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猫都是放养的,整日在墙头流窜,有时甚至会自己捕鼠吃。它蹲墙头上的时候,郁清还以为家里有老鼠出没了,后来才知道不过是晒太阳而已。
后来渐渐的,它不蹲墙了,竟然跳院子里来,不走了。有时在草丛窝着,有时上房顶晒太阳,吓得麻雀一家都不敢过来了。
这只猫高傲得很,郁清几次招呼,都被它无视了。只是见人走近,就会跳上高处去呆着,那眼神,像是在说“人类离我远点”。
老宅说估计是因为院子里暖和,它被吸引过来了。
因为它每天过来只是睡觉,也没动院子里的小鱼小鸟,郁清也就没驱赶。
二婶听说了,直夸他家好福气。“那可是咱村里出了名的捕鼠能手。谁家养的?不晓得噢。反正到了谁家就给点吃的,反正它吃的也不多,也不挑嘴。”
居然是只野猫?郁清有点意外。看了看狸花猫虎斑纹的皮毛,藐视中带点野性的眼神,还有矫健的体态,确实像是山中的猫大王一样。
二婶说它捕食可利索了,连黄鼠狼都不是对手。
郁清不禁肃然起敬。
那只猫最近喜欢蹲屋檐,偶尔睁眼看看院子里的人在做什么。
它也不叫,以至于好几天了客人们都没发现。
直到那天来了两个青年客人,一个长得有点可爱,另一个年长些。
“哈哈,其实我们年纪差不是不多,只是向哥看起来老成一点啦。”年轻的男孩挠头道。“我叫方杨,是这边的记者哦,江江电视台知道吗?不过放心,我们是来采访扶贫的啦,顺便过来而已,不是来暗访农家乐。”
郁清笑道:“我们这儿农家乐都是按规章来的,老乡巴不得你们来采访宣传宣传呢。”
另一个记者叫韦向,他瞥了一眼道:“他还在实习期,没转正呢。”
方杨尴尬一笑道:“哈哈,早晚的事嘛,我有信心。”
韦向就不再理他,自己大步进了屋,也没问他,自己开了间房,兀自先上去了。
方杨只好叫郁清又开了一间,好奇地兜了一圈,惊奇不已,对郁清说:“我还真想给你这儿写个稿子,拍个片。”
郁清打趣道:“能发表吗?”
方杨就不好意思道:“我得问问其他同事,说不定可以呢。”
然后他又兴奋起来。“我觉得你这儿真的太有意思了。”
郁清就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让他自己随意转转。
但是方杨好像认真起来了,跟着他仔细询问,还煞有介事地记小本本,时不时拍两张照片。
韦向下楼来了,带着设备,径自出门去。
方杨见了,立刻跟过去,主动道:“向哥,这玩意重,我来提!”
韦向避开了,嗤鼻道:“算了吧,万一不小心碰坏了,就你那点实习工资,赔不起。我还得跟着挨训。”
方杨:“呜……”
虽然有点委屈,他还是紧紧跟上了。
郁清询问他们要不要回来吃饭,韦向翻白眼道:“这儿住住体验一下还行,能有什么好吃的。我们在酒店吃。”
何雪在一边瞧着呢,吐槽道:“这人谁啊,说话可真让人不爽。”
郁清倒没什么不舒服的,回到乡下后,职场的那些气性他早就没了。只要客人来去平安,不搞事,他基本是睁只眼闭只眼的。
他也没多想,琢磨着狸花猫喜欢吃什么呢。奈何这只猫实在傲气,还爱搭不理的,完全摸不着喜好。
他只好蒸了条小鱼卧米饭上,让老宅拿去试探。
老宅:“!!”
它不会逗猫!
