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晚上,还在琢磨“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前一句是什么。
手机里夏晚黎的声音,和客厅春节联欢晚会互相应和:“地崩山摧壮士死啊!又是李白的《蜀道难》,周什一你到底行不行。”
谢初鸿捧着手机刷微博:“从你们把他东西拿走就没行过。”
“那你们再出去买嘛。”
说起这个,夏晚黎和池澈也很不好意思。
周什一看着笔下唐主任的数学试卷,神情麻木,托他妈经常让他买柴米油盐的福:“附近超市、便利店的收银员都认识我。”
“可以网购啊,我们帮你买,就当赔你们的。”
“家里快递都是我妈收,会拆。”
“那等开学我给你带总行了吧,你上次买的那个体验感其实很一般!”
周什一抿了下嘴,这问题明显不是他能决定的,小心翼翼扭头望身边负责看押他做题的人。
谢初鸿充耳不闻,继续翘腿刷手机。
周什一心里有数,默默闭了麦。直到秋芸到他们房间外敲门也没停下步伐:“我做题!春晚你们看吧!”
秋芸试探:“以前过年也没见你这么刻苦啊?”www.xiumb.com
周什一:“以前是以前,现在高三!”
他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有反过来告诉他妈时间紧迫的一天。
总不能直说是为了留住谢初鸿不分床。
周常德见自己老婆扒完门缝归来,一脸不得劲:“你高三的时候也这样?大过年的还在房间里学,搞得好像只有我特别不上进。”
周常德展臂笑笑将人揽到怀里:“可能元调没考好,二调压力大一点。”
秋芸圈住他脖子摇头:“我之前竟然还担心他们两个谈恋爱会分心。”
她真傻。
当天晚上,周什一房间里熄灯很早。
谢初鸿简单和燕若若挂了个视频通话,照旧快手快脚把自己安置进被子,摆明二调出分以前都不想搭理人的架势。
周什一只能看他后脑勺,可怜巴巴把自己也塞进去:“准备睡了吗?”
谢初鸿合着眼并不答话。
市区不让放烟花,房间里忽然很静,静得周什一只能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
“其实我给你准备了新年礼物。”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周什一也不丧气,厚着脸皮贴上去:“用红包装起来放你外套口袋了,可以明天起来看。”
谢初鸿像是真的睡着了,没回应,但也没把他箍在腰间的臂膀挪开。
周什一嗅着他后颈,小小小声说了句“新年快乐”还是“我爱你”,眼睛一合也跟着睡了。
跨年的钟声只能在他们睡梦中响起,各种班群、私信来来往往的祝福语和红包一律被抛在脑后。
周什一对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很有把握。
在他的预期里,谢初鸿只要打开看了,就绝不可能继续跟他“冷战”。
但这一等,周什一一直到二调,也没能等来自己男朋友态度的转变。
他理所当然没考进年级前三十。
不过也没隔多远。
秋芸都替自己儿子觉得冤:“只差五名也要搬吗?第三十五我们已经觉得很了不起了,五百七十三分呢,不是说这次二调试卷很难,进步奖应该又是什一的吧。”
“说好了前三十就是前三十,多一名都不算。”谢初鸿抱着自己的枕头,慢吞吞朝书房走,“什么时候什一考到,我什么时候搬回来好了。”
周什一看他头也不回的背影,天都要塌了。
没谈恋爱的时候他们都睡一起,现在谈得正欢,让他分开,换谁谁都受不了。
谢初鸿淡淡招呼两位长辈一声早休息把门关上,留下周家三人在门口相视无言。
秋芸明显还有点接受不了现在的状况,盯向自己儿子:“你不是说初鸿看到你送的礼物铁定心软?”
前三十名的“赌约”,是她后来发现两个孩子不对劲,主动问出来的。
周什一靠在墙上眼神涣散:“他可能真的能忍住不打开看吧”
忘了这是个连自己亲爹的信都能直接扔的。
“那你就不该用什么红包装!想送什么直接塞口袋不就完了!还有你!”秋芸训完一个训第二个,怒其不争一顿乱射,用眼神狠狠剜自己老公,“你无聊换窗帘干什么!”
