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女仅仅只是做了一个虚空抓物的手势。
天地一片沉默。
魁梧老人大笑起来,眼神鄙夷,冷冷说出四个字,“虚张声势!”
随即,他伸出手,依旧做出抓取状,“区区五境,纵然天生亲和剑道,也想凭借半件极道兵器与老夫叫板?”
他踏浪而行,大笑起来,“在此方寸之间,老夫足以比肩半尊三教圣贤。”
下一刻,
魁梧老者的身形,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黑衣少女的身边。
他一只手握住那剑鞘,任由那剑鞘挣扎,喷薄出无尽的剑气。
剑气冲撞在他的身躯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声。
魁梧老者冷哼一声,屈指轻弹,随即剑鞘被弹得发出一声哀鸣。
魁梧老者和黑衣少女并肩而立,他比起寻常人都要高出半截,黑衣少女和许仙两人,大概只及他腰的高度。
他暂时没有动手的打算,目光没有落在两人中任何一人身上,他低头把玩着那枚剑鞘。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以你现在的境界,应还不足以全面复苏这件极道兵器吧?”
他随意挥手掸了掸,便有大片的剑气直接荡然无存。
若细细看去,便会发现剑气并非无法伤及他分毫,已经将他的皮囊割裂出密密麻麻的细小口子,只不过这些口子才浮现出来,还未等淌血,就已经开始愈合了。
皮囊血肉之下,还遍布着一层细密的青色鳞甲。
黑衣少女冷笑起来,“你是想挨复苏之后的一剑?”
少女说话之间,脚步微微后撤,大抵是想和老蛟拉开距离。
魁梧老者看都没看她一眼,只是冷哼一声。
随即,少女如同锤击一般,发出一声闷哼,身形倒飞出去。
对方笑道,“传闻,三教之中仅次于圣人的几位圣贤打个喷嚏,都如同天雷坠落的景象,老夫现在……是不是也有几分圣贤的迹象?”
黑衣少女缓缓起身,以袖口拭去嘴角血迹。
讥笑回应道,“大言不惭,你一个一辈子活在商湖之中的长虫,能有机会看到外面?怕不是还没走出商湖,就被那桥下的斩龙剑给剁了!万年前,斩龙观的那位要将你们这些长虫都砍了,要不是那位失心疯的蠢秀才跑去给你们求情,你觉得自己现在还有机会站在这里和我说话?”
魁梧老者缓缓转身,眯眼看着少女,凭空生出几分火气。
实则少女说的不假,却像是一根针,刺在他心头上。
商湖水裔,就是被那些巡视天幕的大人物豢养在此地的。权衡利弊之后,才没有赶尽杀绝。
魁梧老人不怒反笑,“你说是就是,老夫是绝对不想放下身段和你逞口舌之力。”
下一刻,
少女又是一声闷哼,像是被无形中捶在小腹。
她懒得再去抹去嘴角的血迹,反唇相讥,“为何不杀我,你在担心什么?”
魁梧老人仰头望着天幕,没有做出回应,似在等什么。
实际上,他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一个剑道天才,身怀半件极道圣兵,按理说,没理由背后不站着一位护道人才是。
他自言自语道,“玉鼎洲勉强能入眼的几个道统,除了道家和那座剑场之外,外加一座兵家山头,其他几个……”
话没说完,便是被少女冷笑打断,“你看的都是几千年的老黄历了。”
兵家那座山头,早在千余年前就已经沦落成了二流宗门,近百年时间内更是销声匿迹彻底埋没。
反倒是黑白书院顶替了兵家的那座山头,因为出了一位儒家圣贤,便顺理成章跻身成为了祖庭地位。
至于玉鼎洲兵家没落,实则不仅仅是玉鼎洲如此,其他几洲亦是如此。
追其缘由,多半还要牵扯出武祖陨落无法往生,还有就是万年之间里,武祖和三教的遗泽被消磨殆尽。所以兵家如今只在西凤麟州和祖剑洲留有道场宗门。
黑衣少女至今还记得某位地位崇高的大剑修在谈及武祖之际给出的评价。
只有四个字,
毁誉参半。
对此,有幸听闻过万余年前事迹的她深以为然,觉得很中肯。
这条老蛟被困在商湖多年,对于外界的变化,一无所知,仅存的见解,还停滞在数千年前,实在是孤陋寡闻了一些。
少女讥笑起来,说出心中所想,“井底之虫。”
刹那之间,剑鞘之上蓦然汹涌而起,漫天的剑气,将对方都淹没在了其中。
魁梧老人须发皆张,他一只手撕开剑气幕布,而后从其中大步走出来,渐渐失去了耐心。
“若你背后的护道之人持此剑,老夫兴许畏惧三分,可你这个小娃娃,老夫是真瞧不上眼。不过倒是有雅兴宰几位玉鼎洲的天才。”
“护道人何在?若迟迟不露面,老夫就没兴趣玩下去了。”
突然,他猛地探出手,双指夹在胸口处。
不知何时,一道极为凝实的剑气,从剑鞘之上掠出,直奔他的心湖所在处,剑气刺穿了他皮囊,甚至点碎了肌肤之下的一片青色鳞甲,若再探入几寸,兴许会捣碎老蛟心湖之中的那枚蛟丹。
魁梧老人轻轻地夹住剑气,双指一寸寸捏碎。
面色缓缓浮现出几分怒意。
他双手握住剑鞘,低头怒笑道,“想自主复苏?”