果然,它小心翼翼地把鱼饭端过去时,原本闭目养神的狸花猫警觉地睁开了眼睛,同时猛地跳了出去,远远跑开,顺着后山墙头溜去了刘家,没影了。
老宅:“……”
郁清摸了摸它的叶子安慰道:“没关系,它还会回来的。我们明天再试。”
但是直到方杨他们回来了,狸花猫也没见影,不知道又去哪家蹭饭去了。
方杨看起来有点不大开心,不过看到郁清他们在吃晚饭,就忍不住加入了。
“我吃过了,真不饿,就是嘴馋了想吃。”他笑嘻嘻地说,回头招呼韦向。
对方却不屑道:“我不习惯粗茶淡饭。”
方杨争取道:“不淡啊,有鱼!尝尝嘛。”
韦向不再搭理他。
方杨讨了个没趣,只能作罢。
何雪无语道:“他跟你有过节吗?怎么老这种高人一等的态度。”
“没啊,向哥就这样。他是我学长,在学校的时候就是风云人物了,就是比较……”方杨回头看看楼上,小声道:“不大好相处。”
老陶倒是觉得还好:“站得高的人嘛,习惯性俯视别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何雪同情地道:“那你下次换个前辈带你吧。”
方杨没吭声,等到吃完饭大伙散了,他才坐到沙发那儿,似乎在想什么。
郁清做了小鱼饼干,让他试试口味。
方杨摸过吃起来,就低头道:“我知道,其实向哥不大看得起我。我是走后门进去的,他觉得我没真材实料。”
郁清:“你还在实习呢,话别说太早。不磨砺一下,怎么能确定是不是那块料。”
方杨:“我知道,所以我也不在乎,也不影响我跟着他。就是他这个臭脾气得罪不少人,不然也不会好好的,忽然从京都媒体回我们地方了。”
他说着说着,忽然慌张道:“啊,我都快把饼干吃完了!”
郁清没在意,问了问他口味如何,再做了一炉。
方杨抱着枕头上楼去了,思来想去,去敲了韦向的门。
“什么事?”韦向不耐烦道。
“向哥,我们聊聊?”
“没空!没看我在写稿吗?”
“我也可以写的!”
“呵,你写的我可不敢用。”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方杨艰涩地说。
上大学的时候,韦向虽然也很高傲,但还会耐心和后辈解释,不像现在……无聊说什么,总要贬低一下别人。
采访回来的路上,牛车经过时,他就嫌弃地远离,甚至是挑担路过的老农,也要避开,完全没有采访时那么亲切。
明明在采访时,他还提醒方杨,采访孩子的时候蹲一下,话筒放低点,这样会让他们感到平易近人。
“工作和生活是两码事。”韦向漠然说。“没错,我是挺目中无人,自大,狂妄,可以了吧。你不喜欢的话,做完这期节目,可以去跟其他人。”
他正要关上门,又回头补一句道:“不过放心,我还是会加上你名字的。”
方杨愣在原地。
韦向关上门,回头就看到窗台不知什么时候蹲了只猫,绿莹莹的眼睛盯着他。
这倒还好。他也不胆小,和猫对峙盯起来了。就是这猫昂首俾倪的姿态,让他实在有点不舒服。
“去去!去!”他挥手驱赶一下,猫岿然不动,便准备下去找旅馆的人员说说。
谁知还没出门,猫忽然起身,纵身跃进了黑暗里。
韦向吓了一跳。
这是二楼,猫应该……不会摔死的吧。
他确定了一下,没听到惨叫声,大概没事,就把窗关好,专心写起稿来。写完看了一下手机,发现方杨今天异常地没有发消息问他“写得怎样”“要不要帮忙”“吃夜宵吗”。
他不由回想了一下先前的对话。
呵,小屁孩……
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检查了一遍稿子,就睡下了。
夜里好像听到猫叫,又很快远去。
他醒来时,就想找找看。他其实也挺喜欢猫的。但是猫这种动物吧,和他一样,相互看不上眼。
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眼睛不大舒服,起来就觉得有点酸涩,可能是昨晚写稿子盯着太久了。
他下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了房檐上晒太阳的猫,安心了。然后问郁清有没有见到方杨。他们今天该赶回台里了。
郁清看了看他,再看看饭桌上嗦粉正香的方杨,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因为……方杨好像也看不到他的样子。
郁清迟疑道:“你打他电话试试?”
下一刻,方杨的电话响了。
两人说着电话,却死活看不到对方。
郁清:“……”
这回是哪只小人在捣乱!
老宅道:“小郁注意看他们的眼睛嚯。”
郁清看了,没明白。“有什么异常吗?”
