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通电话仿佛自带烟火气,令整个房间的气氛于冰冷中渐渐有了温度,这份温度即使在电话挂断后也一直留有余温。
“最早写《七杀》的作家,岭南人?”青岫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还挺顺利。
“是,这老爷子约我明天早晨6点去公园见个面,他每天清晨都在那个公园晨练。”
“是离酒店不远的那个公园吗?从门口就能看到大湖。”青岫想起自己第一次从四尺巷口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寂寞的公园。
“对,就是那个公园。”万重语气里的兴奋已经渐渐平息,虽然心里希望明天能有所收获,但从客观的角度出发,自己毫不期待那位老作家能明白并道出全部玄机。
明亮的屋顶灯在午夜格外突兀,已经被关掉,此刻亮起来的是暖黄色台灯。
两个人的目光重新回到电脑屏幕上,虽然已经精疲力尽,但这些作品必须要在天亮之前全部看完。明天,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屏幕上全屏展示着一幅很抽象的画作,由很多颜色交织在一起,那些颜色或是块状或是条状,有的是实体色,有的是半透明的颜色,也说不清画作者是要表达什么,也许是人生,也许是梦,也许是甜美的爱情,也许是迷茫的青春。
万重对这幅作品没有过多留意,看了看下面的作者标签,写的是个英文名字:Fiona.84级工艺美术3班。
万重等着青岫进行下一幅作品,但青岫的鼠标迟迟未动。
青岫盯着这幅画仔仔细细地看,仿佛要将每一个色块后面隐藏的另一层颜色也看出来。
“QFC。”青岫说话的同时,慢慢站起身来,但眼睛始终未离屏幕。
“KFC?”万重没听太清。
青岫用手指着画面右下角的两个色块之间的缝隙,只见在一块柠檬黄与一块柠檬绿之间,画作者用十分接近色块的渐进颜色写出了这三个浅浅的字母:QFC。如果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QFC,权凤春。
“是权凤春的姓名缩写?”万重这时候才反应过来。
“我认为是。”青岫说。
“你是怎么发现的?”万重不认为青岫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三个隐藏在画作里的字母,一定是画作本身的内容先吸引了他,才导致他继续观察的。
“是这些五颜六色的形状,”青岫第一次向人敞开心扉去形容自己看到某件艺术品之后的真实想法,“让我想到了咸酸甜。”ωωω.χΙυΜЬ.Cǒm
青岫这么一说,万重也觉得。
刚开始还觉得这些色块虚无缥缈,但如果说它们是咸酸甜,那这份飘渺就落到了实地,渐渐就有了质感和味道,甚至有了岁月和风情。
两个人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马不停蹄寻找这权凤春的下落,感觉整个寄寓市充满了她的信息,但偏偏就找不到人。
此刻,这个人亲手画的画作就在眼前,这份不真实的亲切感令人有些想哭。
“明天一早我去璞玉中学联系吴老师,看能不能查出这个Fiona的情况。”青岫没有轻易说出权凤春三个字,因为还不敢百分之百肯定Fiona就一定是权凤春。
青岫继续说道:“还有卫桦,吴老师提供的是她的办公室电话,今天一直没有打通,说是在开会,后来就没人接了,大概是下班了。”
“要不,你把这些先记一下儿?”万重好心提示了一句,感觉在青岫今天说过的几点之后又开辟出很多新思路。
青岫打开记录本简单写下来,又听万重在身旁说:“咸酸甜这个是不是也该记一下,既然这是个线索,那卖咸酸甜的全姐应该并不那么简单,说不定还能想办法问出些什么。”
万重从不觉得全姐和那艘福船一样,仅仅是作为一种线索象征而存在的。
如此一来,青岫的本子上就列出了六条重要事项:1.通过小莫联系闵黎生;2.去公园见《七杀》作者岭南人;3.联系卫桦;4.去珠宝店找欧阳老板,了解其收玉的目的;5.去璞玉中学查Fiona;6.试图让咸酸甜全姐再次开口。
两个人虽然已经身累心累,但还是坚持着把数码相机里所有的作品都看了一遍,不是浏览,而是走心地研究。全部看完之后,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后面的作品里没再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今天已经是初六了,抓紧时间睡一觉吧。”万重躺在靠近窗子的床上,很快就有了睡意。
青岫去关了半扇窗,夜风实在有些冷了。
四尺玉巷依旧以它特有的暗度矗立在这个时空里,就像有生命似的,一旦这个世界的秘密被破解,它就会游走到真正属于自己的什么地方。
“这条巷子太黑了,你不觉得吗?”青岫也不知在和万重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
万重翻了个身,含混不清地说了几句半梦半醒的呓语:“是,太黑了,肯定有秘密。”
“权凤春,是不是还在那条巷子里?”青岫说完这句,感觉自己像个睡了很久的人,猛醒了,不知身在何处。
