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鼎洲的山上道统,在最近几旬之内变得寂静无声。各大洲的渡船前往玉鼎洲的频率也明显下降了不少,就好比大晋此前唯一的那处渡口,以往时日,每天至少有十几条山鲸浮在渡口之外,等待道家祖庭的修士以搬山之法将山鲸背部的繁杂货物一一都搬运到岸边。而如今一日只允许一条山鲸渡船进入渡口。
一些无足轻重的贸易被彻底叫停切断,譬如那些指望着乘坐山鲸往来玉鼎洲和中土祖剑洲做些小买卖赚取中间差价的修士小贩的渠道被彻底切断,只好在渡口的黑市中原地出手,价钱自然会低上不少。
山鲸背部的货物,更是被施加以术法,根本看不清到底运输了什么,听说为了安全起见,前来玉鼎洲的渡船主人会高价雇佣中土的剑修随船庇护。
大晋疆域内另外一个渡口,也在如火如荼的建造之中,外界传闻期限在十五年之内,但显然十五年之内打造一个更大的渡口,难度十分大,能在期限内打造完成的可能性不大。一向抠门的大晋沈家,这次也不知如何,破天荒的敞开了国库,倾囊相出,大有搬空国库的味道。
反正每日都会有数不清的金银由大晋的铁骑严密护送到了新渡口的位置,用以作为酬劳军饷。
大晋仅剩下的那座渡口,位于大晋西北边海域,往东南离道家祖庭不过千里左右,往北距离北唐也不过千里。
渡口毗邻一条横跨大晋和北唐的大河,大晋民间给流进本国疆域内的河段取名‘斩龙渎’,上游途经北唐的那一段又被称之为‘鹿蹄河’,二者没什么联系,却说的是同一条大河。
斩龙渎是玉鼎洲当下仅次于齐水大渎的大河,照理来说,大晋王朝和北唐王朝都欲要在此地敕封一方高位水神。三百年间,斩龙渎实则一直都存在着两位正牌水神,二者生前还都是武将出身,彼此之间来来回回斗了三百多年,至今也没有分出个胜负所以然来,水神争夺,连累着这条大河时常会泛滥。故而在大晋和北唐之间的交界处,因为河水常年泛滥决堤,出现了一片千里的不毛之地,毫无人烟。
斩龙渎渡口外,有一处登龙台,每逢夜晚的时候,登龙台上便会燃烧起熊熊大火,届时,登龙台外加几百座小烽火台便会火光冲天,照射得渡口如同白昼,旨在为山鲸渡船指引方向。
登龙台上,一位臃肿道袍藏污纳垢的胖道士单手挑着一枚竹笼,笼子里面装着一只毛色雪白的狐狸,正在俯视着整座渡口,旁白铁甲铮铮的大晋将士,对其更是视而不见。
胖道士一拍大腿,满脸惋惜,“斩龙都万余年了,都吃干抹净了。残魂碎魄没有倒也罢了,现在连个屁都看不见影!真他娘的挨千刀,这和刨人家祖坟有什么区别?!”
不久之前,他才以大神通隔着光阴长河看了一眼,发现此地早在几千年前就被人搜集过了,那人手腕十分高明,吃干抹净之前,连自己来过的痕迹都从光阴长河之中给抹除掉了。
“不得了,不得了啊……”
胖道士不禁喃喃自语起来。
竹木笼子里的雪白狐狸实则是一位容貌媚艳的丰腴美妇,以美人躺的姿态蜷缩在笼中小洞天中,她开口就自带媚意,讥讽笑道,“又来晚了,黄花菜都不剩下呦。”
胖道士冷笑一声,“信不信贫道现在就把你转手送给渡口的剑修,让他们好好调教调教你这个骚狐狸?”
