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夙虞面上有片刻怔愣,他捕捉到的第一个词是“喜欢”,第二个词是“之前”。
诡异地,他自动忽略了“之前”的重要性,心里因她口中的“喜欢”泛起涟漪,密密麻麻,荡出不可言表的痒意。
哪怕是知道他的真面目,知道他是邪煞,她也还喜欢他吗?
他有些滞愣地立起背脊,往后抑了抑,与她拉开了些距离。
松开桎梏住她的手,绕划过她耳侧的发丝,他将手笼在她脸庞,轻轻抚动。
他怎么就忘了,就算他是一只卑贱到了尘埃里的妖鬼,就算那时候他扮演的正常人一贫如洗,她都没有放弃他。m.χIùmЬ.CǒM
分明在他活得如尘如泥的那些年月里,人性在他眼里无所遁形,可是为什么,他却总是不敢笃定应怜的想法。
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长期身处在黑暗里的人,会小心翼翼地妄图捧住一缕阳光,并将其永远留在身边。
对于她,他太谨慎了,谨慎到不敢轻易下定论,谨慎到反复纠结于正确答案,而最终,恰好选了个错误的。
“我能。”他轻声反驳。
应怜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而后缓缓抬起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一把拽下来。
“你曾经能。”这句话,更为确切。
手上没了那细腻的触感,手心处空荡荡的感觉直贯穿入他的心脏,让那本就躁动难安的地方,空窒异常。
看着她冷漠到没有温度的眼眸,他竟如同真的有了心疾般,梗塞不已,也终于,有了些手足无措之感。
“我……”他如何反驳呢?
新婚之夜,他伤她至深。
不痛的,比起她疏远他、厌恶他,那打在他心脏里的净化术,一点也不痛。
应怜不想再与他拉扯,身体疲惫不堪,她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想想要怎么对付他。
“君上请自便。”
说完这句话,她没再看他,握紧手中的夜明珠,她转身朝外走去。
见她要走,夙虞心头微颤,那种若有似无的慌乱,终于成了形,清晰到他无法忽视。
他一步迈上前,在她还未走远之际,抬手自她身后环抱住她,将头埋在她铺散于后颈的乌发之中。
“阿怜,我错了,我真的,是因为太怕失去你了。”
他的声音闷响,在这被禁制覆盖的空间内,几乎不能传播到五步远的地方。
应怜被他的动作拉停了脚步,她静站在原地,直望着眼前分不明出口的浓郁黑暗,不语。
她又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她说过,他所有的小心思,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她能轻而易举地看穿他的心思啊,比如从前,她总能发现他想要却闷着不说的东西,又比如现在,她依旧能发现他刻意的谎言。
她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狠厉无情的话,不过是留住她的借口。
他们的立场已然不同,他要娶她,只能以这样的方式。
若非是因为这一点,早在与他成亲之前,她就有无数次机会对他下死手了。
可笑她那时候还以为,他脑中尚且还存在着对她的清明,她有可能说服他放弃征战、放她离开。
“若非是因为这个,你根本就留不住我,永远,也不可能。”她冷然道。
听懂了她话中的含义,他不自觉松了松环抱住她的力道。
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应怜能看出他的想法,她才最懂他,所以,她又何尝不是在纵容他。
纵容他邪珠大成后,时不时的发疯。
可是,他好像,真的要失去她了,他亲手弄丢了这唯一将他放在心上的人了。
“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他鸦黑的睫羽轻颤,低声询问。
疯了似地想要得到她肯定的话,可是,有种预感告诉他,那不过是妄想。
应怜抿抿唇,却没有回答。
她不敢欺骗自己,对于他,在深厚的失望之下,她几乎,要忘了喜欢他时的心悸与触动了。
或许,他的直觉没有错,她喜欢的,是那个将她放在心尖尖上呵护的少年,而不是这个,会强迫她的暴君。
良久,没有得到她的回答,他心中微微下沉,继而又沉,直至坠入深渊。
“之前”两个字,不是假的。
思绪纷乱低落,他手上的力道又松了松。
“比起自由,我对你的感情,一文不值。”这是她内心深处的话。
借着他松动的时间,应怜抬手,拉开了他的双手,继而自顾自朝外走去。
“所以,你明白了吗?”
“你从来,都不懂我。”
她的声音回荡在这片空间,分明几乎没有回声,但他却能反反复复地听到这两句话。
他一直以为,在他们的感情里,他才是爱得更深的那个。
确实,他是放低了姿态、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也一直在她身后追逐着,留意着。
可是,他却不能看懂她的心。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这一瞬间,他脑子里是一片空白,全然不知,未来该是如何。
有那么一种可能在他脑中闪过,但他却不愿细想其可能性。
放了她。
那放了她之后,谁来放了他。
是他亲手消磨掉了她对他的喜欢,若是再这样囚着她,再消磨的,又该是什么呢?
他曾想过,只要应怜回来,再打一千根、一万根魂针在他心脏里,他也不会放她离开。
可是现在,这样的想法有了丝丝松动,却未明晰成形。
*
江行没有在和应怜约定好的地方等到沈池越,他心急如焚,又等了许久,还是不见人影。
意识到事情不对,他赶忙回到珩樾仙山找江婕,却在紫竹林里看到了满身是血的沈池越。
“师叔!”他赶忙跑到他身边,却见他如同失去了呼吸一般,生息全无。
心里一紧,他忙不迭将人带进了就近的星雾殿,又飞速找来丹峰长老。
许久。
“仙尊已无生命危险,但是……”说到这,汪泽停顿下来。
“长老有话请直说。”江行心里虽急,但还是沉稳着语气道。
“刺入仙尊身体的,是祟气凝成的晶锥,那已经侵蚀了他的灵海。”
“若是再动用强大灵力,怕是,灵海会支撑不住得爆裂啊!”
“唉。”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叹气。
沈池越是珩樾仙山的定心丸,连人人仰仗的“顶梁柱”都伤成了这样,再对上夙虞那个魔头,定是胜算全无。
“修仙界的这片天,只怕是,再无光明。”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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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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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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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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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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