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让潘家豪失望的是,已经过了他预计的五秒时间,模型上下接缝处竟然一丝泥浆都没有流出来。
怎么可能啊?难道是自己太心切了,默数的时间快了一点?
潘家豪放慢了速度,心里继续往后计时:6秒,7秒,7秒……20秒……45秒……60秒。
潘家豪又往后延迟计算了整整一分钟时间,模型架里还是一丝泥浆都没有流淌出来。
这个时候包括王道俊和谭金轩在内的所有人眼里都露出了欢欣色彩。
今天早上试运行的时候他们都在现场,几乎是注浆系统开始注浆几秒钟之后,就有泥浆从模型的上下模架接口中流淌出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三十个模型的都开始跑浆,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几乎可以是喷出来的。
但是现在,已经整整60秒时间过去了,三十个模型别说是流浆,甚至连渗浆的现象都没有出现一个。
当然,这个时候还不能说郝爽的办法就成功了,因为整个进浆的过程被十二分钟,只有这十二分钟进浆过程结束之后,这三十个模型都没有浆渗出来,才能够说明郝爽的办法完成成功了。
但是这一分钟的时间生产线的运行状态,至少可以证明郝爽的这个办法确实是有效果的。
众人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盯着模型架,看看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模型还能够保持住现在的状态,不跑浆不渗浆。
果然,这三十个模型也没有让他们失望,随着时间的往后推移,依旧是没有一丝泥浆渗出来。
潘家豪一开始还能够保持镇定,在心里保持默数,但是当他默数到第三分钟的时候,心情就开始逐渐下沉,知道自己这次恐怕要被郝爽那个大陆土包子大学生给打脸了。
因为依照他在正鸿陶瓷公司长达七年多的设备维护经验来看,如果百分之九十九的跑浆显现都出现在注浆系统开始工作的前三分钟,如果前三分钟模型不跑浆的话,后续模型还会出现跑浆的概率几乎不到百分之一。wWW.ΧìǔΜЬ.CǒΜ
但是百分之一的概率也是概率,不到注浆过程的整个结束,他就还有扭转就是的希望。
可是让潘家豪失望的时,十二分钟消耗完毕,注浆设备完成了模型进浆,轰鸣的电机都停止了下来,三十只模型的外部全都干爽无比,没有一丝一毫跑浆渗浆的现象。
“成功了,成功了!”谭金轩和王道俊对视了一眼,彼此都看出眼中的兴奋之色,
郝爽呵呵一笑,从地上舀起半帽子的泥浆,双手捧到面色乌黑的潘家豪面前,柔声说道:“大郎,你骗吃骗喝的愿望实现了,请喝了这碗药吧!”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欢快的笑声:姓潘的从来都是喂别人吃药,没有想到今天也要被别人喂药了!
看着半帽子几乎伸到自己鼻子下面的陶瓷泥浆,潘家豪只觉得胃部一阵翻腾。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日常研究对象的陶瓷泥浆会变得如此可憎,尤其是在混合了地面油污,颜色也由原来的灰白色变成黑漆麻乌并且还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废机油的味道的时候,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催吐剂。
好在潘家豪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在等级森严的台湖企业里由一个普通的技工被提升成为技术助理。
“呵呵,郝爽,”他笑了起来,“郝爽,我只是给你开一个玩笑,你怎么就当真了呢?”
对于王道俊站出来帮着潘家豪说话,郝爽也并不感觉到意外。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郝爽也笑了起来。
“是啊,我本来就是和你开玩笑!”见郝爽停了下来,潘家豪不由得心神大定,他耸了耸肩膀,“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当真,真的是一点玩笑都开不起啊!”
说着他扭头冲着王道俊的笑了笑,说道:“王经理,你们大陆人也太缺乏幽默感了,我和你们大陆人打交道,真的是好累啊!你以后……”
他的便宜话还没有说完,却不防郝爽直接把半帽子泥浆泼了过来,“哇”地一声惨叫,整个脸变成了泥塑,眼睛鼻子嘴巴到处后是臭烘烘黏糊糊的泥浆。
“开你马勒戈壁的玩笑!”郝爽指着一边手忙脚乱抹泥一边哇哇惨叫潘家豪大声骂道:“老子给你打两万多马克的赌,你最后却说给老子开玩笑,真当老子是憨包啊?”
