后身上。
夙淮堇先是大怒,斩杀了胡言乱语的那个人。
尽管温莞莞多次劝慰跟他没关系,可他还是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听了进去,至此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夙淮堇不怕自己下场凄惨不得好死。甚至他这样手染鲜血的的恶人,从来就没想过要好死。
他可以面对太监的诅咒,云淡风轻,轻飘飘回一句:“那又如何。”
可他有了喜欢的人,便有了怕的东西,他怕自己曾经的恶行牵连了他的小姑娘,报应到了她身上。
温莞莞一直的愿望便是夙淮堇开开心心做自己,从未要求过他做一个好帝王。
夙淮堇却开始相信因果报应,愈发勤勉,努力去学习做个勤政爱民的帝王,每年捐赠香火不计其数,处处积善行德。只求上天能对她的小姑娘好一点。
所有人都惊异于帝王的巨大转变,也了解他转变背后的原因。
有皇后在,夙淮堇就是一个好帝王。
皇后温莞莞的存在,改变了残暴的帝王,对于沧澜国来说,她从不是灾难,有此皇后,是他们沧澜国的福气。
帝后情深的事迹传遍了整个大陆。
经过这一场大病,温莞莞虽然好了,却至此落下了病根,身子骨也弱了下来,经常因为一点小病就演变成大病,缠绵病榻。
夙淮堇对她越发呵护备至,体贴入微,紧张地不得了,连小病都不敢让她生了。
大臣们纷纷开始为皇后祈福,甚至民间也有人自发为皇后祈福,他们祈求皇后长命百岁,常伴帝王身侧。
……
堇微十一年,皇上突然牵着一个四岁孩童踏上朝堂,将其封为太子,指定为皇储。
满朝皆惊,纷纷疑惑皇子的来历,却不得而知,众人本以为这个小孩是随便找来的,来历不明,疑虑横生,对他的身份极为不满。
可随着小孩的长大,他们看着他的眉眼与帝王有几分相似,猜测这可能是皇上的孩子,遂打消疑虑,认可了他的身份。
……
堇微十五年,冬日,今年的雪比以往下的都大,寒冬也比以往更漫长。
温莞莞终是身子骨太弱,受不了寒冬侵袭,一病不起。
秋天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一下子就没了。
夙淮堇整日陪在她身侧,亲力亲为伺候她,不敢有丝毫懈怠。
未央宫整日灯火通明。
可尽管这样,温莞莞身体还是每况愈下,整日昏沉,后来少甚至有清明的时候。
她已经不是他能留住的了。
帝王的眉头越皱越深。
所有宫人都感觉身上的弦紧绷着,每天处于高压之下。
某日,殿外下着雪,一直迷迷糊糊的温莞莞突然醒了,尽管窝在炭火烧的很足的寝殿内,她好像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
她说:“夙淮堇,我想看雪。”
夙淮堇摸了摸她的脸,温柔道:“乖,外面冷,你身子受不住,等你好了,我再带你看雪好不好?”
温莞莞的眼眸执拗,软软道:“可是,夙淮堇,我想今天看雪。”
夙淮堇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她的脸苍白的近乎透明。
他给她披上大大的白狐裘,将她轻轻轻抱起放在轮椅上,为她戴上帽子,手里塞上汤婆子,将人捂的严严实实,确保不会被寒风吹到,这才推着她走出门去。
温莞莞的脸藏在一片绒绒之中,只露出澄蓝色的眼睛,看起来乖巧又可人。
程公公和半夏原本不放心,想跟着,夙淮堇制止了他们。
他原本是不喜穿红色的,可是小姑娘说她穿红色最好看,红色喜庆,让他多穿红色。
后来,夙淮堇的衣服多为张扬艳丽的红色。
这次出门,他披上了她平时最喜欢看他披的红色狐裘,帽子上点缀着一圈白色的狐狸毛。
夙淮堇推着温莞莞融入了漫天的雪地中。
大雪如鹅毛般落在他们的帽子上。
走了一段路,到了御花园,温莞莞看到满园的梅花迎寒绽放,任由大雪将其覆盖,仍然执拗地要露出一抹不同于白色的,寓意着生机的红。
温莞莞突然开口:“夙淮堇,想来我其实是赚了的。”她的声音很轻也很柔,似乎没有那么多力气。
夙淮堇强忍着悲痛,温柔答话:“怎么说?”
