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寇的朱印船两侧,蜈蚣腿般的船桨,已经清晰可见。拨开透明的海水,将两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缩短,缩短,再缩短。
甲板上,两名倭寇小头目各自带着五十名左右的喽啰,开始整理长刀、斧头、飞爪和套索等物,准备进行跳船战。
船首楼炮层,年老的炮长村上立男一边骂骂咧咧地指挥炮手们,用抹布沾着人尿反复擦拭炮管降温,一边亲手装着葡萄弹的木桶拖向炮口。
按目前速度,大约一刻半之后,两艘战舰之间的距离会被拉近到七十步。
届时,村上立男将用鹌鹑卵大小的葡萄弹,横扫福船的甲板,尽可能地杀死船上的明国水手。
随即,便是最后一击。
一百零二名武士和足轻,将在勇士村上次郎和横川俊宏的带领下,拉住绳索跳上福船,凭借优势的兵力,将福船上的明国水手斩尽杀绝。
在漫长的海盗生涯中,村上立男已经不止一次,用葡萄弹粉碎目标的抵抗。所以,每一个步骤,他都做得轻车熟路。
之所以骂骂咧咧,乃是他不服气。
先前的炮战中,福船上的甲板炮,竟然有一次隔着四百步远,击中了他所在战舰的首楼。而他,平白发射了两个基数,十八枚弹丸居然没有一枚命中目标。
‘等会儿如果能抓到明国的炮手,一定要严刑拷打,让他把瞄准的秘密交出来,然后再将他杀死,以防更多的人学到这种技巧。’村上立男在心中暗暗发誓。
他经验丰富,知道海上炮战,命中目标的概率有多低。
他不相信,福船上的炮手,第一炮建功单纯是靠运气。
而按照倭国传统,别人的本事,一定要千方百计学到手。然后,再杀死师父,保证自己独步天下!
“呜呜呜呜呜呜——”前面的福船上,隐约也传来了号角声。村上立男诧异地抬起头,努力观察目标的一举一动。
福船上甲板的明国水手,居然在准备抵抗?
有人竖起了盾牌,有人竖起了角弓。还有人在努力给甲板炮装填火药,试图在两船之间的距离拉到足够近之时,做最后的反击!
这和村上立男以往见过的情景,相差得有点儿悬殊,他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果断迈动脚步奔上甲板,奔向主桅杆附近正在披挂铠甲的族兄,这艘朱印船的主人村上弘树,“舰长,目标船上的水手仍旧保持着秩序,抵抗的姿态很明显!”
“待舰首炮冷却下来之后,近距离压制目标!”朱印海盗船的主人村上弘树也是海盗老手,踮起脚尖向福船放下看了几眼,就迅速做出了决定。“届时,我会让桨手放慢速度,保持跟目标之间的距离!”
这个安排非常妥当,完全符合双方的火力配备情况和以往的作战经验。
在当前的距离上,村上立男已经能清楚地看到,福船尾部那门甲板炮的大小粗细,进而推断出它的具体规格。
那是一门三等佛郎机,所发射的实心弹不会重量不会超过三两。用来发射葡萄弹则每轮不会超过二十五枚。
而朱印船的船首炮,却是一门甲等大佛郎机。可发射十六两的巨大炮弹。也可以一次将上百枚葡萄弹射向目标的甲板。
即便福船上的水手操纵甲板炮负隅顽抗,两轮葡萄弹对射之后,福船甲板上也很难找到一个没受伤的活人。
然而,村上立男心中的不详预感,却如同长崎港晚秋时节的浓雾般挥之不去。
就在他准备再提醒几句的时候,前方的福船忽然开始转向。船头向西,船身一边继续前进,一边缓缓横转,左舷渐渐与朱印船的船首对成了一个钝角!
“不好,他们装备了侧舷炮!这不是货船!”村上立男瞬间知道自己心中的不祥预感从何而来了,大叫一声,转身冲向首楼的炮舱。
碍于载重能力和平衡性所限,这个时代商船,通常都只会沿着船身的纵轴线,在船首和船尾各安放一门佛郎机,很少,甚至基本不安放侧舷炮。
刚才福船上的水手,利用甲板炮进行反击,已经非常不符合的常规。此刻忽然调转船身,为侧舷炮创造发射机会,则彻底超出了商船范畴!
这是一艘战舰,如假包换的战舰!商船才不会将宝贵的运载能力,浪费在侧舷火炮和弹药上!
而如今,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下了一百五十多步。哪怕是二号佛郎机炮发射的十两弹,命中朱印船,也能将船舷凿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唯一的对策,就是利用朱印船的船首炮,抢先发动攻击。哪怕船首炮还没完全冷却!
一百五十步对射,船首炮的准头也会大幅提高。采用十六两实心弹,只要一发能够侥幸集中福船,就能让福船开膛破肚!
“加速,加速!全速撞上去,用撞角解决掉目标!”村上弘树的反应,与村上立男一样迅速,举起倭刀,厉声断喝。
他采取的是另外一种对策,充分利用海面起伏,火炮准头不足的缺陷,抢在朱印船被击中之间,将双方之间的距离拉近到零。
如此,福船上的火炮就会因为距离太近失去射角。而朱印船头部的铸铁撞角,却可以借助船速,将福船刺个对穿!
不愧为经验丰富的村上家海盗,两名海盗大头目临时想出来的对策,都无比恰当。
然而,他们却严重低估了自己的对手。
定海号福船的炮舱内,韩庆之亲自动手调整射击角度,将安放在侧舷前部二号佛郎机的炮口,稳稳地对准了朱印船的主帆。随即,将王建递过来的火折子,快速按在了火炮引线上。
“轰隆!”炮口处喷出一股浓烟,两枚用铁链拴在一起的实心弹丸,呼啸着飞上天空,旋转,旋转,带着呼啸的风声,直奔目标。
根本不看射击的结果,韩青快步奔向侧舷后部的另外一门二号佛郎机。稳稳地调整炮口,再度对准朱印船的主帆。
链弹掠过朱印船的上空,引起一片惊呼,随即落入大海,掠起数个漂亮的水漂。
“砰!“朱印船的船首炮,冒着炸膛风险还击。射出炮弹掠过福船,在船身另外一侧,溅起了巨大的水柱。
定海号福船上,有人在大声惊呼,有人慌乱的跑动。然而,操纵船舵的郑大旗,却稳稳地控制着船身,努力让定海号的左舷,继续对着朱印船的船头。xǐυmь.℃òm
他亲眼见过,韩二哥如何在绝境之中,创造奇迹。
他相信,韩二哥说行,就一定能行。
他这条命,是韩二哥救的,早已不属于他自己。
他愿意陪着韩二哥再赌一次,哪怕输得一无所有!
“轰隆!”射击声又从他脚下传来,让他感觉到热血沸腾。
举头看向目标,郑大旗一眼不眨,唯恐错过奇迹的发生。
事实证明,韩二哥从不辜负他的期待。
第二枚链弹呼啸着飞出,在半空中打着旋子高速前进,转眼间,就扫过了朱印船的主帆,将主帆下的桅杆,拦腰扫成了两段!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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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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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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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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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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