周常德哑巴吃黄连。
识相地没提窗帘这事还是她自己催着换的,拍拍儿子的肩。
“前三十,好好干。”
然后周什一就疯了。
自从二调,谢初鸿除了给他解答问题跟他说说话,平时几乎不闲聊,最多最多也只是在吩咐他帮着分担排队找来讲题的人时多说两句。
先前睡一起,谢初鸿不理他,他晚上也能亲亲抱抱有个念想,现在房也分了,周什一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人、声两空。
他都想不通谢初鸿怎么可以这么能忍。
刚开始为了找谢初鸿说话,芝麻大点的东西搞不懂也要缠着人颠来倒去地问,唐主任的数学试卷有一张算一张,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浪费。
但谢初鸿脑袋瓜比他灵光,一眼就能看出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疯。
所以周什一找问题还得落到实处,问得有质量。打完所有基础常规题的主意,只能把视线转向数学最后一道大题。
——按往常的战斗策略,他根本不花时间管这难搞的几分,全用来检查前面。
但现在为了跟谢初鸿多说几句话,周什一不管了,手里有什么就扒拉着问什么。
第一遍听不懂,就让讲第二遍。
伊铭眼睁睁看着这人从最初现学现卖,到后来能变通一二、帮人讲新题,直呼“魔幻现实主义”。
三月月考出成绩的时候,池澈人远在北京。
看到他们发到群里周什一飘上六百的总分,学不了文化课的紧迫感瞬间上来了。
-“真就连什一都要抛弃我了呗,等我后天考完光速回去”
但六百分本人并不快乐。
三月月考难度比二调小不少,分数通货膨胀,他涨,别人也涨。
就算总分真上了六百,也只刚刚考到年级第三十。
是达到谢初鸿的标准了没错,但谢初鸿躺回他床上第一天就又说。
“那四模前二十吧。四月模拟考如果没考到前二十,我继续搬回书房,感觉你自己一个人睡,效率还挺高。”
周什一:“?”
周什一:“我效率高不是被逼的?”
“只是让你一个人睡觉就能提分,还有比这更美的事?”谢初鸿诚恳,“感觉我应该直接提前”
“不不不前二十吧,四模前十太离谱了,太离谱了”
周什一现在被折磨得完全丧失鉴别可行性的能力。
秋芸第二天在餐桌上听见两个儿子“复合”,定下的又一个目标,看向周十一眼睛都直了:“你疯了?”
周常德难得开始理中客:“排名是金字塔,分数越往上,进步越难,不要因为前面低,对后面期望太高了。”
死者表示情绪稳定:“我现在没期望,只是不想一个人睡觉。”
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
月考不能让他落单,四模也别想。
谢初鸿情绪也很稳定:“前二十也就是六百往上再多十分的事,语、数、英、文综随便哪门多几分就凑出来了,应该不难吧?”
秋芸、周常德:“?”
周什一:“不难。”
秋芸、周常德:“…………”
三月份过完,四月中旬就是四月模拟考。
高三最后一个规格、难度、流程类高考的大型模拟考试。
学生们最后的高考分数,几乎都和四模差不了多少,具有非常重要的导向意义,每个人都很在意。
池澈也不例外。
尽管现在艺考校招文化课占比越来越高,以他的成绩,高考就算闭着眼睛也绰绰有余,但他妈妈明显不允许。
给出的最低限度也是六百。
据说通稿都找人给他写好了:
-“北影、中戏艺考双料第一,文化课超文化一本线一百多,可直录一流985”
挂在教室的倒计时只剩最后六十来天,所有人脑子里都绷着弦。
白斯明每天早自习看着教室里自主自发埋头苦读的孩子们,一本满足——跟其他老师不一样,他越是临近高考验收成果,越放松。
一个班三年带下来,就没哪一刻是像这一段让他省心的。
学习绝对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
“因为每门科目的满分就在那摆着!‘满分’就代表‘最好’!”
最后三十天,广播里唐主任激情发言的声音,回荡在高三每一个教室。
“等到你们出了校门,踏入社会,你会发现自己再也没机会做到‘最好’了。职员混成干部,还有经理等着你,经理混成核心管理、年入百万,后面还有年入千万等着你!”
“这个世界上的路亿万条,只有考试这一条能望到头!”
“满分是难,但只要努力,就有概率考到!周什一四模都能进年级前二十,凭什么你们不行!”
所有教室都很安静。
没人对唐主任的话提出质疑。
进步一次可能是偶然,但一直进步绝不是。
周什一是他们整个年级看着,踩着一次又一次进步奖走上“神坛”的,明明去年九月刚转到他们学校还只能勉强够够五百。
唐主任关上麦克风,自己都忍不住对身边递水的人感慨。
“我这辈子做的最不后悔的决定,可能就是没把周什一跟谢初鸿这对野鸳鸯拆开。”
·
春日短暂,天才刚热,考场校门前已围满了家长。
上午第一场到点,开始往里放学生,身形高大的挺拔少年略略走在前面。
谢初鸿久违主动地牵住了他的手:“我的哥哥都瘦了。”
周什一嗓子眼堵了一下:“你到底看我送你的新年礼物没。”
谢初鸿:“考完告诉你。”
——正文·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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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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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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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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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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