丰腴美妇不怒反笑,淡淡道,“送去好了,巴不得你送去。也别说什么封了小奴的道行境界之类的话,封了也无所谓,别说七境八境的剑修了,就算是三教圣贤,只要是个男人,奴婢也能把他们吸得半死不活。呵,论勾引男人,奴婢可算是狐媚中的老祖宗。”
大抵是相处的时间久了,被囚困在小洞天之中的这只狐媚又觉得无聊,自认为拿捏住了胖道士,说话也就无所顾忌。
胖道士闻言,嘴角抽了抽,“等到了中土,贫道先把你扔进那座镇妖大湖之中,看看你还敢不敢这么嘴硬,要是还嘴硬,就再把你扔去南瞻部洲的佛门里。”
丰腴美妇前半句还笑意俨然,等听到后半句,没来由勃然变色,“臭道士,说归说笑归笑,别拿南瞻部洲那群道貌岸然的秃驴来恶心老娘!”
胖道士咧嘴笑了起来。
南瞻部洲是迄今为止狐媚最避之不谈的地方。
那地方,对于她们来说,一身本事毫无用武之地,禅脉的和尚,捉住就念经度化;武脉更是心狠手辣,但凡抓住就乱棍打死。
胖道士还想说什么,猛地面色大变。
他抬起头,神情颇为玩味,看向西南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呦,那个小家伙这是去拜了拳庙?”
“武祖似乎因为某些早年间陈芝麻烂谷子的琐事,不受他的弟子礼?”
他默默盘算起来,而后神念跨过光阴长河传音,大声提醒道,
“儒家的那位,贫道承认你的境界地位都比贫道高不少,不过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这小子是你亲传弟子不假,不过他既然练拳就已算是拜入兵家门下,算是半个兵家弟子,武祖算是他半个祖师爷,辈分虽是乱了一点,占了你不小的便宜。不过你也得清楚,你巅峰时期可也未曾证得完整大道,按理说是要矮武祖一头的!”
顿了顿,胖道士急忙补充道,“你可听清楚咯,我可有说‘按理’这两个字啊,这可不是仗势欺人挤兑你,这是在说公道话!”
神念传音于光阴长河,如同泥牛入海,胖道士也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耐着性子听进去。
在登龙台上站了片刻,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胖道士刚准备起身离去,没来由面色难看起来。
“无量他奶奶的天尊,老子怎么凭空被斩了半个境界!”
“是谁,是他们谁干的!”
“有没有胆子给贫道站出来,和贫道光明正大比划比划!”
“……”
胖道士气得跳脚骂娘起来,不过他也知道,那位凭空给他斩了半个境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站在自己面前。
不仅仅是因为掉价,更为重要的是,对方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当真犯不上。
“真是小肚鸡肠……不过说了几句公道话,至于吗……”
胖道士小声嘀咕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登龙台外渡口处的无边汪洋大海之上,没来由阴云骤然汇聚而起,雷电滚滚,如同游蛇走龙,瞬间笼罩着整座渡口。
片刻之后,阴云从中裂开一道缝隙,海水倒灌而起,一股凌厉的剑气仿佛要从中肆意倾泻而下。
胖道士喉咙滚动,“无量他娘的天尊,该不会是玩真的吧?”
好在,
阴云消散而去,斩龙大渎重新破开云雾见阳光。
胖道士擦了擦额头,准备提鞋跑路。
这次,玩得有点大……
“好险,好险……”
竹木笼子中的丰腴美妇虽被隔绝天机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见到胖道士平白无故被人斩了半个境界,也不禁幸灾乐祸起来。
看出殡不嫌殡大,讥笑道,“呦,堂堂三世道人也有惹不起的人?”
胖道士使了个小术法,便让对方婉转柔声哀嚎一声。
他冷笑道,“如果贫道没记错的话,你这个狐媚也算是个奇葩,当年勾引中土某位有望成道的大剑仙不成,一直都没有再追随过其他人,至今还是处子之身吧?啧,等下就带你去渡口处的勾栏逛一圈,也不知道会便宜哪个肉体凡胎。”
丰腴美妇面色一片惨白,哑口无言。
胖道士转身走出几步,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情,而后又转身,小心翼翼将自己来过此地的痕迹从光阴长河之中抹除掉。
等把所有痕迹尽数抹除之后,他蓦然满脸狐疑,“他奶奶的,之前那个人的抹除痕迹的手法,怎么和贫道如此相像?”
