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吓人的是等周什一夹着尾巴回房间把衣服穿好,收到了谢初鸿加班回不来的电话。
周什一当时就是眼前一黑:“不是说新来的实习生很靠谱吗!”
“就是靠谱才有希望赶完工,如果只有我一个可能直接就放弃了。”谢初鸿在那头的声音带着歉意,“你做了晚饭吧,对不起。”
周什一哽到胸中的气顿时咽下,瘫回床上:“……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那你们通宵也不能一晚上都在律所,多少去隔壁酒店开个房睡会。”
“得看进展怎么样。”
外面是恨不得杀人的老丈人,电话里是疲惫的爱人。
周什一望着天花板酸溜溜:“实习生是男是女,长得好看吗?”
谢初鸿悄然勾了下唇:“女孩,漂亮,所里好几个都馋。”
周什一瘪嘴:“女孩也得分开睡,不要开标间,记得开两个单间,刷我的卡!”
“你哪来的卡?你的卡不就是我的卡。”谢初鸿乐了,“会分的,你赶紧去吃饭吧,我要开始忙了。”
周什一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追究还是咽回去:“那你要注意休息,要是哪里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保健品乱七八糟的都记得吃一下。”
“昂。”
周什一也:“昂。”
他不情不愿刚掐电话,就被房间门口传进的轻咳吓了一大跳:“初鸿经常通宵加班?”
周什一猛地从床上弹起来:“您进、额也不是很经常,不经常。”Χiυmъ.cοΜ
男人看他:“怎么没告诉初鸿我来了。”
周什一嗓子眼再次一哽:“他……工作忙嘛,回来看到您自然就知道了……”
要让谢初鸿知道他们俩单独关在一起,这班铁定是加不成了,得马不停蹄赶回来看看房子被他们拆了没。
男人没再接话,转而上下扫视起两个孩子的生存环境:“这房子是你找的?”
周什一眨了下眼:“是我。”
时隔一个多礼拜,好巧不巧撞上他今天心血来潮收了屋子,被褥叠得齐齐整整,避孕套、润滑剂尽数塞进床头柜,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除了……
周什一抢在谢鹤城视线注意到前,将那件被自己脱在床上的围裙攥到背后。
这个租房是他们去年研究生毕业以后换的。
五十平出头,一室一厅,有单独的厨房,卫生间包在卧室里,坐北朝南,没有阳台,但客厅和卧室都是落地窗,紧邻隔壁只有两个老小区,楼层低矮,打开窗帘望出去视野很开阔,要再碰上好天气,阳光能铺满整个屋子。
侧门就在楼下,地铁、公交都没两步,通勤方便,生活便利,马路对面餐厅、便利店应有尽有。
谢鹤城:“装潢家具也都是你弄的?”
“就随便弄了一下。”
周什一陪着在房间里简约大方的北欧布置看了一圈,嘴上谦虚,腰杆却直了。
原意是想得到夸奖,结果谢鹤城:“这个地段,房租七八千?”
周什一立马缩了脖子,想着八千九也算七八千里的“八千”:“差不多……”
谢鹤城漫不经心点了下头:“听说你前段时间裸辞了。”
果然迎来王炸,周什一彻底蔫了:“……是辞了。”
“那你心真大。”谢鹤城意味不明笑笑,嘴里话说一半留一半,万一谢初鸿找来,嘲讽周什一“吃软饭”、“废物”他也是不认的,“辞职理由呢。”
周什一尴尬咳了一下,不敢图表现:“就,不喜欢领导。”
“住月租七八千的房子,不喜欢领导就辞职。”谢鹤城四处望着房间、把话放舌尖咂摸一圈,又不接着往下说了,只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周什一冒了一背冷汗,还得乖乖跟着老丈人屁股后面,克制住辩解的欲望:“打算年后继续找工作。”
“嗯?”谢鹤城脚下步子一顿,回头,“找工作干吗?应该跟我没关系吧?我没说你这样不好。”
“没!我本来就这么打算的,之前辞职的时候就跟初鸿说好了!”周什一忙不迭否认,连自己准备的餐点是什么都忘了,“叔叔您飞过来还没吃吧,一起吗?”
谢鹤城偏头看了眼落地窗前闪着两点烛火的餐桌,幽幽:“好啊。”
律所里,实习生去楼下提着点好的外卖回来,却见自己忙了一整天的上司正对手机咧嘴。
肯定不是在工作。
女孩主动把自己多点的咖啡递到谢初鸿手边:“什一的消息吗?”