“他们的眼睛里,一定没有对方,所以才互相看不到嚯。你看,正常人的眼睛里,能够映出看到的任何事物对不对?”老宅把章树叫了过来,让他仔细观察。
郁清:“……”这细节也太隐蔽了点,太难发现了。
“这是目中小人嚯。”老宅说,“因为小人族很小,巨人族总是找不到他们。小人族特别苦恼,所以催生出了这种小人。目中小人能够擦亮人们的眼睛,让他们看到很多细节,也可以抹掉某些东西,让他们看不见。”
所以这两个人是被目中小人抹掉了对方,所以相互看不到??
郁清急忙道:“怎么才能恢复?”如果耽误客人的工作就不好了。
“那要看客人的情绪嚯。”老宅也有点不确定,“目中小人应该是被他们的某种情绪吸引了,才会抹掉眼睛里的东西。比如说,如果他们讨厌对方、轻视对方,不想看见对方的话……都有可能。”
郁清就头大了。
院子里,两人相互对着地点,就是死活看不到也碰不到对方。哪怕近在咫尺,也会莫名其妙错身而过。
“最好不要插手嚯。不然会进入小人的空间。”老宅提醒道。
郁清只能安慰两人,让他们先各自回去。
因为旅馆也没装监控,韦向也没辙,只能焦急地到处询问。
他在路边见到牵牛而过的老农,满裤腿的泥点子,牛还甩着尾巴赶苍蝇,又脏又臭,直勾勾盯了过来。他迟疑一下,还是上前询问了。
老农没见道人,但是特别热心地给他指点,得知他是在郁家住宿,莫名敬畏了起来,犹豫一会,把他招近了,小声道:“那你就在这儿等,他东西还在房里的话,肯定要进出的对不对?要不就去村口等,那儿是俺们出去的必经路。”
韦向觉得有道理。
他谢过老农,就蹲郁家大门口等着,等得烦躁,便摸出了口袋里的烟,闷闷抽了起来。是不是因为昨晚说了些伤人的话,所以这小子躲起来了?
他闷闷地想,想当初他北上时,一样是被人看不起,然后伤痕累累地回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成了这样的人……xiumb.com
他猛然一惊。
他也成了那样的人吗……
一阵大风吹来,他眼睛里似乎进了沙子,有点刺痛。
然后,他听到了方杨的喊声。
“你怎么抽烟了?不是说戒了吗?”方杨愣道。
“没什么,解闷。”韦向站起身来,仔细看他,发现他大包小包的,一个人扛了所有的行李。
不止是今天,这一路都是他在拿行李,打光,找车,安排住宿……
“我琢磨吧不管怎样,回到台里肯定能见面的对吧……诶!!”方杨絮絮叨叨地说,忽然手上一轻,被抢了个包过去,愣了。
“就你这小身板,拿得动这么多?不摔了才……”韦向下意识说着,忽然打住了。
方杨:“啊?不一直是我拿的吗?你拿着东西不好想事情啊。”
“……”韦向狠抽了一口烟,道:“你昨晚写的稿子呢?”
方杨:“……没写,你不是说不用我的稿子吗QAQ。”
韦向:“呵呵。”
“我我我回去……不是,到车上马上写!”
方杨完全不知道小人出现过的事。他虽然昨晚有点憋屈,但是一向性子跳脱,睡醒来很快就忘了。
韦向却觉得,在旅馆里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他们一路回来,方杨有时会和人打招呼。然而他……没看到。大概是因为眼睛不舒服吧,或者先前眼睛里的沙子没弄出来,他总是要使劲眨几下,才能渐渐看清和方杨说话的人。
那些人无论走卒贩夫,无论穿得光鲜还是破旧,方杨都能乐呵呵跟人搭讪两句。
回到家里,他的眼睛依然时好时坏,看了医生也不管用。只是他很快发现,每当自己瞧不起谁,眼睛就会犯这样的毛病。而当他认清每个人时,就会恢复。这个奇怪的病症,很久过后才好。而那时,方杨已经是独当一面的记者了……
胡二回来的时候,发现郁清正在和一只猫对视。
“这是干什么?哪来的猫?”
郁清道:“我在看,它眼睛里有没有我的影子。”
狸花猫胆子越来越大,现在已经敢跑到小露台上了,这会儿蹲椅子上,和人对瞪。
胡二:“……”哼,小郁居然趁他不在,养起了猫!
他也走过去,盯起了猫。
从那以后,郁清就常常留意人们眼中的影像。但是旅馆里再也没发生那样的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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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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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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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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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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