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考虑周全!”沈玉蓉的注意力,迅速又从郑一官那边收回,长出了一口气,讪讪地拱手。
与此同时,内心深处,却不由自主地,又涌起了几分失落。
韩庆之看不起做海盗这一行,沈氏家族就不会因为她所做出的选择而受到拖累。她就可以把心彻底放回肚子内,毫无牵挂地继续投身于她自己最喜欢的造船事业。
但是,如果韩庆之将来一门心思走“正路”,恐怕所娶的女子,必须来自官宦之家,或者地方望族。如此,才能在关键时刻,助韩庆之一臂之力。
那样的话,即便郡主沐晚晴最终还是去了北京嫁给了那个什么信王,韩庆之的新娘子,也轮不到她自己这个连续三嫁都没来得及洞房花烛的“扫把星”来做了。
正黯然神伤之际,却又听见韩庆之低声透漏,“据俞庆说,南京兵部那边,之所以反复刁难郑一官,是因为他们更中意许心素。而北京城里的皇帝,去年落水之后就昏昏沉沉,无法再理朝政。本来靠着他的支持,老太监魏忠贤还能力压一众文武,让南京留都的六部不敢欺上瞒下。如今皇帝龙体欠安,魏忠贤威慑力大不如前,南京留都这边,就又回到了东林诸君子的掌控之下。”
“这叫什么狗屁君子?谁不知道,许心素跟鸡笼那边的红毛海盗是一伙?”侯二孬听得怒从心头起,撇着嘴低声唾骂。“保不准,就是又收了许心素的钱。那个许举人,当初就是靠着塞钱,拜在了侯执蒲的门下。对了,杨伟重说过,侯执蒲,就是东林党的扛把子大当家!”
“这是什么狗屁君子?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目光简直比老鼠都短!”沈玉蓉不敢骂朝廷,对于南京留都的官员,骂起来却没什么顾忌。“收了许心素的银子,就敢阻郑一官的路。万一把郑一官给逼急了,海面上岂不又要乱了套。”
欣赏地看了她一眼,韩庆之轻轻点头,“他们做的那些目光短浅之事,不止这一件两件了。我这个百户做了快一年了,非但没见到朝廷的军饷,隔三差五,还得向上头孝敬银子。据说九边兵马,与建奴和蒙古人舍命作战,军饷也从没拿全过。西北连年大旱,朝廷却不准那边百姓少交一文钱的赋税。江浙是鱼米之乡,富得流油,该上缴给朝廷的赋税,却从没足额过。皇帝只要一问,南京留都这边,要么汇报说发了大水,要么就说,地方上举人、进士太多,按照祖制理应免除读书人的钱粮。”
“这,这,如果南京和北京各做各的事情,天下岂不是要乱了?”沈玉蓉脸上的羞红尽去,代之的,是刺眼的苍白。
“你自己看!”韩庆之不再绕弯子,而是果断向她提了一个要求,“在我眼里,你一直就不是寻常女子。别的女人看不到的东西,沈娘子,你只要肯认真看,一定能看得清清楚楚。”
“嗯!”沈玉蓉想了想,咬着嘴唇点头。随即,又连连摇头。
不是天下要乱了,而是天下已经乱了。只是她以前没胆子,或者不愿意朝那个方面想罢了。
如果不是天下已经乱了,她族中那个长辈沈有容,不会屡立战功,却得不到升迁。
如果不是天下已经乱了,一个屡试不第的举人,绝对没胆子杀了她的三任未婚夫,还公然放出话来,不准任何人娶她过门。
如果不是天下已经乱了,许氏和郑氏家族,就不可能一边做海盗,一边在陆地上做书香门第。
如果不是天下已经乱了,南京留都的官员,就不可能有胆子上下其手,为大汉奸许心素张目!
如果不是……
“我算看透了,这年头,就不给老实人活路!”侯二孬忽然一跺脚,高声叫嚷。“二哥,我没你知道的多。但是,还是那句话,风里火里,我都跟着你。”
“二哥,我明白未雨绸缪的意思了。”有意无意间,沈玉蓉对韩庆之的称呼,也去掉了姓氏,变得跟侯二孬一模一样。“我肯定也全力帮着你,只要二哥你不嫌我脑子笨,还喜欢管东管西。”
“你们俩都是商行的股东,有权力过问商行的事情。”韩庆之鼓励地向她和侯二孬两个笑了笑,继续说道,“如果还是太平盛世,靠着定海烟厂,咱们几个,肯定都几辈子吃穿不愁。”
叹了一口气,他声音也渐渐变得低沉,“既然世道已经明显的乱了起来,咱们就得早做打算。咱们守着的定海烟厂,等于抱着一块金砖过闹市。如果连自保的实力都没有,你们两个应该知道,等待咱们的下场是什么!”
“二哥,我明白。这些日子,你讲的课,我也从没落下过。”侯二孬想了想,郑重拱手。”虽然听不太懂,但是我都记在本本上。再跟跟外边的事情仔细对照,总归能领悟到一点儿。”
“二哥,那样的话,护卫队和屯丁,人数就远远不够了!”沈玉蓉举一反三,立刻明白了定海护卫队和屯丁存在的意义。“我以后的薪水,只拿五两就够了,身下的全给你……”琇書蛧
“再穷,我也不至于付不起你的薪水。”韩庆之哑然失笑,迅速摇头,“另外,想要训练更多的人手,我总得升了把总才行。特别是屯丁,如果招募得太多,就像二孬当初说的,等同于跟其他几个百户结仇,不划算。”
“别的百户,至少吃一半空饷,所以二哥这边,眼下最多只能有五十名屯丁。”担心沈玉蓉听不懂,侯二孬耐心地解释。
“啊——”沈玉蓉没想到,做官少吃空饷,就会成为同僚的公敌,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咋舌不下。
还没等她来得及将嘴巴合拢,身背后,忽然传来一串急促的铜哨声,“吱,吱,吱——”,吹得人,寒毛根根倒竖。
“不好,有贼来袭!”再看韩庆之,脸色登时大变,迈开双腿,直奔定海百户所大堂。一边跑,一边高声喝令,“二孬,敲响大钟,让护卫队和屯丁,全体集结。大志,集结烟厂所有男工,发放武器,让他们保护自己的饭碗。沈娘子,烟厂的女工全都交给你。让她们停止工作,全部下地窖躲避。其他人,全都抄家伙,跟我来,杀贼保卫家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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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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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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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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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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