说完郝爽把安全帽“咣当”往低上一扔,对目瞪口呆的谭金轩说道:“谭董事长,我们天北矿院的校训是‘认真、刻苦、求实、创新’,作为天北矿院的学生,我的词典里就没有开玩笑这个词!”
然后又转身对王道俊说道,“王经理,你也看到了吧?跑浆跟注浆截门阀没有关系,跟我昨天上午的参观活动更是没有半分钱的关系,只是设备本身的参数出了问题。现在我也做到了我的承诺,免费帮你们解决了设备跑浆的问题。下次设备有什么问题,也欢迎你随时过去找我,不过我事先声明,下一步我过来维修,可是收维修费的哦!”
撂下这句话,郝爽步履潇洒地迈步离去,根本不理睬身后王道俊和谭金轩的呼喊声。
忽然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扭头一看,却是肖平新追了过来。
“郝老师,郝老师,请留步!”见识了郝爽这神奇的表现之后,肖平新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继续称呼郝爽为“小郝”了。
别人的面子可以不给,自己这位上一世的老部下,面子还是要给的。毕竟自己这才能够如此顺利,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位老部下的功劳。只是自己这位老部下不会明白而已。
“小肖,什么事儿?”郝爽停下了脚步,望着肖平新。
“郝老师,我想请教你一下,是如何看出不是注浆系统截门阀的问题的?”肖平新有些紧张地望着郝爽,生怕他不愿意给自己讲解。
“这个问题是王道俊让你过来问的,还是你自己想问的?”郝爽似笑非笑地看着肖平新。
肖平新犹豫了一下,最终决定实话实说,“既是王经理让我来问的,同时也是我自己也想知道。”
“算你老实!”郝爽伸手拍了拍肖平新的肩膀,对他说道:“走,我们去找一个小摊儿,边吃边谈吧!”
在距离陶瓷一厂不远处找了一个夜市小摊儿,郝爽点了猪头肉、凉拌皮肚、豆腐卷和花生米四个小菜,又要了几瓶啤酒,跟肖平新边吃边聊。
“小肖,如何看出不是注浆系统截门阀的问题,其实很简单!如果是液压感应阀出了故障导致的跑浆的话,不仅仅是模型上下模架的接缝处,注浆系统的截门阀总成那个部位也应该出现少量渗液的现象。”
“可是根据我在现场的观察,注浆系统截门阀总成部位比较干燥,并没有浆液伸出的现象。因此直接可以把液压感应阀的故障给排除掉。”郝爽笑着给肖平新解开谜底。
“原来如此!”肖平新恍然大悟,然后又提出一个问题:“那如果不是液压感应阀造成的故障,又是什么原因造成了模型的严重跑浆呢?为什么只要延长一下注浆时间,更换一下模型上模架的压缩弹簧,跑浆问题就得到解决了呢?”