晚上十点半,办公室里灯火通明。
谢初鸿领结齐整地打在脖子上,托在手里的脑袋却已经歪到西北角,笑意盎然地,也不说话,只提溜着手机调转过去给她看。
屏幕上赫然着周什一发来的小视频,看角度,应该是从厨房往外偷拍的。客厅里灯都灭着,只有餐桌烛台摇曳着几点烛火,男人坐在那慢条斯理操纵刀叉,身侧窗帘大开,落地窗盛满了夜景,流光溢彩。
女孩看见小视频底下“父慈子孝”四个大字第一眼就笑傻了。嗓音清脆似银铃,飞快钻进周围苦闷加班的几位耳里。
她赶紧捂嘴扭头告歉,同组前辈不甚在意摆摆手:“上班第一天就要通宵还能笑出来,好事。”
“我很能熬夜的。”女孩低头忍笑,悄悄问谢初鸿这原本是不是给他准备的,需不需要赶回去救人。
周什一百般努力,依旧讨不到老丈人欢心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他都父慈子孝了还救什么,烛光晚餐不是吃得挺好。”
谢初鸿哂笑撑回自己电脑前,嘴上这么说,手下的进程却加快了。
临近年底,所有人都很忙。
两人是凌晨三点四十七分踏出的律所,迎着同事们艳羡的目光——纷纷恭喜他找到得力助将。
谢初鸿下楼前叫了网约车,不过起始定位不在律所,而是一条马路之隔的星级酒店。
半夜的首都并不见萧索,入眼锁链般绵延不断的路灯,合着建筑的霓彩将夜幕染红。
雪早在谢初鸿早上上班的路上就停了,洁净的路面间歇有车辆呼啸而过,屋顶积雪消融,亏是没起什么风,只要不把手从大衣口袋拿出来,日子也还能过。
“要是现在走我旁边的是什一就好了。”洛瑶瑶由衷感慨。
几年不见,小丫头早长大了,脚下稳稳踩着细长的高跟,窈窕娉婷,卷发一直落到腰上。
两人走上斑马线,谢初鸿:“现在还追星?”
“追啊,当然追。”
“这么忙哪来的空追。”
“不就是忙才追吗。”洛瑶瑶理所当然扬起脱了稚气的笑颜,“越忙越追,越追越有劲工作。不然以后只能偷洛添黑卡养我的哥哥们,沦为阶下囚。”
谢初鸿失笑:“那你偷你哥的黑卡也帮我养养周什一。”
洛瑶瑶瘪嘴:“他到现在都不肯让我喊‘哥’,才不养。”
“直接喊名不是更亲密?”
“问题我不想跟他亲密啊,那是你的事。他总说‘哥’有人叫了,但根本没听说过!”洛瑶瑶不满,“你听过这号人吗?”
谢初鸿无辜把脸往衣领里藏了藏:“是没听过。”
“对吧!”洛瑶瑶气得差点把手从兜里拿出来,“我就知道,他就是糊弄我!”
谢初鸿被她张牙舞爪的模样逗乐了:“我还以为你出国留学一趟多少会变点。”
“这有什么好变的,你不也没变吗。”洛瑶瑶随口。
谢初鸿却顿了一下:“是没变。”
“只有周什一变了。所以大家都开始喜欢周什一。”
两人在酒店门口脚步站定。
眼前人声音轻的像幻听,洛瑶瑶藏在酒红围巾下的嘴张开想说点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词。
谢初鸿若无其事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刚刚好:“我的车再几百米就来了,你上去吧。”
酒店门口的保安一直看着他们。洛瑶瑶又眨了下眼,最终也只哈着雾气,简单道了晚安。
谢初鸿坐在车里一直目送她消失在大厅,才让师傅开车。
要说加班唯一有哪点好,可能就是不堵车。
谢初鸿送完洛瑶瑶,自己打车回家其实也才凌晨四点整。
屋里并不如他想象中黑,窗帘微微错开的缝隙,足以让月色将客厅照亮。
一看就是给他留的。
谢初鸿脱下外套,轻手轻脚将手里的公文包在玄关处放好,鞋架上比平日多了双男士皮鞋,照片里餐桌上的烛台已经收捡干净。
谢初鸿果不其然在自家沙发上看到了高高耸起的山包。
山包下蜷成虾米的人,几乎在他俯身挨上去的第一瞬就醒了,迷迷瞪瞪翻过来看他:“回来了……”
“回来了。”
谢初鸿已经没有耐心解衬衫衣扣,只是坐在他身侧,简单把领结拽到茶几上。
客厅里很静。
周什一仰躺呆了两秒:“饿不饿?给你煮夜宵。”
“饿。”谢初鸿从进门就一直透着昏暗看他,看他艰难克服睡意爬起来,“想吃螺蛳粉,干捞的。”
周什一起身岔腿,先捉住自己两边脚踝捋了一下舌头,“行”了一声,然后抹完脸才记起来:“东西都帮你拿出来了,就在厨房洗漱吧。”
两人在黑暗里各自顿了一下,谢初鸿也说“行”。
这间屋子虽然塞了两个人,但床只有一张,沙发是不允许睡人的。
他们两个的原则就是,白天吵架,晚上也要回到同一张床睡觉。
也就是谢鹤城来了,周什一才难得有机会体验一把。
“我爸今天几点睡的?”谢初鸿拿着洗脸巾站在他身边。
怕把谢鹤城吵醒,两人动静放得很轻,油烟机都没开,只有头顶几盏暖黄的小灯亮着,笼罩灶台咕噜冒泡的小锅。
“……十二点吧。”
“他没说来干嘛的?”