少女继续讥笑道,“老畜生,你不就是想挨一剑吗?”
小孤山剑场的这枚剑鞘,在祭炼数千年的时日内,已生出几分灵性,如今在老蛟的镇压之下,已经有了几分自主复苏的迹象。
一缕缕沉重的剑气,开始从其中垂落下来。
看似轻飘飘的剑气,实则份量极重,落在水面之上,便会将湖面绞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m.χIùmЬ.CǒM
不知不觉之间,老蛟的掌心早已经血肉模糊起来。
任凭他极力镇压,剑鞘颤鸣,大道威压开始如同潮水一般缓缓逸散出来。
与此同时,剑鞘宛若一枚无底洞,将方圆数百里的灵性气息瞬间抽空。
极道之力,开始缓慢复苏。
——————————
相较于卢无瑕董摇光等人所持有的仿制品而言,显然当下的极道威压要更为磅礴且浩瀚。
与此同时,
五君山上的所有人,在感受到这股威严且凌厉的极道威压之后,无不面色凝重且惨白。
卢无瑕脚下的青铜神殿光泽暗淡,倏尔化为一抹流光,重新回到了他的发髻之上。
卢无瑕面露苦涩,背后的老桂挂月的异象也逐渐模糊,直至消散。
“是极道复苏的威压。”
卢无瑕语气凝重,试图通过肉眼,看穿百里之外另一头的景象。
很快,他无功而返。
商湖另外一头,无端掀起了滔天巨澜,湖水倒灌,一片模糊。
一旁沉浸于吸收大道气运的苏红夜也被惊醒,她缓缓睁开美目,骇然道,“方圆数百里,被在一瞬间抽空了!”
卢无瑕缓缓点头,他瞳孔深处浮现出一抹青气,他以道家的法眼,妄图看穿其中的景象。
此前,卢无瑕便是立身于镇子北边的那座山顶之上,以此道眼看穿了天幕,也看穿了那被圣人道法隐藏的半洲版图。
可这一次,卢无瑕才睁开眼,便觉得瞳孔传来一阵刺痛。
他不得已低头紧闭双眼,悄悄擦拭着眼眶的血迹。
“漫天都是凌厉的剑气。”
许久之后,卢无瑕才缓缓说出自己仓促之间窥视到的一角景象。
“不出意外,是小孤山剑场的那位。”
不仅仅是卢无瑕,稍远处的董摇光等人亦是如此。
仿制的山河社稷图徐徐收敛,最终化为了一份正常尺寸的画轴,落在董摇光的掌心中。在其肩头之上的日月异象也出现不稳的迹象。
董摇光缓缓道,“终究只是仿制而已,无法完全复刻其上的大道纹路,被真正的极道圣兵压制,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站在他身后一左一右的两位,分别是范旌阳和簪花巷的陆钟灵。
前者尚且还好,后者此刻面色早已是一片惨白。
花容失色的陆钟灵双手捧在初具轮廓的胸口前,局促不安。
董摇光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又补充了一句,“若是我携书院那件完整的山河社稷图而来,未尝不能反压一头。”
语气极为自负。
处于靠近山腰处的陈灵官陈河图二人,显得极不合群。
倒也并非是陈灵官不想和山巅几人熟络感情,而是因为他的地位极为尴尬,世俗王朝和一些不入流的道统恨不得巴结他,偏偏他想要巴结的祖庭道场的年轻人反而有意疏远于他,即便是同出于道家的卢无瑕等人,也没有刻意和他拉拢关系的想法。
陈灵官叹了一声,有些愁闷。
“玉鼎洲百年来,可还没有极道圣兵完全复苏的事情发生过……”
仅此一次。
一场观道而已,似乎大有失去掌控的迹象。
先是老蛟的修为境界已经高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而后又引得了极道圣兵的全面复苏?