“这个嘛,得从你昨天上午给我讲述的那些东西里面寻找答案!”郝爽说道:“你昨天上午不是告诉我说,台湖正鸿陶瓷公司跟内奇公司签订了技术服务合同。”
“按照合同,内奇公司要向正鸿陶瓷公司提供包括洗涤槽坯釉配方在内的技术服务。而正鸿陶瓷公司的技术档案中也记载了一九七九年二月,他们从台湖一共发送了十二点五吨的陶瓷原料给内奇公司。”
“内奇公司对这些原料进行测试之后,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进行了工业试验,最终才根据正鸿陶瓷公司提供的原料向他们提供了适合这条卧式洗涤槽微压注浆生产线的坯体和釉料配方。”
“而现在潘家豪过来之后也照方抓药,直接把内奇公司这套坯釉配方拿到彩枫陶瓷公司来使用,而没有考虑到彩枫陶瓷公司跟正鸿陶瓷公司之间的生产条件不同,最终导致了生产线的跑浆问题。”
“用内奇公司自己的配方在内奇公司自己的生产线上生产,竟然还会出问题?”肖平新吃惊地问道。
“对!”郝爽点头回答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同样的坯釉配方,放在台湖正鸿陶瓷公司没有问题,但是到了彩枫陶瓷公司,就会出问题。”
“这中间有几个关键因素。”
“第一,台湖正鸿陶瓷公司使用的生产用水是地表水。地表水属于软水,矿化程度比较低。”
“而彩枫陶瓷公司使用生产用水则是从厂区自备井里抽出的地下水。由于这种地下水属于太行山南麓的浅隙岩溶水,矿化度和硬度都很高。”
肖平新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他当然知道。其实不仅仅是彩枫陶瓷公司的自备井水硬度高,整个天北市地区的地下水都硬度高,以至于烧水壶只要一天不清理,就会结上厚厚的一层水垢。
“所以即使彩枫陶瓷公司采取是和正鸿陶瓷公司同样的原料配方,但是在注水搅拌的过程中,水内含有的硫酸镁离子和硫酸钙离子都会跟高位泥浆罐里的原料发生化学反应,从而导致陶瓷泥浆的粘性及流动性发生改变。”
“这是第一个导致跑浆的因素。”
“第二个因素,则是生产原料。”郝爽继续解释道:“表面上看起来,彩枫陶瓷公司所使用的原料配方跟正鸿陶瓷公司使用的原料配方完全一样,但是实际上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由于台湖地区本身缺乏生产陶瓷所需要的高岭土、粘土、高铝矾土等优质原料,所以正鸿陶瓷公司的生产原料主要依赖从霓虹国以及南朝鲜进口。”
“相比起大陆地区的陶瓷原料,霓虹国和南朝鲜的高岭土、粘土、高铝矾土等原料标准化高,正鸿陶瓷公司只需要掺水搅拌放进球磨机里研磨,然后就可以投入生产线上的高位泥浆罐里直接使用。只有极少量原矿和素烧废料需要进行精加工。”
“而彩枫陶瓷公司所使用的这些原料,标准化程度低,基本上都属于原矿,需要彩枫陶瓷公司进行再加工后才能够投入高位泥浆罐进行使用。”
“限于彩枫陶瓷公司的设备和技术水平,再加工之后的原料精度和稳定度都无法跟霓虹国和南朝鲜相比。因此纵使各种原料的比例跟正鸿陶瓷公司的配方没有任何区别,但是最终却会导致陶瓷泥浆的比重和粘性增大。”
“和第一个原因结合在一起,最后反应在生产线上就是模型内部陶瓷泥浆上浮力要远远大于上模架压缩弹簧的总压力,最终导致了严重的跑浆现象。”
“因此我给出的解决方案第一就是延长进浆时间。进浆速度减缓,模型内部所需要承受的上浮压力自然就会降低。”
“第二就是更换上模架内的压缩弹簧,把原来设计最大压力只有488.05N的Φ4弹簧更换为最大压力达到1273.04N的Φ6弹簧。”
“减少泥浆上浮压力,加大模架压缩压力,如此两者结合,跑浆问题自然就迎刃而解!”
肖平新恍然大悟,看郝爽的目光都变成了仰视。
真没有想到,郝爽在生产线现场提出的两个简单的解决办法背后经费隐藏着如此深的技术学问。看来大学生就是大学生,远非他这个中专学校出来的所能够比拟的。
“郝老师,我敬你一杯!”肖平新双手端起一杯啤酒,诚心诚意地对郝爽说道,“感谢你能够毫不藏私的把这里面的奥秘都告诉我!”
“呵呵,”郝爽端起酒杯,跟肖平新轻轻一碰,笑着说道:“小肖,我肚里的货多着呢,远不止这一点点。不如你跳槽到向阳坡粘土矿,到时候我就可以把肚里的东西全教给你?”
自从见到肖平新之后,郝爽一直琢磨着想把自己这个前世的老部下拉过来,今天肖平新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他又怎么肯错过这个机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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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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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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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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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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