周什一懵懵摇头。
不止牙杯、洗面奶,所有护肤用品他都一并拿出,像是知道谢初鸿今天晚上会回来。
谢初鸿挨个抹着瓶瓶罐罐,顺便抽查他:“你今天好好涂了没?”
周什一看着锅里沸腾泛白的汤水,眼睛还有些发直,麻木搅动面条:“涂了的,因为你爸,我还偷偷敷了你的面膜。”
“还有心情敷面膜,看来没把你怎么样啊。”
周什一嗓音涩涩的,明显还没从睡意里缓神:“是没怎么样,就问了下房租跟我为什么辞职。”
谢初鸿从背后摸进他宽大的T恤:“你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想回家当全职男友照顾你吧。”
“那就说你行情好,专招女领导觊觎呗。”谢初鸿把下巴搁到他肩上。
周什一挠着屁股,打了个哈欠:“算了,你爸要是问我职员那么多,为什么非挑着我觊觎,我直接没话。”
谢初鸿合眼在他腹肌上流连几个来回:“那你就摊牌,说你不守男德,辞职是为了防止出门招蜂引蝶。”
周什一从鼻腔哼出一声笑:“你眯吧,做好了叫你。”
“昂……”
谢初鸿绵长应完,周什一耳边很快只剩他轻浅的呼吸。
这样的情形明显不是第一次发生。
周什一通常背上驼好人以后,能不动就不动了,站桩杵在那调配锅碗瓢盆。
唯一迈出的一小步,还是因为螺蛳粉的味道太大,把厨房窗户打开。
律所永远机警精干的状态彻底褪去,谢初鸿几乎是靠在周什一怀里吃的粉。周什一就撑着桌子当靠枕,负责看住他不要喂到鼻子里,然后把吃完的碗筷收了。
全程一句交流都没有。
周什一收拾好厨房出来的时候,谢初鸿早在沙发上睡了个不省人事,衬衣、西裤都皱巴巴地堆在身上。
周什一挨个帮他解开纽扣,让抬胳膊抬胳膊,让抬腿抬腿,顺从的动作早已习惯成自然。
谢鹤城靠在黑暗里,是一直看到周什一给人换好睡衣,一起搂着躺下,才重新回到房间。
第二天一早周什一被闹钟吵醒,手指摸到手机也不关,就虚虚放在那,准备等“怀里人”伸手故技重施。
从他们凌晨吃完东西到现在,只睡了一个多小时,周什一想不通谢初鸿要怎么精神抖擞去上班。
当然,谢鹤城也想不通出去上班的明明是谢初鸿,这崽子怎么这么能睡。
他路过沙发的本意是不打算管的。但周什一合着眼一点要关闹钟的迹象都没有,任由手机躺在毛毯堆里震,听得人心烦。
谢鹤城索性俯身想帮他关,哪知道手才刚伸过去,就被五指相扣一把捉进怀里:“再睡一会。”
谢鹤城脸都绿了:“你、认、错、人、了。”
周什一翘唇把掌心里的手牵到鼻边闻了闻:“味道都一样怎么错。”
“怎么不能错!”谢初鸿从卧室洗完头澡出来,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够呛,“周什一你还不撒手!”
周什一:“?”
他蓦然睁眼,对上老丈人黑成锅底的脸,然后:
“……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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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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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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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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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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