“该不会之前光临此地的那个人,就是贫道?”
他摇头晃脑,“也不对啊,贫道可不是那种吃干抹净的货色,再者,要是真把此地都搜罗一干二净,不会一点记忆都没有啊……”
胖道士皱着眉头,愁容满面,越想越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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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鹤峰。
在没来由整座山峰都震颤之后,许仙依旧保持着那种行礼的姿态。
他的举动落在不明所以的武近壁眼中,反而显得怪异,他似乎并不想跪拜兵家祖师爷?
先前惊鹤峰的颤动,并非是武近壁跺脚,所以在察觉到异样之后,武近壁便瞬间出现在许仙身旁。
按理说,许仙是兵家弟子,遇到武祖庙宇行弟子礼是再正常不过,修道弟子除了山泽野修之外,入门之前必不可少的环节就是跪拜本门祖师爷。
武近壁在一旁默不作声,在等着许仙接下来的动作。琇書網
若连武祖都不肯行礼,武近壁觉得也没有教拳为其查漏补缺,硬着头皮将其赶出拳庙罢了,纵然许仙背后的那位兵家女修出面,他也有的话说。
武近壁殊不知,仅仅许仙一个在他看来极为简单的动作,在万里之外的大晋登龙台之上,差点引起一场纷争。
另一边,
许仙也不知道为何,就在刚才一瞬间,他根本行不出弟子礼。
不仅仅是因为膝盖之下仿佛有人托举那么简单,拳庙之中的那尊武祖泥塑神像,似乎也不愿承受他的弟子礼。
实则,许仙内心中也有着自己的顾虑,比如他先是拜入先生的门下,迄今为止还没有拜过先生,让他在此之前拜武祖,心中实在是过不去。
这件事等日后见到先生之后,再和先生细细说来,只是他不知道先生本人得知后是否会有意见。
好在,片刻之后,一切都消散而去。
许仙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弟子礼依旧如常,因为许仙在学拳之后,根本没有拜过兵家祖师爷武祖,所以他这次算是入门礼,需要跪拜武祖。
兵家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弟子入门之后,再遇武祖神像,跪与不跪皆可。
见到许仙行入门礼之后,武近壁这才暗中点了点头。
许仙转身,这才发现武近壁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旁,而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察觉到。
武近壁面色冷淡,发问,“刚才为何迟疑?”
许仙想了想,没有如实说,而是道,“刚才心中突然有所感触。”
武近壁点了点头,也没打算深究。
他指了指拳庙外的空地,缓缓道,“拳庙的规矩,想必你也清楚无需我多说,登顶之后除了赠与一瓶药汁,还会为你在拳法之上答疑解惑半旬时日,时日一到,即刻下山。”
许仙点了点头,“前辈,答疑解惑是否也涵盖拳步?”
武近壁哈哈一笑,“许仙,教拳不教步,教步打师父,这个道理众所周知。”
所谓‘留一手’便是这个意思。师父若是倾囊相授,只怕日后弟子生出反骨。年轻人心气傲,心比天高,若师父不留一手,只怕日后反而要吃弟子的拳头。
“‘拳怕少壮,棍怕老郎’,说到底拳法还是吃个年轻饭,越是年轻越是得天独厚。”
许仙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不过武近壁话锋一转,淡然道,“不过在我这里,反而没那么多讲究,要教就全教,能学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以你的底子今日只挨了几拳就现在这幅样子,半旬时日未必能从老夫这里学到太多。”
许仙挠头一笑,“前辈,我皮糙肉厚,只管放心来。”
武近壁呵呵一笑,转身道,“年轻人,话可别说得太满咯!”
他渐行渐远,“不出意外的话,不出两日,山下的那个少年也会登顶学拳,他的底子打得比你要好上不少,只不过心性要差上不少,之所以迟迟不登山,除了刻意磨炼自己之外,心性也有很大一部分。”
许仙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前辈的言下之意。
他是在提醒自己,可以多和山下那位少年切磋。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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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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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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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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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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