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教室,周什一首先跟坐在门口的人对上了视线。
谢初鸿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宽肩平直,唇角弯弯的,纯良得叫他到了现在,都忍不住怀疑是自己昨天晚上是发了癔症。
可紧跟着踏进教室门的下一秒,周什一就跟站在讲台上的男人互相看傻了眼。
那男人个子不低,儒雅却不显弱气,从裤脚到发丝打理得一丝不苟,一身白衬衫,比起高三快班班主任,更像隔壁大学城的研究生。
怔愣片刻后,两人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座位上面色如常的谢初鸿,但得到的,仅是几个相当无辜的眨眼。
教室里哗然一片。
他们早在上个礼拜听说有人要转来的时候,就嗅到了八卦的气息,毕竟挑在高三,还是高三学期中转学的,确实不常见。
不过真正让他们惊讶的,是周什一这个人本身。
作为全场唯一没觉出不对的那个,年级主任只以为他们一惊一乍惯了,对身后的周什一介绍:“这是高三三班的班主任,白老师,以后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他,课程进度不太一样,刚开始可能会辛苦点。”
周什一瞪了好一会眼,才慢吞吞应声。
就算那小巷光线再差,他也不可能把这么大个大活人认错。
说不定谢初鸿真正想让他保密的,其实是这个……
“那就拜托白老师了。”
“……没问题,您去忙吧。”
白斯明自己也是蒙的,完全没想过他们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以这种方式见上第二面。
昨天事发突然,就算谢初鸿最开始喊了周什一大名,他也没能跟自己手下的转学生对上。
周什一强迫自己跟人打招呼:“白老师好……”
他想到了谢初鸿野,但他是真没想到谢初鸿会这么野。跟谁有一腿不好,竟然跟自己班主任有一腿。
“……你好。”尽管白斯明不愿意承认,但比起档案里神情僵硬的证件照,周什一本人确实帅出太多,完全认不出是同一个,“本人跟照片,不太一样。”
听出一语双关,周什一更尴尬了:“白老师好……”
敢情昨天这人不是知难而退,是因为身份在这摆着,不好起大冲突。
周什一现在只要一想到他跟自己班主任成了“情敌”,就觉得如鲠在喉,他竟然还质问人家想干什么……
一时间,少年本就浓眉大眼的面上,对着白斯明一瞪,更凶了。
那块头,那架势,半点不像会安生搞学习的主,怎么看怎么是昨天晚上为难他们班长的人,不然老白这么紧张干吗?
整个教室,只有谢初鸿没事人一样看两人僵持在台上,丝毫不受影响。
昨天他被堵的事,也不知道被谁拍了照片传出去,惹得今天一早不少同学都跑来找他求证,还把照片给他看。
大概是角度和站位的关系,画面里周什一背对镜头,自己站在他跟前停滞不前的,的确像是被堵了,反而是小巷深处的白斯明,完全没被拍摄者注意到。
周什一今天没换外套,身板、气质如出一辙,哪怕照片里只有一个背影也没跑了。
众目睽睽下,他扯下拉链露出口鼻,声音硬邦邦的:“我叫周什一,‘什么’的‘什’,多音字。”
寥寥几句话,跟先前给谢初鸿做的自我介绍几乎一字不差,教室里却是瞬间鸦雀无声,觉得这人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劲,就特别不良少年,一副人狠话不多的架势。
只有谢初鸿知道这人大概率是不习惯被这么多人盯着,紧张了。
白斯明状似不经意地问:“比较特别的名字,‘什一’在文言文里有哪几种翻译知道吗?”
周什一哪能想到下马威来得如此快:“只知道意思跟‘十一’比较像……”
白斯明也不废话,转身便在黑板上写了三个数字:“一共三种。炀帝向侍臣询问盗贼的情况,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曰‘渐少’,帝曰‘比从来少几何?’,对曰‘不能什一’,盗贼不及过去十分之一,所以表示十分之一是第一种意思;第二种讲的是古代的一种赋税制度,‘私得其什而官税其一’,在这种税务制度下,老百姓需要交十分之一的税,故曰什一;第三种是以十博一、经商的意思。”
白斯明的粉笔字是很好看的瘦金体,一笔一划藏着风骨:“春秋战国时期,因为战乱经商风险高,所以做生意的人少,‘候时转物,逐什一之利’讲的是范蠡父子约定好要耕种畜牧,等待合适的时机买进卖出,以获取10%的毛利,虽然利润低,但胜在薄利多销,商品积压周期短,很快范蠡的家产就积累出了一笔惊人的财富。所谓‘侯时转物’,其实就是赚差价,看准时机低买高卖,至于‘什一’,后来就被泛指经商了。”
白斯明又问了:“周什一爸爸妈妈都是生意人吗,还是说希望你以后读金融方面的专业?”
周什一有点尴尬:“好像都没有……”
从来没听提过,他自己也没想着特别去问。
结果白斯明反而像是等在这一样,好整以暇道:“回去可以问问你爸妈,叫这个名字是不是取了‘什一’里挣钱得从10%挣起的意思,不能急功近利,不然最后连这10%也挣不到,说不定还会把本钱折进去,毕竟利润越高,风险越大。”
最后几个字,白斯明几乎是盯着周什一的眼睛说的。
周什一更尴尬了。
他是那种没什么文学涵养,但阅读理解过关,语文成绩还可以的类型。
白斯明这根本就是明晃晃地告诉自己,别指望在他眼皮子底下动谢初鸿、搞早恋,不然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但下一秒,白斯明:“你坐到初鸿旁边吧,他是我们班的班长。”
周什一:“?”
肉眼可见的,这个班的人数是奇数,转学生会跟多出来的独桌凑一对再正常不过,只是他打心底里以为,这人怎么着也不会让自己跟谢初鸿坐。
和他同样吃惊的,还有高三三班全体同学。
既然他们能认出来,老白肯定也能——仗着关系好,班上有好事的,担心他们班长文不敌武,在蛮横暴力面前过于弱不禁风,一早就把照片拿给老白看了。
天知道白斯明听到他们拿“弱不禁风”形容谢初鸿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也是现在见到周什一,他才恍然谢初鸿昨天晚上发消息找来,说想要个同桌是什么意思。
坐在谢初鸿背后的学委直接气到瘪嘴,他琢磨跟谢初鸿坐同桌这事都琢磨好久了,就打算等新同学来,把自己“原配”同桌祭天好上位,哪知道算盘落空了不说,谢初鸿还得被逼着跟欺负自己的人坐。
当了两年多的同学,班上谁不知道他们班长无欲无求,唯一的诉求就是单人单桌?
结果众目睽睽下,谢初鸿主动起身,让出了进去的路不说,还亲自帮那凶神恶煞的危险分子把座椅拖开,笑得春风和煦:“谢谢白老师,我想要同桌好久了。”
全班:“……?”
没顾其他,谢初鸿就笑吟吟睨着眼前艰涩滑动喉结的人。
周什一这才惊觉自己昨晚到底接受了多离谱的请求……
原来这人希望自己保密的,根本不是性取向,更不是什么不正当的师生私情。
而是他们两个的情侣关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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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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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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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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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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