“这阵子,我虽然昏迷,但也想了很多,十年前若不是国师,或许我这条命活不了这么久。”
温莞莞无比清楚,她其实是真的活不了这么久的,多活的七年都是赚的。
上一世为了重生,她已经透支了这一世的生命。
她一直纳闷是怎么回事,这段时间她突然又想起当时国师的话,还有那时候仿佛被洗涤的暖意,以及他们身上爆发的白光。
国师为她续了命。
夙淮堇说道:“不许这么说,我的莞莞长命百岁。”尽管他心里清楚,但他并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温莞莞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的身体。有些话今天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
夙淮堇难得任性了一把:“我不听,等你好了再同我说。”
温莞莞笑了笑,却还是接着往下说:“我很自私,我很庆幸自己比你先走,因为这样我就不用忍受失去你的痛苦与绝望,也不用承受没有你的余生。而你,却要把这些都体会一遍。对你来说,很残酷。”
她知道自己不会好了。
夙淮堇尾开始泛红:“那你就好好活着,我们到时候一起死。”
温莞莞突然笑了起来,开玩笑似的说:“也有可能哦。你忘了我之前死了那么多次,都醒过来了吗?这次,说不定我还会醒呢?”
夙淮堇固执地说着这句话:“你不会死。”
以前夙淮堇怀疑温莞莞作为一只猫,是不是有九条命,现在他是一点也不怀疑了。因为温莞莞已经死了八次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尽管不愿意承认,他心里有强烈的预感,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她若是闭上了眼,就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温莞莞原本是虚弱地手都抬不起来的,不知从哪来了力气,突然做了一个大胆又疯狂的举动,她放下了帽子,片片雪花落在了她的头顶。
动作太快,夙淮堇阻止不及。
他瞬间慌了神:“快把帽子戴上,小心着凉。”
温莞莞却偏头看向他,笑着问:“夙淮堇我好看吗?”
不得不说,她虽然生病了,人瘦了很多,看起来有些灰败,却也是极美的,一头银发披散下来,如误入凡尘的仙女,此刻,她的眼眸亮晶晶的,好像焕发生机。
“好看,你最好看。”
夙淮堇明白了她的用意,也将头上的帽子放了下来,不一会儿,他的头上也沾满了雪。
温莞莞笑得眉眼弯弯,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可不可以给我摘一束梅花?”尽管她故作灵动,也掩盖不了苍白和虚弱。
夙淮堇照做,摘了一束梅花,抖落上面的雪,将花枝递给温莞莞。
温莞莞却拿起花枝递给他:“鲜花配美人,这束最美的梅花送给你。”
夙淮堇原本眼睛发胀,听到这句话却笑了。
他蹲下身,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小姑娘递过来的梅花。
恰如曾经,他接过她送给他的桃花。
这一天,距离桃花盛开还有不到三个月。
这一番举动耗费了她的全部精力。
温莞莞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眼睛睁不得越来越艰难,还是继续道:“古人还是懂浪漫的,你有没有听过: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听过。”夙淮堇握着她的手,眼睛很涩,他克制着自己的颤抖,声音依旧很温柔。
温莞莞难受地闭上了眼,声音越来越小:“夙淮堇,我们一起淋了雪,也算一起白头了。”
夙淮堇就这样看着,捧在手心的小姑娘一点一点没了力气,比杀了他还难受。
最后,她说:“夙淮堇,这次别再傻傻地等我了。好好活着,就当是为我……再看看这个世界。”最后一句,声音轻的几不可闻。
说完这句话,他的小姑娘手垂了下来,在漫天飞舞的雪地里,再也没有睁开眼。
漫天大雪,很快覆盖上了他们的头发。
夙淮堇拿着那束梅花,抱着小姑娘,哀恸地哭出声来。
故事的开始,是她翻开了那本与他有关的小说,至此命运再次交合。
故事的结尾,她得偿所愿,成为了他的妻,一生相伴。
……
……
这一章是我熬夜写的,将近八千字的加长章,写到四点总算写完了。
看在作者这么辛苦勤奋的份上,别慌,也别骂作者哈,还有一章番外哦。
我睡醒了继续写,写完完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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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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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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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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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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