其实在陈灵官眼中,哪怕是这次观道死几个天之骄子,他都不在乎。即便死的是卢无瑕等人,他都能以‘本事不济’为借口搪塞过去,道家也没理由迁怒于他。
可极道圣兵全面复苏,一洲之内,但凡是斩道境之上的修士,都会第一时刻之内感受到浩然的极道威压。
全面复苏的完整极道圣兵,甚至能轻易荡平成片的大岳,蒸发数条大渎。
一件完全复苏的极道圣兵,相当于半个圣人的全力一击。
一击之下,将整座商湖蒸发,小镇悉数荡平,不在话下。
陈灵官想到此处,顿感头皮发麻。
他的上一任,便是因为看守老蛟不力,被祖庭抹去了谱牒之上的灵官职位,而后打碎了金身,就此烟消云散。
陈灵官实在是担心,任由继续下去,自己也会重蹈覆辙。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能袖手旁观的陈灵官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那件极道圣兵,自主复苏的迹象被打断了。
陈灵官双手拢袖,嘴角微微上扬有了笑意。
不管商湖之中死的是谁,是哪家的天之骄子,实则都和他无甚干系,他在乎的唯有头顶上那顶并不存在的‘乌纱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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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山腰的宋墨海撸起袖管子,大有亲自前往动手的意思。
他看向身旁红裙少女,突然问道,“你就不担心?”
从此前只言片语之中,宋墨海大抵清楚红裙少女为许仙小师姐的身份。
不过让他感到匪夷所思之处在于,少女的反应出奇的平静。
同门之情,在修道之人心中大抵和生养之恩不相上下,甚至要比手足兄弟还要浓稠许多,这也并非是宋墨海的无稽之谈,至少在他们读书人眼中,小师弟若是遇险,可是要撸起袖管子拼命去的。
红裙少女立身于崖石之上,微微摇头,面色并未有太复杂情绪。
实则极道复苏,在她预料之中。
她反问宋墨海,“极道圣兵都开始复苏了,还会怕一条勉强才成了气候的大妖不成?”
宋墨海哑口无言,“万一呢?”
曹画扇瞥了一眼宋墨海,缓缓道,“倘若真要有万一,小师弟出了意外,我亲手活剐了那条畜生!”
宋墨海瞠目结舌。
曹画扇面色冷漠,真要到了那个千钧一发之际,甚至连轮到她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几位师兄师姐,说不定都得顺着光阴长河而下,以真身降临此地,将那条孽畜给活活玩死!
尤其是大师兄李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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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蛟自然不会任由这件极道圣兵完全复苏过来。
极道圣兵,哪怕只是半件,若完全复苏过来,其中随意一缕剑气,都足以轻而易举碾杀它!
它不知用了何种办法,暂时打断了剑鞘的复苏。
饶是如此,它的双臂,被垂落下来的沉重剑气给割裂的异常惨烈,只剩下惨白的骨头,血肉早已经被蒸发一空。
魁梧老者神色阴沉如水,鲜血低落,血肉开始飞速的重铸。
许仙本想趁此时刻,将黑衣少女搀扶起来。
他本想嘱咐对方别在言语相激对方,只不过话到了嘴边上,便被黑衣少女恶狠狠的一个眼神给打住了。
少女道,“刚才不是让你有多远走多远吗?现在还想让我重复一遍吗?”
她怒不可遏,本想送给许仙一个更言简意赅的‘滚’字,可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其实也不怪你,哪怕刚才你跑也跑不了多远。”
她言语激怒老蛟,本意是想拖延一时半刻,等到许仙的那把剑飞来。
等飞剑而来,一切就尘埃落定。
可过去这么久,却迟迟没有等到,少女心中忍不住狐疑起来。
按理说,不会这样才是。
老蛟仗着魁梧身材,居高临下一脸不屑,这才注意到并不起眼的许仙。
他探出一只手,隔空抓向许仙,冷笑起来,“小泥腿子,此前不曾留意过你,反而差点将你忘了。老夫筹谋多年,暗中观察了你数年时间,所谋划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你开口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已,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
他将许仙拽入掌心之中,掐着对方的脖颈。
黑衣少女面色大变,略显慌乱的她本习惯性的想要拔出腰间那柄刀,这才蓦然发现那柄刀早在几日之前就被老蛟被打碎了。随即,她并指入刀,劈出一片剑气。
与此同时,花容失色的少女提醒喊道,“许仙,那柄剑是你的,也只听你的!”
老蛟挥手震碎剑气,呵呵冷笑起来。
“剑?”
“极道兵器的复苏都不曾奈何老夫,一柄剑,又能翻出什么风浪?!”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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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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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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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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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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