权凤春曾经在过那条巷子里吗?起码从居委会那里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假如,权凤春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来过这条巷子,并以不为人知的方式“留在”了这条巷子,那就可以得出结论——权凤春现在还在四尺玉巷里。
“我明天打算去四尺玉巷看看。”青岫自语了一句,便离开了冰凉入骨的窗边和窗外那一方浓到化不开的黑暗。
第二天是个阴天,万重一大早就赶去了公园。
青岫出了酒店门,先看了看四尺玉巷口,因为时间太早,早餐摊才刚刚摆出来,自然是看不到咸酸甜的摊位。
青岫在巷子口略停了停,就在那棵大椿树下,此时的感觉,像极了小莫所描述的那个场景,只是从树后向街上张望,不多的行人里看不到那个高个子男人。
如果是当年那个七夕夜里,高个子男人应该也是这样在树下站着吧,他向巷子里张望着,对这条巷子想进不进的样子,是在犹豫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青岫走进了巷子,这次离自己第一次进来是相反的方向,从“勺子把儿”的位置进来,拐一个急弯儿,经过了那个造型简陋的公厕,便陆续看到了那些尘封已久的旧户。
这些木门的一侧还钉着斑驳的门牌,很快青岫就看到了小莫曾经提到的四尺玉巷36号,那是小莫的家,离“勺子把儿”最近;再往前走,在巷子的右手边一侧,一扇枣红色的旧木门映入眼帘,四尺玉巷25号,这是冉家;再向前,走过了三户,就看到了那面熟悉的砖墙,上面有很多涂鸦,尤其“鸡毛信”三个字,因为内心熟悉就显得格外醒目——这正是四尺玉巷17号,闵黎生的家。
青岫来到这个世界,眼前就闪过了自己初进这个世界时,追着那群孩子跑,用余光瞥见了巷子砖墙上的粉笔涂鸦,定格到的三个字正是“鸡毛信”。
这个曾经的模糊的关注点令青岫没有过度重视,它不像万重在垃圾池上方看到的1987年1月6日的居委会通知那么明确,它就像是个摆在那里无足轻重的道具。
但现在,这个道具就在四尺玉巷17号,闵黎生家门旁的砖墙上。
青岫也不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法律对人的行为限制到了什么程度,假如自己就这么擅闯进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会不会因此影响了后面找权凤春的进度。
青岫暂时未做举动,沿着巷子向前走去。
璞玉中学和珠宝店都在巷子的前面,现在是早晨六点半,青岫决定先去珠宝店看看。
这个时间珠宝店肯定是不会开门的,但通常会在门上贴有联络方式,如果有急事可以打电话联系。
但今天格外幸运,珠宝店的卷闸门已经半卷起来,茶色玻璃门里透出珠宝店特有的暖色调灯光,往往这种灯光不分白天黑夜,总是那么低调奢华地亮着。
青岫礼貌地在外面敲了敲门,毕竟卷闸门没有全部打开,直接进入总不大合适。
很快有个年轻人过来给开了门,此时的大厅里并没有其他人,各个玻璃柜台上的商品也没有摆出来,年轻人轻声问:“我们一般九点开门,您这么早是……”
“我有几件玉雕想请欧阳老板给掌掌眼。”青岫开门见山说道。
年轻人让青岫稍等,很快请出了老板。
欧阳老板很年轻,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但看上去有些疲惫,似乎没有休息好。
青岫将自己准备好的那一枚女学生玉坠拿出来:“我听说您这儿收这个。”
欧阳老板似乎对此并不惊讶,他拿起玉坠来仔细端详一番,又看了看青岫:“你从什么地方得的?”
青岫笑了笑:“徐老板应该都跟您说过了吧,我这个当初是从他那里拿的。”
从欧阳老板的表情来看,他似乎对青岫的到来早有准备,而且徐澄光昨晚已经说过这里专收勒颈女子的玉雕,说不定在言语中透露过一些自己的信息。因此青岫就索性和盘托出了。
欧阳老板点头一笑,也不多做解释,只是问青岫:“徐老板手里只有那些吗?”
“欧阳老板需要多少呢?”青岫反问。
欧阳老板抬了抬眉毛:“据我所知,那些流落到市井的玉雕大概有十来枚。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把那些都收上来,您要是知道其他的下落,希望能透露一二,我定会报以丰厚酬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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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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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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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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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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